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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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角的空气里总是漫着咸涩的海腥味。
鱼肚白的晨光下，大浪凭空而起，卷过码头，声如雷霆，掀起震天的水沫。
携渔获而来的「水生种」会抓紧这段时间和岸上人沟通，直到水雾散尽，只剩下满地银亮的鲜鱼，标志着海湾尽头处的这座镇子开始了新的一天。
被浪声唤醒，老牛头抽抽鼻子，骂了句“又是堆臭货”，从铺盖箱上跳下，拨开锁扣，伸手去搬堵在草药店门口的门板。
他刚搬开第一扇，一道身影就闪了进来。
“什么——”
“不好意思，有点着急，”来人抬膝踢开他拔刀的胳膊，摘下了兜帽，“要十二根干制的银心草。”
“是你啊，燕砸，吓我一跳……你说要啥？！”
“十二根干制的银心草。”
名为燕止的女性打量着小店霉斑点点的墙上挂出来的库存，重复道。
微弱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刚够勾出几笔清俊的线条，没能照透眼底满满的笑意，但这样的神态已经足够让熟人诧异了。
“燕砸，你，终于想开了？”
“想开什么？”
“就，那什么呗。”
老牛头收刀入鞘，搓搓手：“不过货我都是按时交过去的，你要入伙也用不着自带。”
“我说过了，不去，不打算反悔。银心草你卖是不卖？”
“咱都是老相识了，对吧，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不进「鸥尾」，不想碰那个，好端端的，要这玩意——”
老牛头打量着燕止快活的表情，一句话忽然哽在了喉咙里。
燕止点点头：“你想的没错。我知道银心草另有大用，也不为难你，就十二根，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匀得出来吧？”
“燕砸，诗人的故事，当不得真的！迷情剂那玩意真没那么好用，要我说，还不如搁酒馆多灌上几轮。”
说归说，弄清楚燕止只是想要迷情剂，不打算插手鸥尾专属的黑色生意，老牛头还是松了口气。
他转身挪开几个箱子，从夹层里抽出个小包裹，拆开，细细地数着。
“咔哒”一声，燕止掏出一枚金币压在柜台上。
崭新的，沉甸甸的金币，嵌着血族专属的华丽纹路，水银液珠在中空的透明晶管里沉沉浮浮，看得老牛头眼都直了。
“明天我们就出发。”燕止悠悠地说，“她刚从族里出来，想要我陪她看看这个世界。”
“我懂我懂，我老牛的嘴最严了！”
老牛头忙不迭地点头，把银心草朝燕止一推，伸手就去抓那枚金币。
燕止没有马上松手。
“不是不让你说，只是总得讲个方式方法，对吧。我们是正经的旅伴，日久生情的那种，不是什么一见倾心天雷地火的私奔，要是之后她族人找过来问起来……”
“什么银心草？！啊，堂堂鸥尾治下，我正当经营的店里，怎么会有如此阴暗之物！燕砸，我们全镇最善良最可爱的女孩，领着最最最美丽大方的尊贵女士在我的店里把旅途必备的药草采购齐全，还赏赐了我一枚金币，她们聊得是那么的开心，真是让我唤起了青春的回忆——”
“过了啊，大诗人。”
燕止笑着将银心草收进腰带上的小包里，重新披上兜帽。“我走了，保重。”
“慢走不送！活学活用！把她拿下！”
老牛头喊着，破例点亮了珍贵的鲸脂灯，在光下捧着那枚金币看了又看，只觉得金光越看越耀眼，嘴里啧啧咂个不停。
燕止出手这么大方，必然是已经榨出了十倍……不，二十倍，百倍不止的油水，甚至还没等用上迷情剂！十二根银心草就是二十四剂迷情剂，二十四天，足够一个土生土长的灰角人把孤身在外不谙世事的大小姐骗个底掉再妥善脱身，再用心一点，说不定迷情剂只是后备保障根本用不上……油水这么多……偏偏是血族，不好直接下手……也就是血族了……唉，但凡他长得年轻十岁……
嘿，这小姑娘的运气怎么总是这么邪门？
“咚，咚！”
店门外，可以说是巡逻，也可以说是闲逛到这里的半个鸥尾成员，阿东，敲了敲没搬开的门板。
“偷懒呢，老牛？今天开不开门？”
老牛头有些颓然地摇摇头，收起金币，摸出一个铜板，走到门边，扔给了他。
“人老了，累啦。帮我个忙？”
看着满手鱼腥味认真帮他干活的阿东，老牛头忽然觉得又来了点劲头，在心里嗤之以鼻：
跟燕砸比，你们这一辈，根本不行！
*
用相似的手段又花出去三枚银币，回到她那间木屋的时候，燕止身上多了一艘做好出海准备的小船的钥匙，还把“血族富婆带带我”的故事隐约透露给了几名店家。
到明天，全镇肯定都会知道。
*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点。吃不惯的话告诉我，我再想想办法。”
燕止柔声说着，把捧在袋子里的吃食逐一端出来，在漂流木雕成的桌上排开，自己在床边坐下。
“银心草我买到了，十三根。船也准备好了。艾拉，你感觉身体怎么样？可以的话，我们今天就能出发。”
团团血迹洇透了素色的毯子。
躺在燕止床上的女人面色憔悴，眼睛却亮闪闪地望着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你对我太好了。”
艾拉伸出左手，轻轻触碰燕止的脸颊。
燕止俯下身让她够得更方便些，用右手抓住她的手蹭了蹭，反手与她十指相扣。
“我爱你，就该对你这么好。”
握紧燕止的手，艾拉眼中的星光更璀璨了几分：“我也会努力对你好的。”
两人对视片刻，燕止松开手，扶着艾拉坐起，开始张罗喂她吃早餐。
“先尝一口泡泡鱼饼？”
“那个，左边那个，黑色的……唔，有点怪？还不错。”
“看起来怪，吃起来更怪，所以叫怪味墨团，”燕止介绍着，抹去艾拉嘴角的墨渍，“这个是纸星，那边那个是海葡萄果冻……”
“我吃不下了，”艾拉歉意地说，“已经饱了。”
“这是你平常的食量吗？还是因为受伤？”
“算是平常吧。”
“我记住了。”
燕止把剩下的食物包装拆掉，重新堆回袋子，捏成一团，仰起头，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嚼，嚼。
外表看起来不该能张得这么大的嘴巴用力开合着。喉间滚动几下，完全没有尝到滋味，它们就被吞进了腹中。
燕止闭上嘴，胸腔深处传出隆隆的低吼。
艾拉伸手，扪住她的后颈，感受手下躯体发声时的震颤。
满足地又吼了几声，燕止眯起眼，甩甩头，仿佛要用半长不短的凌乱发丝遮住泛红的耳根。
“很可爱。”艾拉说着，继续用指尖摩挲燕止的脊柱，顺势把她拉进了一个拥抱。
“想表演给你看。”
燕止把下巴搁在艾拉肩上，用力嗅了嗅。
血腥味比刚见面的时候淡了些。
艾拉察觉到了：“我的伤不要紧。”
挪开身子，燕止掀起艾拉披在身上的薄毯，露出为了上药而割破的一袭灰色袍子，和其下布满伤痕的皮肉。
一道长长的利器痕迹自她胸前竖切而下，另一道横向的短一些，但更深，几乎要将她拦腰斩断，被水浸了太久，边缘发白，微微翻卷起来。右腰处，拳头大小的贯穿伤仍在渗血，开放式伤口里混杂着半是灰败半是鲜活的颜色。
燕止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笑了。“艾拉，你好厉害。”
“我……是么？”
“带着这样的伤口，你还能活下来，遇到我，真的很厉害。愈合能力也是，看起来比刚开始好多了。拥抱的时候会不会疼？”
“一直在疼，所以没关系。”
“那好，等会我给你换身衣服，把你抱到船上去。我跟大家说我要陪一位逃家的血族大小姐去旅行——灰角这地方别的没有，奇怪的人总是不少的。”
她们还没有谈论过艾拉的身份。
燕止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艾拉的伤口会渗血，不是血族。
“辛苦了。其实，如果……”
“如果什么？”燕止凑过来，眨眨眼。
艾拉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
“我爱你”，好像是句咒语，实际上也的确差不多。
昨夜她们是陌生人，她是随时会断气的半具尸体，所以她可以提出那个请求。
而今她们是恋人，她爱她，所以她不能对燕止说出那句话。
燕止是故意的么？
“……如果我真的是逃家血族大小姐就好了。”
艾拉闭上眼睛。
温热的气流吹拂着她的睫毛。
“那你会被我坑得很惨。”
“幸福地被坑。”
“艾拉，”唇齿交缠的间隙，她听见燕止的声音，说得那么轻，那么含混，又那么认真，“我们会幸福的。”
前所未有的，错误的，不配得到的幸福。
艾拉咬着燕止的唇，没有说话。
*
“对了，你需要什么设备吗？”
过了一会，燕止帮艾拉换上了从她箱底翻出来的衣服，赞赏地望着那条黑色暗纹长裙，忽然说道。
扣好腰封，感受着伤口处隐隐的压力，艾拉觉得它的包扎效果还算不错。
“嗯？”
“熬迷情剂，需要设备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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