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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进宫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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愕然一瞬,弈元伶笑得大方,不答反问,“父亲可是为我物色上了那家儿郎?”
“算是吧”。
弈祁见自家闺女提起自个儿婚事,丝毫没有小女儿家的扭捏羞赧,反观他自己,对于这个离家多年的女儿,言行上总还带着几分拘谨。
他轻咳两声…
心想怎么不算呢,皇帝老爷今儿都留他打听口风了。
弈祁端起茶杯,咽了一口水。
再问:“所以,这是有呢,还是没有呢?”
“既说此,不知父亲对女儿的婚事拟作何打算?”弈元伶正了声色,再次反问。
毕竟‘算是’也不是现在的弈元伶想听到的,她也不想就这么被指了人家,更不想知道对方是谁,但此时自己说有说无,于她都是坑。
“这……”弈祁有些语塞,若陛下非要她女儿做皇家妇,他恐怕推拒不了啊。
见父亲缄默思索,怕是也不好作答,弈元伶倒也不心急,静静等着。
她总得知道家里长辈安排,日后才更明白如何行事。
弈祁下定了决心,罢了,若是女儿不愿意嫁入皇家,陛下总不过就是脱了他的官帽。
再不济还是要卖他吴山的老丈人的几分薄面吧。
他躬身事君为国多年,总不信圣上真会让他弈家老小没了下场。
摸着精修好的胡须,他引以为豪地笑道:“小铃铛还不知道,家里的大事小事,父亲我还不是都听你娘的最终决策吗”。
他主意既打定,长出一口气,面色逐渐转的郑重,“对于你的婚事,我与你娘自是都想着为你寻得一位无论家事品貌、才情能力皆属上乘的良人,但良人与否终归不是我们做父母的能定,最后还得你上心的才成”。
对儿女婚事,开明父母少有,顺儿女所愿更是难寻,弈元伶得此欣慰之言,松下心中忧虑。
“谢父亲母亲垂爱”,弈元伶感动道。
思及趁热打铁,她干脆提裙跪在弈祁面前,得寸进尺地试探时下家长的权威,一脸女儿自知不孝的面容,恳求道:“不瞒父亲,女儿对于今后的夫婿,心中的确已有成算,所行所择,恐不能如家人长辈所期”。
“女儿一愿,自择夫婿”;
“二愿自择婚期”;
“三愿…”弈元伶顿住话头,终是掀唇笑了笑。
“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弈祁忙俯身扶起跪在身前的女儿,像小时候一般拾起了她的小辫,摇了摇,慈目道:“这些有何不可,依,都依”。
出于老父亲的爱女心切,和这些年的缺与陪伴,弈祁自是满口答应,愿儿女长久承欢膝下,而非早早嫁作人妇。
弈父高兴地笑弯了眉,道:“时候不早,小铃铛好生休息,父亲得忙着回去陪你母亲”。
“父亲!”
弈元伶叫住已走至房门的弈祁,“明日上朝带上女儿吧”,
毕竟搅得京畿外动军这等大事,她总归是要亲自面圣,请罪一二的。
弈父走后,四周难得无旁人在侧,弈元伶起身。
她走到窗前,支起窗框,抬头仰望天上愁月,邀月自答,‘家中能应她至此,已是不可多求,再愿,得靠她自己来与这世道争了’。
晚风扬起她披散的墨黑缎发,月光倾洒在她素白中衣上,如金丝坠绸。
碧绿如万物生,睛蓝如沧中雪,弈元伶一双美的不似凡物的异色瞳眸,一眼生命,一眼和平,唯人背影清瘦,似孤月婵娟,销销立。
筠儿一进来,看见地便是弈元伶衣衫单薄,立于窗前,赶忙上来将窗户放下道:“窗边风大,姑娘怎能多站”。
“三月红无色无味,最是难查”,弈元伶转头看向刚回来的小丫头,冲她笑道:“她们既对我心有隔阂,想必我让你送去的解药,也是不会用的”。
“不用便不用呗”筠儿仰着圆溜溜的脑袋瓜子,幸灾乐祸道:“装病作怪的人,疼她个三个月,精气神也得耗光”。
“与我说说,这次你又将毒下在了哪?”弈元伶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将唇上提气色的口脂擦掉。
她看镜面里的筠儿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前,嘘声指了指几案上的香炉,“就这时辰。早挥发完了,日后便是要查,也查不到这上头”。
“那便好,明日我需进宫,你在家中将那院里的动静盯紧些罢”,弈元伶道。
翌日不及五更,天色尚未破晓,弈府的马车早已停至了南华宫门。
宫内非御召不得驱车,接下来的路只能步行,趁着弈尚书上朝的时间,弈元伶则唤来了个小太监,领自己去往南宇锦荣所住的晗蘭宫。
红墙金瓦,重檐叠殿。
她行过高台玉阶,走过青砖甬道,皆与往昔脑海中的记忆,一一重合,那处台基外贴的砖雕上,儿时划痕依旧。
整座皇宫肃静庄严,宫婢皆低眉垂首,四周庞大的楼宇殿阁,仿佛是在警醒着不可俯看亵玩。
“啊—!”
尚书府后院的一道尖锐的女声打破了一派安宁的清晨。
吴氏听出是女儿的声音,连鞋袜都顾不上穿,赤着脚便跑向隔壁的房间,一把推开房门,扑过去将弈佩揽在怀中,着急道:“怎么了,佩儿,你别吓娘啊”。
弈佩已是哭的不成样子,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脸。
“到底出了何事!”见女儿这般样子,吴氏只好对房内站着的,弈佩的贴身丫鬟曼吟呵问道。
曼吟惊恐地捂上口鼻,颤抖着手指向吴氏,一步一步倒退向墙角,道:“夫…夫人,你的脖子,好像也生了痘疮”。
“什么痘疮?”吴氏疑惑地摸着脖子上的疙瘩,拉开领子走到镜子前,发现不仅脖子上,她的胳膊上,也生了不少红疮。
吴氏看了看一旁坐在床上抽泣的女儿,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痘疮。
她身子一软,从矮凳跌坐在地上,难以接受地吐出了“天花”二字。
“天花,天花…”,曼吟撑起瘫软的身子,跌撞着朝门口跑去,疯魔似的大喊着,“我没有天花,我没有得天花!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站住!”吴氏回过神来,对已吓的形魂失错的曼吟命令道。
曼吟只顿了一步,口中胡乱着“我不要,我不要和你们一起死”,续步跑出门去。
“你以为你真的能跑地出去吗?”
吴氏站起来,阴沉着脸,怒视着回过头来的曼吟。
曼吟这时那里还想不清楚,动静已经传出去了,这个院子也马上就会被闻声赶来的人给封锁上。
她落魄地看向离她不远的院门,低丧着头,像是一切都完了,口齿不清地絮叨着,“是呀,我出不去,出不去了”。
吴氏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看向已经逐渐冷静下来的曼吟,沉声道:“收起你这副要死了的样子,从现在开始,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我女儿身边,便是你死也不能!听明白了吗?”
晗蘭宫。
“女郎止步,公主被陛下罚了一月禁足,任何人都不得探望”守在宫门的嬷嬷拦道。
弈元伶昨日也已从筠儿口中得知了此事,自是也不强求于人,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早备好的荷包,和一些可用的散银,塞给守门的嬷嬷,道:“知道姑姑难做,这样,你帮我将这荷包送给公主殿下可好”。
这嬷嬷也非是那死板之人,见人懂事,自也是愿意帮这忙的,于是便道:“女郎放心,这事保管给你办好”。
“那便有劳姑姑了”弈元伶谢道。
那守门的嬷嬷收了钱,办事倒也麻利,这不一轮班儿,便拿着东西去找公主身边伺候的雁容去了,只是人刚走到半道儿,就被打了劫。
“容喜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啊”,守门嬷嬷见人要伸手,作势要抢,以为是要夺她的银子,马上侧身将东西在怀里护好。
容喜横梗在她面前,皱眉道:“刚才那人给你的东西呢,拿出来”。
“什么东西,老奴没拿过人东西,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嬷嬷狡辩道。
“莫要与我装傻,得罪了皇后娘娘你可知是何后果”。
一听皇后二字,嬷嬷心里有了了然,原来这荣喜竟是皇后安排在婼跋公主宫里的人。
她知趣儿的将荷包拿了出来,转眼想了想,还是昧下了那些银两。
弈元伶估摸着快下朝了,便来到皇极殿外等候。
殿内响起公鸭嗓般的穿透力,“散朝!”
大臣们纷纷从殿门出来,有的径直离去,有的三两耳语,还有的逗留打堆。
不知是谁先开口,“你看,那边站着的女郎是谁?”
“看那姿色,许是后宫里的娘娘吧”。
“别胡说,这是弈尚书府上的千金”说话的是章侍郎,他今儿早上在南华门刚好碰见了俩父女下车,与弈祁一道儿进的门。
“哦,我想起来了”,穿着四品御史服的曹中丞插话道:“就是前几日才回京都的那个吧”。
只听一人轻笑一声,语带讽意道:“要说这个他这位千金可真是能折腾的,才一回来,就闹得满城纷纷,这要是我的女儿…”。
“咳咳”有人提醒道:“顾中书快别说了”。
“堂堂中书令,竟是同市井妇人那般,爱逞口舌之能吗,我若是这位大人的女儿,此时怕只会羞有此父”弈元伶扫了一眼方才说话的顾兹绩,便是正眼也不给他。
顾自一脸笑说的走向出来的弈尚书身旁,问道:“对吧?父亲”。
弈祁出来时自然也是听到了这番话,只当他正要开口,女儿便已经抢先他,开口怼了回去。
他明白自己的女儿是不想自己为了这事,与同僚在殿前争吵,扰得陛下不快,才在看见他出来时,拦在了他面前。
弈元伶根本不给她父亲搭话的机会,只稍叹息口气,继续故作心忧道:“女儿虽离京多年,也曾是见过这从地方察举到中央任官的有品之人的”,
她言道这里,摇了摇头,像是十分为现任朝中议事官员的品行扼腕,捏着腔调道:”父亲你可不知,就我方才站那儿等你的那会儿,全听这几位大人议论闺中女儿家的长短了”。
方才聚一处说弈元伶闲话三个的官员,闻言脸上臊得通红,可见人家位同宰相的爹在这儿压阵,一时不好反驳。
况且他们也知,若是今儿他们几个大男人真与一位小姑娘吵起来,不就恰恰应了她方才说的话,没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