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逐风向你》江海溪

22、我们都在

　　“我想吃这个丸子。”

　　路云指向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摊位。

　　刘宇一停下来，发现成品还没有出炉，应了：“行，等着。”

　　“我还想吃那边店里的小吃，旺福，你先等在这儿，我去店里再买点儿其他的。”

　　“好。”

　　路云说完，匆匆往另一边跑过去，他进了店，默不作声地在空出来的桌子前落座。

　　门外。

　　路洵没多久也进了店，看到路云之后，拉开凳子，松了口气似的说了声“总算到了”，随即坐在他对面的位置。

　　“云宝，爸爸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路洵当着他，继续说出刚才电话里的话。

　　路云没出声。

　　对面路洵坐姿端然持重，然而，与他言谈间所表露出的语气却大相径庭。他继续：

　　“爸爸能给你的条件，比你妈能给你的要好太多了，你听我的，别跟你妈妈，跟我生活，爸爸接下来带你去南宜，那儿各方面的资源都非常好，你读书也是，南宜的学校肯定比江城更好。”

　　“我待在哪里都可以。”路云淡声。

　　发觉到路云的不为所动。

　　路洵脸上的表情明显地僵结了一瞬，不死心似的酝酿了一下词句，又说：“你听我的，选择我，要比你选择你妈更好，她挣钱的本事没我厉害，我们公司最近刚谈了个大项目，开工之后前途一片大好，你跟我走，未来一定会比跟着你妈强。”

　　路洵越说越来了劲：“你妈她没有什么大能耐，接下来跟你过日子，还不是靠着离婚之后分的那点儿财产，可是，你以后长大了，那点儿钱真的……”

　　“你别说了。”

　　路云突然打住他，垂落在膝盖上的手攥紧。

　　他目光渐渐冷却，凝成了淡色的刃，对着面前的路洵：

　　“我知道您一而再再而三找我的目的，您让我改变选择，只是因为这样对您更有利。”

　　像被路云的话刺中，路洵瞳孔骤缩，一时间竟哑了声。

　　路云不想再留在这里，跟他身处在这样的场合，多待一秒，都是对内心防线的击打。

　　他起了身：“还是那句话，我的决心不会改。”

　　说着，他走向门口的方向。

　　“路云！”

　　路洵猛地拉开椅子，一直以来的端庄持重不复存在，他试着上前再去追他。

　　路云加快速度，掀开门帘，准备下楼梯的那一刻，天地间响起骤急的雨声。

　　路云刚迈上门口的阶梯，身后路洵追上来，探手试着去拦他：“听我说！”

　　“你别碰我！”

　　路云手一挥，挣脱对方时，没有注意脚下，踩空后一滑，摔下了湿滑的台阶。

　　这时候，刘宇一正提着刚买好的食物来找路云。

　　见到不远处路云摔倒在地，忙冲上去：“路路！”

　　路云摔在又湿又凉的地上，手擦破了皮，但他只是撑着地，无言地站了起来。

　　身后，路洵完全也没有料到发生这种事，呆滞地杵在门口。

　　外头下起了大雨，他上前也不是，向后也不是。

　　刘宇一冲过来，看到现场的路洵，顷刻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扶住路云，忧心问：“有没有受伤？”

　　“没事……”

　　“你手都破皮了，还说没事。”刘宇一心急如焚，“走，去药店处理一下。”

　　路云点点头，迈出步的时候，一时间没有稳住，脚腕传出一阵痛感，他明显地踉跄了一下。

　　刘宇一回头看向路洵，双眸充斥着压不住的暗火：“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我……我又没伤害他。”路洵一时间被这样的目光撼动，他从来没有在一个少年的眼里看到过如此狠戾的目光，冷而决然，像丛林里的某些兽类。

　　但他身为成年人，还是很快地就强压下了这种被震慑的感觉，回他：“他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我根本没有做什么。”

　　此话经他说出。

　　路云心口疼痛得难受，他回头看了看路洵，最后面色苍白地转回来，对刘宇一：“走吧，旺福，我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我想。”刘宇一说，轻轻拍拍他的手，“给我几秒的时间。”

　　他回头，转对路洵：“这儿有监控，我马上拜托老板调出来，然后，我们让陈阿姨过来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你——”

　　路洵声音刚发出，又被刘宇一的话逼退回去：“虎毒不食子，父母之间的矛盾，请别让孩子承受，你以为孩子不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吗？不想自己的父母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吗？事到如今，又是谁造成的这一切？！”

　　刘宇一：“做个人吧，学会将心比心。”

　　刘宇一语势穿透了雨，字句震声地传进了路洵耳中。

　　随后，他扶着路云离开，留路洵一个人杵在门口。

　　-

　　刘宇一扶着路云进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家超市，买了一把大伞，之后又扶着他去了药店。

　　医生处理完伤口，检查完路云腿的情况，刘宇一关心地问：“他的腿情况怎么样？”

　　“扭到了，贴服药，休息一下就没事。”

　　刘宇一这才松了口气。

　　路云问医生：“可以跑步吗？”

　　医生愕然：“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别做过于激烈的运动，跑步，不建议。”

　　路云慢慢埋下头。

　　刘宇一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按上他的肩膀，劝说：“跑不了就别逞强，以后，你多的是机会。”

　　路云慢慢抬头，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嗯。”

　　“而且……”刘宇一看看外面落雨，雨点啪嗒不断，“在下雨，下午的运动会不知道还会不会举行。”

　　路云看看外头的雨，心有所思。

　　药店，一个撑伞的女子突然急匆匆进来。

　　女子收伞，刘宇一和路云发现那是陈心艺，陈心艺也看到了他们，朝路云急急走过来：“云宝！”

　　“妈……”

　　路云站起来。

　　陈心艺忧心忡忡，上下检查着他：“你有没有受伤？！刚才我问了路洵，他不吱声！他要是敢伤害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受伤不严重。”路云给他看腿，“只是不小心扭了一下而已。”

　　“那就好。”

　　陈心艺带着他重新坐下：“我收到旺福的消息就赶过来了，刚才路上，遇到了路洵。”

　　路云没想刘宇一竟然将这件事告诉给了陈心艺，看看刘宇一，刘宇一也同时看向他。

　　陈心艺辞色严肃跟路云说：“我跟他说了，我是不会让你被抢走的，要是之后他再来找你，我就跟他鱼死网破……”

　　“妈，你也不要因为我，让自己在这场闹剧里越陷越深。”路云现在一听到争端相关的一切，心里就会变得非常压抑。

　　他真的累了。

　　“结果都已经确定了，往事就任他过去吧。”

　　他只想好好的生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就像曾经刘宇一告诉过他的那样。

　　-

　　小时候，他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刘宇一，没有完整的家庭，会觉得很遗憾吗？

　　然而刘宇一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悲伤，他面带笑容地回应他的问题。

　　“就算是遗憾，也改变不了什么呀。”

　　“年龄更小的时候，会觉得很遗憾很难过，看到别人的孩子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想，要是我的妈妈也在我的身边就好了。”

　　“但是后来我慢慢地感觉到，妈妈也好，爸爸也好，他们在我的生命里，似乎只是一个承担着血缘关系的角色，我的生活，更多的，需要我自己去过，去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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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台的月亮很圆，风也很轻。

　　最后，他伸伸懒腰，对路云笑着说：

　　“只要保持快乐，每一天，都可以是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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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他也是这样想的。

　　他只想要好好过每一天的生活。

　　-

　　天气突变很快，下午，雨竟然奇迹般地停了。

　　到了运动会开始的时间，天空只浮着几堆暗沉的云，四下不见雨势。

　　操场微有积水，但似乎并不影响接下来的比赛，于是学校决定赛事继续。

　　短跑项目开赛，操场热火朝天。

　　男子200米即将开始，广播传出检阅通知：

　　“请参加男子200米的同学，到主席台检阅……”

　　刘宇一随着3班一个朋友一起奔去主席台，检阅时，老师相继念出名字。

　　“高二三班，陈诚。”

　　“到。”

　　“高二五班，宋醒。”

　　“到！”

　　“高二一班，刘宇一。”

　　“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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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宇一检阅完，站好了分组，队伍还在继续检阅，这时候，体班上来了几个人，他正和陈诚说话，转眼发现，路云竟然站在队伍里。

　　“路路？！”

　　刘宇一暂时出了队，走到他旁边：“你不是……”

　　“高二十五班，路云。”

　　“到。”

　　老师叫到路云名字，他上前报了到，接着回来以后，对刘宇一：“我不想错过这次比赛，就算受伤了，我也会慢慢地跑完。”

　　他被分到了另一组，站在刘宇一身侧靠后的位置，微仰起脸看他，面上尽是和煦的笑容：

　　“我只想，勇敢一次。”

　　“好。”

　　刘宇一接收到了他目光里的全部信息，他明白了他的坚持：“那就尽力去吧，路路。”

　　想去的话就去，为自己而活。

　　-

　　赛事开始了。

　　刘宇一在操场内侧，等待稍后上场。

　　路云已经身处起跑线。

　　看台上，陈心艺远望着场上的路云，在心里默默加油打气的同时，拿出手机记录下今天这一时刻。

　　裁判声起：“准备——”

　　就在此刻，与裁判号令声同时传出来的，是突然降临的雨声。

　　操场上的其他人都感觉到了降雨，纷乱声惊呼声迅速响声一片。

　　“怎么又下雨了？！”“啊快跑快跑！躲雨去！”

　　但裁判的枪声已然令下。

　　“砰”一声！

　　起跑线上，运动员目视前方，发出强有力的冲刺。

　　“路路——加油！向前冲吧！”

　　刘宇一站在操场，双手举在脸前，大声地呐喊。

　　路云听到了他的声音。

　　周围大雨突起，他冲刺时还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雨，雨点化作了风，但很快因为速度的爆发，尽数在他眼前化作残影。

　　在迅疾的步履中，匆匆闪过的漫天的雨里。

　　少年仿佛充满了竭尽一切的力量，迎着一切，朝前方发出冲刺。

　　4秒，5秒，6秒。

　　离终点越来越近，红色终点线在雨幕里散发着耀眼的明光。

　　他咬着牙，喉间骤然溢出一声低吼。

　　胸膛撞向红线的那一刻，他听见了四周传来更浩大的雨声，连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

　　他知道，自己抵达了心之所向的目标。

　　-

　　他呼出一口气，感觉到熟悉的温暖从心底升起，一回头，刘宇一举着伞朝他奔来。

　　“路路！赢了！好样儿的！”

　　刘宇一欢呼大笑，他也是，迈开步子，轻松地朝他奔去。

　　那一刻，他突然感觉，他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

　　运动会落下帷幕，一班这一次难得地拿了一个最佳组织奖。

　　美其名曰是奖，鼓励的成分倒是多一些。

　　刘洪斌上台领了奖状之后，还挺高兴，下来之后嘱托大家把奖状贴在教室后墙。

　　11月除了运动会，刘宇一还记得一个特别重要的日子。

　　那就是路云的生日。

　　路云比他小几个月，他生日在7月中旬，路云生日在11月末。

　　路云生日那天正好放了月假，两天的假期能好好的过一个完整的生日。

　　但是，最近还冒出一个不怎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刘宇一在这个月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完整的月假了，因为每周周末的小短假，还有每个月的假期，他都得去竞班上培优课。

　　路云生日那天，他提上了提前预订的蛋糕，到了路云家里。

　　在门口站定没多久，门就打开了。

　　路云给他侧身让路：“请进。”

　　刘宇一发现，眼前的人系着条围裙，围裙还是粉色的，胸口有个像兔子又像松鼠的毛茸茸小动物。

　　见刘宇一目光一直黏在自己的衣着上，路云微窘着表情，解释：“这个其实是妈妈买的……她今天忙不在家，我就自己先做几个菜……”

　　“挺好看的。”

　　刘宇一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溢美之辞：“乖萌乖萌的，很适合你。”

　　？

　　路云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属性的形容词，立马打住说：“我要关门了。”

　　刘宇一赶紧把门按住：“别关别关！我可是来给寿星拜寿的！你怎么能把我残忍地拒之门外？！”

　　“下次不许说这个。”

　　“好好好，不说不说。”

　　“真的？”

　　“真的。”刘宇一举手发誓，“再说是小狗。”

　　路云这才放他进来。

　　刚进门，隐约似乎嗅到一阵焦煳味，路云预料到大事不妙，忙冲进厨房。

　　“完了！红烧肉糊了！”

　　刚才他正在给红烧肉大火收汁，结果在门口跟刘宇一逗留太久。

　　进了厨房，他连忙关上火，揭开锅盖查看。

　　糖汁已经全部烧干，他用铲子翻了几下，铲到底部一小片黏黏的糖糊糊。

　　“要是再晚一点，直接没法下口了。旺福，都怪你。”路云忿他，一边拿盘子盛菜，“好好的红烧肉，差点就没了。”

　　“这不是看着挺好吃的吗？”刘宇一凑近，去看盘中的食物，“糖色儿深而剔透，每一块肉都裹上了均匀的汁，虽说汤汁少了点儿，但看着也是色香味俱全嘛。”

　　“过于夸张了。”

　　路云被他夸得竟有点动摇，他夹起一块肉，放空气中凉了一下，看着旁边的某人说：“张嘴。”

　　刘宇一见路云递过来食物，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

　　接着，微俯下脸，就着他的筷子将东西含进口中。

　　“……”

　　路云本以为他会直接上嘴，没想到还带着他的手将食物往嘴里送。

　　正因为他这一动作怔愣，路云又发现，刘宇一唇角沾上了一点糖渍。

　　像刘宇一之前自夸的那样，不得不说，他唇形，确实很好看。

　　唇色浓淡适宜，上下唇线并不薄削，由此让他的面中显得很立体，平时说话或是笑起来的时候，弧度分明又流畅。

　　他凝视小片刻，终于忍不住说：

　　“你嘴角，有糖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