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型》苍三千

1、01

　　——是谁的半寸锁骨，弹响了深秋昼短的皓白。
　　「01」
　　泽北中学高三年级的武藤彻，其实早在两个月前便已终止了心跳。彼时与心跳一起沦丧的，还有光明。那天他浑浑噩噩的睡去，醒来时已躺在密闭狭窄的棺木中，四周一片漆黑，瞳孔却骤然变异般习惯了这样浩大的黑暗。随后推开棺木从仪葬社走出的武藤彻，带着轻微的脚步连同浓烈的身影一起融进了夜晚的外场村。
　　那段经历或许可以称为死亡，但如今他依然能够堂而皇之的活在外场的夜晚。行走跳跃似乎比从前更为灵敏，眼睛也更加锐利，即使在深夜也能轻易识别一切形状。只是再也见不得光明。
　　或者可以说，从那时起，武藤彻的人生被突然削去了一半，余下的那一半是夜晚，是再也没有了结城夏野的黑夜——
　　夜晚的夏野比白日里更为安静。他时常浅睡，偶尔被噩梦惊醒，突然坐起便是一身冷汗，紫色发梢潮湿而凌乱的挂在额前。此时藏匿在角落的武藤彻总是忍不住想要上前抚慰对方，却终因自己的出现只会令对方更加恐慌而打消了这些念头。待到夏野终于阖眼睡去，武藤彻才轻步走到他的床前——男孩仿佛刚从一场噩梦的浩劫里渐入熟睡，嘴角微扬是平日里少见的浅笑，带着明媚的形状。
　　那是活在白昼里的少年，与成为尸鬼后无法承受光明的武藤彻，似乎再无交集。尽管两个月来夏野的房间里始终摆放着两人的合影，而遗忘还是无声无息的悄然而至。仿佛锐不可当。过去在未来面前，似乎总是不堪一击的手下败将。黑色相框中央，是紧密贴合的两人，武藤彻细长的的右手穿过夏野的脊背搭在在他略显清瘦的肩膀，中指朝下竖起勾出一个鄙视的形状，而眼角流露的温柔却摆明了——怀间那个面无表情的冷漠少年，是自己最珍视的同伴。
　　成为尸鬼的两个月来，武藤彻总会在每个觅食结束的夜晚来到结城夏野的房间，尽管也曾有过品尝对方血液的冲动，但终究因为“同伴”二字没有那么做，每日只是在他床前静坐良久，反复抚摸两人从前的合影。在白昼来临之际，正打算匆匆离开的武藤彻，恍然间听到了对方在叫自己，是仿佛呓语般含糊不清的一声“彻”。于是慌忙转过身，才发现原来对方已坐起来，猛然掀掉棉被跳下床正向自己走来。
　　除了那副慌慌张张逼近的纤瘦身影，扑向自己的，还有夏野那声音急迫而短促的“等一等”。
　　“我要走了。”武藤彻望了一眼东方泛白的天空说。接着转身准备离开，却被身后追上来的少年拉住了手腕。
　　“喂……留下来。”夏野紧紧抓住彻的手腕，填满掌心的是过分冰凉的触感。“彻……你是鬼吗？”说着他猛然松开手指，有些迟疑的向后退去。
　　“对不起……夏野啊，我要走了……”手腕被释放的刹那，武藤彻头也不回便匆匆离开了结城家。纵然临走时他强颜释然微笑着告别，内心却终因对方的突然松手，着实有些郁结。
　　果然还是会吓到他啊。
　　人类面对异类时本能驱使的恐惧感，往往会给对方造成比恐惧更大的伤害。隔阂之下，是彼此悲哀的两败俱伤。
　　走在昼夜交替之际的外场时，即使是清早的光线并不强烈，武藤彻的皮肤还是被炙烤一般焦灼。或许会溃烂呢，但是，真的已有很久没见过光明了。而早已终止了跳动的心脏，也因对方的一声呼唤和随后的突然松手，忽起忽落。仿佛恢复了生机。其实还是一片死寂。
　　在白昼彻底降落之前，武藤彻急步走进仪葬社，躲进属于自己的棺木。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是没有了结城夏野的，无止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