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调》狼叁

17、拾柒

　　这会的天已经暗了，酒店旁的小吃店亮着明晃晃的灯，一些人在里面挑选自己的喜爱，陈临寻和展允非一路闲散的逛着，看到想吃的才会买一点一边吃一边找下家。
　　这里的人好像也还是很少，一眼看去都占不满。
　　陈临寻吃了个肉丸，把另一个递给展允非，看着展允非接过就开始吃，眉眼一弯扬唇一笑：“好吃不？”
　　展允非点头：“还行。”
　　穿过小吃店往外走，有一座小桥，站在小桥上就能看见一座山，就是那座高耸的雪山，天黑了，洁白的雪好像也被盖上了黑布，亮白变得灰暗了。
　　冷风吹过，带来小吃店里的香味，陈临寻轻轻地嗅了嗅，好像是包子？
　　“啪——”
　　“啪啪——”
　　身后响起几声炮竹声，有小孩拿着那种扔在地上就会炸的小火炮在玩，噼里啪啦的，玩得不亦乐乎。
　　“展允非，如果我不答应你，你会哭吗？”
　　陈临寻望着那个小孩子，眼里泛着些许碎光，他撇过头，注视着展允非的眼睛，声音轻轻的，风一吹就散了，但展允非还是听见了。
　　“会，你不答应我，我就会当场哭死在这里。”
　　陈临寻睨着他，“你什么毛病天天把死挂嘴边。”
　　展允非听了也没生气，他说：“你没挂，但你在做。”
　　陈临寻心头一跳，下意识回避他，“你在说什么。”
　　“陈临寻，你是听不懂话吗？我说过我不会走的，我早就不想走了。”
　　陈临寻沉默了好久，久到小孩子的小火炮放完了，缠着妈妈还要买，久到空气中的香味都变淡变没了，他才说：“你做不了什么的，我也做不了，因为这已是定局。”
　　“所以我不会答应你，你必须离开，回到现实中去。”陈临寻扬起头，防止眼里的泪漏出来，“我不会答应你的。”
　　“我是假的，你喜欢的那个人早就不存在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你困在这里，害你经历了这些，我很抱歉，但看在你马上就要走了的份上，就不要介意了吧……”
　　他怎么好意思的啊，还让人不要介意。
　　展允非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断他，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来我猜的不错，这次来雾岛你会出事。”
　　展允非声音平淡，没什么起伏，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在现实里我并不记得学校有安排过这次秋游，也不记得有人在学校安排的哪次秋游中出过事，你说这是死后的世界回忆走马灯，但从你给我讲的遇到的那些事明明都是不一样的，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结果一样就是了，过程不重要……”
　　“陈临寻！”
　　陈临寻说到一半被打断，知道再说下去可能会发生不可预之事，便及时闭嘴了。
　　展允非喊了一声后也安静了，他此时的情绪其实不太好，他怕自己情绪太激动会说出些不好的话，刺激到陈临寻就完了。
　　但他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陈临寻那么笃定自己会死却没有理由一样，他也找不到劝说陈临寻的理由。
　　他是怎么笃定这是走马灯的完全没有说明白，他只是在那个雨天突然跟他说这是他的走马灯。
　　他有猜想，但也只是猜想。
　　不是陈临寻笃定的答案，没有起因，只有结果的答案。
　　而他也没有理由，因为他也不是陈临寻的谁，他连他的告白都没答应……
　　他发现，自己好像没自信了。
　　十几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的高傲自信，这才多久啊，被打散得一点不剩。
　　他深深的看了陈临寻好久，看得陈临寻受不了都快忍不住要哭了时，却突然转身离开了。
　　在情绪不稳定时不宜说太多，这时是最容易语出伤人，他不想说出伤人的话伤害到陈临寻，他现在需要冷静一下再找陈临寻谈论这件事。
　　但展允非不知道，这一别，再见无期。
　　在展允非走后，陈临寻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腿上传来胀痛感，他才回神。
　　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泪，陈临寻一直压抑的声音从指缝间漏出来，低低的，哑哑的，听不清楚。
　　“啊……”
　　“展允非……你走了啊……”
　　陈临寻低声呢喃着，转身缓慢的向展允非的反方向移动着。
　　“在哪里呢？我找不到路了……”
　　——
　　“叮铃铃——”
　　一阵铃声突然响起，原本熟睡的人被惊醒，一下子从地上弹起，还没站稳，脚下一踉跄又摔了下去。
　　“嘭！”
　　这一下摔的结实，重重地磕到了一块碎石上，本就满是伤痕的脸上又增加了些痕迹。
　　脸侧被划出一道很深的伤痕，但陈临寻好似没擦觉，只是从地上坐了起来，打算等缓缓再站起来。
　　陈临寻看一眼四周高大的树，旁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崖，愣住了。
　　这是哪？
　　等等，不是有铃声吗？这荒野哪来的铃声？
　　我这是在崖底？
　　“……”
　　这一瞬间，陈临寻想到了很多奇闻轶事，明明是青天白日的，平白被吓出一身冷汗。
　　防止自己吓自己，陈临寻摇了摇头，抬头望了望天，白天，有阳光的白天。
　　清晨的日光很温柔呢，照在身上暖暖的。
　　陈临寻慢慢起身走到树木遮不到的地方让自己沐浴在阳光下。
　　感觉好久没晒过太阳了一样。
　　刚站到阳光下，陈临寻身上的伤奇迹般的消失了，半点看不出之前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肤的惨样。
　　陈临寻却半点没发觉，他眯起眼，开始缓慢的找出去的路。
　　这片树林不是很密，但树身都很高，挡住了大部分的太阳。
　　陈临寻一直避着荫处，照着阳光下走。
　　没一会，眼前出现了一条小路，路两边都是各色小花，一朵朵在阳光好似在发光一样。
　　陈临寻看到小路心里莫名高兴起来，眯着眼跳到路上。
　　终于出来了！
　　小路的尽头是哪里先不管，反正能出林子就行了。
　　小路尽头，是一条下山的阶梯，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看不见处。
　　“……我可真能走啊。”
　　陈临寻悲叹。
　　下山的阶梯很陡不太好走，下脚要很小心不然容易滑倒，滑倒就惨了，那可是会直接滑到底的，那场面陈临寻不敢想。
　　于是，陈临寻走得很慢。阶梯很长，从清晨开始直到太阳快落山了，陈临寻才到达最后一节梯子。
　　“呼——”
　　有清风吹过，替陈临寻吹走了下山的疲惫和汗水。
　　山下是一个小镇，小镇上好热闹啊，太阳要落山了，各色小摊贩都出来摆好摊子，开始夜晚的工作。
　　空气中的香味一缕接一缕直往陈临寻鼻里来，闻着可真够馋人的，好想吃啊。
　　陈临寻摸了摸身上毫毛没有的口袋，悲从中来。
　　我的钱呢？
　　我有很多钱的啊，那钱呢？
　　还有出了树林那这又是哪啊？
　　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四问没有一解。
　　唉！
　　日落，月升。
　　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各色小吃香飘十里，真是吃嘛嘛香好不幸福哦。
　　但这些都与陈临寻无关。
　　站在桥上，向远处眺望，一座高耸的山屹立眼前，很高也很远，但一眼能见。
　　“……陈临寻？”
　　一道稍显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临寻转身看去，第一眼他并没能认出来，但越看越觉得眼熟。
　　他问：“你好，你是……”
　　“陈临寻……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展允非一把把他拉入怀里，声音颤抖着带着惊喜，带着深深的悲戚。
　　“展……展允非？”
　　陈临寻被抱住的瞬间突然就想起来了，他喃喃的低声道，音线没多大变化，却没注意已经猩红的双眼。
　　他刚叫出声，就感觉自己被抱的更紧了。
　　今天有太阳，不是阴天。
　　展允非没能离开？
　　我是在崖底醒来的，说明我已经“死”了啊，为什么展允非还在这里？
　　为什么？
　　陈临寻越想心里越发冰凉。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展允非又听到了他的声音，越发确认这不是幻觉，他笑了下，说：“没走，我没走，我说过的。”
　　“你为什么没走！？”
　　陈临寻生气的立马从他怀里挣出来，眼眶猩红大吼：“你为什么不走！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踏马……我踏马真是太讨厌你了！！”
　　展允非随他骂只是微笑着不反驳。
　　但上一秒还在凶巴巴的大骂的人，下一秒毫无预兆的就倒地不起了。
　　展允非脸上的喜悦都还未消下去就眼睁睁看着陈临寻倒了下去，等他去接时陈临寻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陈临寻？陈临寻！陈临寻！！！”
　　——
　　梦里好像什么都有，但出现最多的却是展允非，这个认识时间最短的人。
　　有花有草，有可爱的小动物。
　　却是没有太阳的。
　　连我的梦里，它都不愿意来呢……
　　陈临寻感觉自己好像飘在空中，而还有一个“自己”在漆黑的夜里胡乱的跑着，不知道是不是在被什么追，跑的很急，很慌，又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后跑到了森林深处。
　　夜色很深看不见路，他总是会被错综杂乱的树根绊倒，被划得全身是伤。被树枝绊倒站起来，摔倒后又再站起来，如此反复。
　　最后脚下一空，跌落崖底。
　　陈临寻始终在半空中看着，情绪没多大起伏，在跌落的那一刻从梦中醒过来了。
　　一睁眼，入眼的是刷白的墙，和医院的独有的消毒水味。
　　又是医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