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逐风向你》江海溪

4、以后来吃饭呀

　　厨房里，时间的流速，在不知不觉间好像慢了下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面团抻好，重新摊铺在路云掌心。

　　刘宇一撤开，站到他的旁侧，打量着新完成的面皮：“嗯，这个就比刚才的好，现在可以加馅儿了。”

　　“……好”

　　路云手指就拈住勺子一端，小心翼翼地往面皮里加料：“这个量可以吗？”

　　“有点少，再加一点。”

　　“现在呢？”

　　“可以了。”

　　得到应许，他学着刘宇一刚才的动作，将面皮合到中间，包裹住馅料。

　　最后，馅饼成型，他小心翼翼放在桌台。

　　-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路云心里生起小小的成就感。

　　他的饼放置在刘宇一的旁边，没有他那样的圆润均匀，外观微微有一些凹凸不平。

　　刘宇一看着他馅饼的外观，觉得可爱，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表皮：“还挺饱满。”

　　“说明馅儿多。”

　　“多吗？我觉得我的多一些。”刘宇一王婆卖瓜。

　　路云不相信，手指戳向刘宇一的：“我看看。”

　　馅皮表面顷刻留下一个小窝。

　　刘宇一没能及时止住他的动作，哀嚎一声：“不！我完美的馅饼儿！”

　　“别那么小气嘛。”

　　路云收回手，笑起来双眸盈亮：“我不就是戳了一下吗？”

　　“不行不行，我强迫症要犯了。”

　　刘宇一看着自己那个圆圆的馅饼儿凹进去了一个小内陷，捏了一块面团，试图补救一下。

　　路云心里跳出了一只小恶魔。

　　他手指并拢，探出去，迅速在表皮再补了两个戳。

　　“这下平衡了，不用补救了。”

　　“路路，不可以坏坏。”

　　刘宇一双眸微眯，兀然探出两根手指，学着路云，准备接下来也做点什么。

　　只不过——

　　他戳的对象，不是路云馅饼的表皮。

　　而是——

　　路云的脸蛋。

　　！！！

　　路云没有料到他这一突然袭击。

　　刘宇一袭击他时，手指特地迅速点了桌上的面粉，再点上路云脸颊，在他的左右颊留下了两点面粉。

　　“给你来个人工酒窝。”

　　“……”

　　刘宇一看着自己人为制造的“杰作”，心情舒爽，哈哈大笑起来：“很好看，不错不错！”

　　“旺福！！！”

　　路云不甘示弱，手指按向面粉，作势也要给他来一个反攻。

　　刘宇一见状不妙，赶紧撤退，飞跑出厨房，把推拉门关上：“你戳不到，哈哈哈哈。”

　　路云在门玻璃反射处看到了自己的面容，脸颊上多了两点，唇角牵动的时候，看上去还真像酒窝。

　　而罪魁祸首刘某人已经一溜烟儿地跑没见了，顺道还给他留了一句：

　　“我先退下了，等你做美味的早餐！”

　　-

　　路云叹口气，轻轻把面颊上的面粉抹了。

　　他俩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么幼稚。

　　-

　　馅饼是两人的分量，剩下的部分，路云很快就搞定了。

　　二十分钟左右，早餐粥饼上桌。

　　刘宇一凑到餐桌旁，坐好，用力嗅嗅：“嗯，闻上去就感觉不赖。”

　　路云盛好粥，碗放到他的面前：“尝尝看看。”

　　“那我就开动了。”

　　刘宇一迫不及待地夹起馅饼，大口咬下去。

　　“好吃吗？”

　　路云期待着，等着他的评价。

　　刘宇一单手竖起大拇指：“建议摆摊，这水平，准能赚大钱。”

　　路云坐了下来，带着期待尝了一口。

　　味道确实很赞。

　　不过，他很清楚，这馅饼味美，多半的功劳还是归根于馅料，馅儿是刘宇一调的，后面他只是煎了一下，所以好吃的味道很大程度归功于刘宇一。

　　“旺福，要不以后三餐还是你来主厨吧？”

　　吃饭的途中，路云提出了这个建议。

　　“哒咩！”

　　刘宇一果断拒绝，当着他的面坚持说：“我就想尝尝你的手艺。”

　　“我做饭水平没你好。”路云坦然地说。

　　“我技术也不行。”

　　刘宇一当着他的面叹息起来：“我好多年都没进过厨房了，厨技早退化了。”

　　“是吗？”路云不太相信。

　　刘宇一坚定地冲他点点头：“没错。”

　　“那你刚才的手艺，不是挺熟练的嘛？”

　　“哎呀，这个跟厨艺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我调的馅儿那么好吃，对不对？”刘宇一扬起筷子，告诉他真相，“这是因为，我最近健身减肥，经常做拌菜，调制配料什么的自然熟能生巧。”

　　“那你包馅饼的技术怎么也这么好？”

　　“那是学校手工课，玩橡皮泥玩的。”

　　“……”

　　路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想起小时候，他们都住在北枫小区那边的日子，刘宇一来他家里，为自己做过好多次饭。

　　那时候自己爸妈经常出差，冰箱里总是给他留很多速冻的饺子、烧麦之类的食物，他接连很多餐，都不得不面对着这些食物。

　　小孩子新鲜感丧失得很快，他不想吃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叫来刘宇一，让他来家里做客。

　　美其名曰做客，其实是想让刘宇一来家里下厨，做点儿新鲜饭菜，改善改善伙食。

　　而刘宇一每次来到家，都会变魔术似的，做出一大桌可口的饭菜。

　　那个时候，刘宇一是他心里面的小厨神。

　　只是没有想到，事过境迁，他的厨艺也有衰退的时候。

　　所以，现在，旺福厨艺真的不好了吗？

　　-

　　吃饱喝足，刘宇一和路云一起收拾厨房。

　　之后，刘宇一在路云家坐了会儿，准备走了。

　　临走之前，刘宇一站在路云家门口，朝着他挥手的同时，说：“中午饭熟了请及时叫我，拜。”

　　这才吃了早饭，就又提到下一顿的事儿。

　　路云带上门，叹了口气。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以前老让刘宇一做饭给他吃，现在境况完全颠倒过来了。

　　-

　　午饭都是一些家常菜，路云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做了个两菜一汤。

　　厨房里飘出饭香味，他正准备给刘宇一敲个电话过去，门外，铃声响了。

　　他手机还停在微信和刘宇一的聊天页面，走过去开了门。

　　刘宇一正杵在门外，嗅到饭菜香味立马问他：“午饭可以开始了吗？我饿了，不请自来了哦。”

　　“饭菜好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

　　路云领着他进厨房。

　　“闻到了。”

　　刘宇一随他向前走，视线掠过他的肩膀，注意到路云的手机页面。

　　还停留在和他的聊天里。

　　他注意到路云给他打的备注：

　　“旺福。”

　　-

　　路云熄了屏幕，把手机揣兜里，准备拿筷子盛饭。

　　饭桌上摆好两菜一汤，刘宇一坐定之前，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看着真不错，得发朋友圈。”

　　路云听到他这声赞许，心里暗欣。

　　刘宇一夹起一块红烧肉尝味道，路云却注意到，他尝过之后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这肉没怎么入味儿。”

　　“我尝尝。”

　　路云吃了一块。

　　味道说差不差，说好不好，很难形容。

　　确实是没怎么入味儿。

　　“焖煮的时间可能不太够，料汁儿没怎么收进去。”

　　刘宇一把没吃完的那一块肉搁下。

　　路云也吃出来了，好像确实是这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那我点个外卖。”

　　他意识到这道主菜烧得不够好，两人吃剩下的一菜一汤显然又不够，他搁下筷子，正要拿手机点菜。

　　刘宇一却轻轻地按住了他的手：“不用这么麻烦。”

　　他不解，掀起眼睛看他。

　　刘宇一把碗里剩下的半块肉重新夹起来，吃掉，接着端上盘子：“在锅里回一下就行了。”

　　“好，听你的。”

　　-

　　路云不知道还能这样做。

　　刘宇一开火，将盘中食物倒回锅中。

　　开火过程中，又调了一点料汁加进锅里。

　　路云看他调红烧料汁的操作，好奇地问：“你调红烧料汁也很熟练。”

　　“哦，这个嘛。”刘宇一侧过脸看他，冲他自信一笑，“我暑假去工地打工，跟师傅学过搅拌混凝土。”

　　“……”

　　不是，这跟这，有什么关系吗？

　　-

　　回锅了一段时间后，一盘红烧肉重新起了锅。

　　这次，菜品的色泽看上去要比最初更加充满食欲。

　　两人同时开动，路云尝了一下，果然，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明显比头一次更胜一筹。

　　两人一点儿都没浪费，两菜一汤被解决了个底朝天。

　　“饱了，今中午这顿饭，我仍然很满意。”

　　刘宇一靠在椅背，开始把今天饭菜照片编辑成朋友圈。

　　路云也看手机，几秒钟之后，在朋友圈刷到了刘宇一新出炉的朋友圈动态：

　　“在大厨家里吃饭。”

　　配图是今中午的两菜一汤。

　　路云当即给他点了个赞。

　　刘宇一收到了路云的赞，朝他笑：“不错不错，抢到了首赞。”

　　刘宇一朋友圈发送没多久，一系列点赞和评论传成了提示的小红点儿。

　　以前班上的几个朋友在下方发出询问：

　　【小宇哥，你发图就发图，加个萌妹滤镜是什么意思？】

　　【我从这条朋友圈里嗅到了狗粮的气息】

　　【啧啧啧，有情况】

　　【这文案你其实可以改一改，建议改成：一房，两人，三餐，四季】

　　刘宇一啪啪打字回复：

　　“停下，停下。”

　　“你们这脑洞开太大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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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宇一回复消息时，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嘴角难压的笑容。

　　路云开始好奇他在看些什么：“你在看什么？这么高兴？”

　　“咳咳，在跟一群搞笑男聊天。”

　　刘宇一快速回复完，关上屏幕，重新靠向椅背，闭目养神，打算小憩一下。

　　路云看他心满意足的状态，想起今天晚上晚饭的事儿。

　　今晚的晚饭是凉面，凉面想要好吃，料汁儿同样是关键，他忍不住对刘宇一说：

　　“那个，旺福，晚饭的事情……”

　　“啊，晚饭？！”

　　刘宇一突然站起来，双手合十对他做了一个拜谢的手势，赶在他之前，把自己的话先说完了：“谢谢路路的盛情招待，晚饭，咱们不见不散！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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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是一丁点儿商议的余地都没有给他留。

　　-

　　像之前一样，路云将刘宇一送到门外电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一直以来的疑虑：

　　“旺福，你这些年，真的没有做过饭吗？可我感觉你的手艺还是跟从前一样。”

　　“我真没做过。”

　　刘宇一摁了下这层电梯的按键，面对他说：“我平时大部分时间在学校吃食堂，南宜那边学校，日常封闭式管理，放寒暑假，我时间也很少，基本是参加各种补习，剩下的时间都在赶作业。”

　　刘宇一一边等电梯，一边说：“我爸经常不在家，每周准时给我卡里打钱，让我想吃什么自个儿买，我这个人吧，又特别懒，待在家里的时候，一日三餐都点外卖。”

　　“没有自己做过饭？”

　　“没有。”

　　刘宇一摇摇头：“逢年过节，我爸也不常回家，除夕夜，我经常自个儿煮速冻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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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云听到这里，心绪一时间有些复杂。

　　他的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记得，在刘宇一小学的时候，他家里也总是这样。

　　那时候他和他爸爸在一起生活，就算是逢年过节，一家人也很少聚在一起过。

　　他印象很深是五年级那次，新年那天，刘宇一独自一人坐在街边。

　　路云和朋友去街上买烟花的时候，看到了坐在一家店门口旁边台阶、缩得小小的他。

　　“旺福，今年过年，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吃饭了吗？”

　　路云跑过去看他。

　　台阶上，刘宇一对他摇摇头，因为瘦小显得很大的眼睛里映着街灯的光芒，在夜色里看起来很亮。

　　刘宇一慢慢吞吞地对他说：

　　“家里来了几个陌生人，他们手里提着刀，说是要找我爸爸……”

　　刘宇一说着说着，声音带了些哭腔：“我现在不敢回家……”

　　路云顷刻明白了他家的情况，他听周围的邻居提起过，他的爸爸在外面欠了很多债，长年累月不回家。

　　可现在是新年，刘宇一本应该坐在家里，和亲人团聚，吃一碗热乎乎的饺子。

　　他突然牵起他的手，对他说：“走，去我家。”

　　路云家里今下午就包了很多饺子，没吃完的都冻在冰箱里，他牵着刘宇一的手，穿过街头的路灯，穿过寒风，带着他往自己家里走。

　　那天晚上，他带他回家，和陈心艺一起，为他煮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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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据说刘琨泽在外面挣到了些钱，很快还清了债务。

　　然而好多次，逢年过节的时候，刘宇一仍旧是一个人留守在空荡荡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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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小学毕业那年的暑假，刘宇一就突然离开了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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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云本以为，这些年他会过得很好，没想到，有些情况还是跟当年一样所差无几，没什么变化。

　　他心底旧时的回忆被打翻，淡淡酸涩伤感的味道蔓延开来。

　　刘宇一注意到路云脸上神情的变化，若无其事地笑笑，依然是一脸的灿烂：“点外卖其实还好啊，你看，现在条件多好，跟咱们小时候不一样，想吃什么，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解决。”

　　路云没应。

　　转眼间，电梯已经到了所在的楼层。

　　刘宇一朝路云摆摆手，说了一声“路路，晚饭时间再见”，就迈入了电梯。

　　“旺福，等等——”

　　在电梯即将关上之前，路云忍不住喊了一声。

　　刘宇一眼睛一亮，看向站在他对面的路云。

　　“以后放假，你要不都来我家吃饭吧！”路云大声说。

　　“哎？”

　　电梯已经合上了，刘宇一突然听到这句话，连忙按了开启，开心地回应他：“你说真的？”

　　“真的。”

　　“行啊。”

　　刘宇一正发愁每次吃个家常饭都没个着落，这下可太好了。

　　“那，每次有饭吃，记得给我敲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

　　“我会的。”

　　“那就，谢谢路路！”

　　-

　　门即将再次关闭。

　　刘宇一喊路云名字道谢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个事儿。

　　他用力地摁了一记电梯的开启按钮。

　　刘宇一脑袋探了出来，迅速朝着背身离开的路云喊：“路路，有个事儿差点忘了跟你说！”

　　路云回头。

　　刘宇一迅速在电梯合上前夕抓紧时间说：

　　“微信的备注，给我改一改。”

　　“什么？”

　　“备注别用旺福，想个其他的！”

　　“……为什么啊？”

　　“因为……”

　　刘宇一脑袋快速缩回去，在电梯合上之前，他声音从缝间冒了出来：“我今天刚换了微信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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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合上。

　　刘宇一这次没有按开启，电梯数字很快闪到了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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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情况？

　　路云一边回家，一边点开了微信和刘宇一的聊天页面。

　　他发现，刘宇一的头像，从Q版的少年，换成了一只趴在食碗旁、正等着投喂的呆萌大黄。

　　而那个头像旁，备注上悬着的“旺福”俩字，着实是有点引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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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