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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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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回国办完毕业手续,宋萸很快又回了布鲁日,为九月的研究生生活作准备。
学了四年哲学,他硕士转去学法,个中缘由他没细说,但聂思凡明白。
年纪轻轻,有了养家糊口的压力呗,毕业后做律师总比张口闭口聊哲学有出路。
学校就在布鲁日这座小城。
校区和比利时的钻石一样小巧精致,没有围墙和宏伟大门,运河边的一栋三层高小白楼就是主楼,常有游客误以为它是个博物馆。
聂思凡为宋萸感到不值,他本可以申一个更好的学校。去布鲁塞尔,或是安特卫普那样的大城市。
宋萸长腿跷上书桌,低头看手机,不以为然道,“你能接受异地恋?”
她很认真说,“怎么不能,四年都过过来了。”
“哦,但我忍不了。”手机递到她手上,上面是个挺好看的花园别墅图片。宋萸起身伸了个懒腰,坐到床上把聂思凡往怀里一拢,凑到她耳边低声笑,“你现在怎么素的跟个姑子一样。”
大手伸进薄衫,贴着她肌肤往下,一直摸到柔软腰肢那里,轻轻掐了一把。
“哎哎,说正经的,这照片里是啥啊!”聂思凡侧身往外躲,手机扔到一边。
宋萸只问她,“喜欢吗?”
“喜欢啊,带花园的小别墅谁不爱?光喜欢有什么用,又买不……”
话说到一半,聂思凡瞪大眼睛盯着宋萸,“你?”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脸还是小小尖尖的,一瞪眼睛就像只猫咪。
宋萸挑了挑眉,继续看手机。
聂思凡愣了下,立马跳下床去拿记账本。她现在养成记账存钱的好习惯,小到几欧的买菜钱,大到坐火车的几十欧车票钱,事无巨细都记着呢。
“我算算啊,我现在攒了这么多,你还在上学就别出钱了,我去贷个款,只要花上……”
聂思凡趴在床上写写算算,两条小腿交叉翘起来,最后一拍床铺——
“三十年!我只用三十年就能还清房贷。”
宋萸扑哧一笑,揉她脑袋,“照你这样的过法,跟北漂有什么区别?”
“别算了。”宋萸收起账本,怎么也没想到曾经那个过着小资生活的聂思凡现在成了精打细算的钱串子。
富二代变成落魄千金总是令人唏嘘的。
而他想让她过得轻松点。
第二天去看独栋别墅,双层小别墅占地两百多平,四室两厅,还带一个小院子,花园里开着紫色的小花,草坪也很鲜绿。
聂思凡想像着狗狗在草坪上跑来跑去叼飞盘的画面。
那一刻,她忽然很想让宋萸养只狗。没错,他负责养,她只负责逗。转眼,宋萸插兜看着她,笑笑没说话,继续上二楼。
聂思凡“哇”地叫出来。
她跑到拱形阳台上,撑杆远眺,一眼望到不远处的爱之湖。
宋萸对卖房顾问说,“签合同吧。”
聂思凡回过神来的时候,宋萸食指上已经转着新房钥匙。他效率一向很高,无论买房还是卖房。
他太了解她喜出望外的样子,所以不想看到她因为价格转瞬失望的表情。
乔迁那天朋友们过来玩,华人在当地的圈子很小,却也坚固,时间久了就跟异乡的家人一样。
十几个人坐在一楼客厅聊天喝酒,大兵冲宋萸比大拇指,“会长牛逼,去年圣诞我还在嗑你跟小苏的CP,谁他妈想到半年过去就有新嫂子了。”
一个抱枕横飞过去。
“喝你的酒,少废话。”宋萸脸噌地红了,对上聂思凡玩味的视线,以为她要问小苏是谁。
聂思凡悠悠转着酒杯,才懒得追究小苏是何许人也。有女孩喜欢说明他优秀。倒是这个新嫂子的身份,她还没完全做实。
后来又聊起比利时的房价,中国人就没法不聊这个。
是大瑶问起这事,在北京收房租还不够,还想在布鲁日投资买套新房坐等升值。大兵说,房子升值速度哪赶得上施坦威呐!
聂思凡竖起耳朵,终于知道宋萸买这房子的钱是哪儿来的。
他压根没碰那架钢琴,跟尊老佛爷似的放在客厅供着,期间找了不少行家来做鉴定,再放到网上一炒作,钢琴变得更值钱了。本金回来了不说,他轻轻松松赚一百多万差价,留学的钱也挣出来了。
聂思凡哭笑不得,这家伙压根没必要读研啊,脑筋转这么快,改行当倒爷得了。
一直以来,三百万这笔钱就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倒腾。最开始是他毫无保留全给了她,后来她执意要还他,现在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她也算糊涂了。
只知道自己现在有了个真正的家,怎么算都是她赚了。
聂思凡想起自己读过的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一个女孩卖掉自己最珍贵的长发,给心爱的男孩买了一只白金表链。而男孩倾尽所有卖掉祖传手表,只为给女孩买一个发卡。
两个人都想着对方,最后送的礼物却都派不上用场了。
人生中最珍贵的礼物往往就是这样,给予了又像不曾送出手一样,得到了又像未曾拥有一样。
期间来了个电话,聂思凡看完来电显示,握住手机出门接通。宋萸懒洋洋靠着沙发,目送她出去,喝了口酒,继续扭头聊天。
直到深夜,送走朋友,宋萸早早钻进被子,享受新家的柔软大床。另一边床垫微微下陷,聂思凡爬上床,一双微凉的手从后抱住他。
“我妈说她最近要来。”她贴着宋萸背脊,声音闷闷的。
宋萸这才转过身,手臂绕到聂思凡脖子下,把她牢牢勾进怀里抱着,抵着她脑顶轻声说,“不想见就别见,没事的。”
“前几年我最难的时候,她跑去国外避风头,我给她打了好多电话,她一个没接。”
有些苦她一直憋在心里,从没跟任何人说起。以为自己释然了,但现在才发现她一直恨着母亲。
过去十几年,她不曾被母亲温柔呵护,心里早就把母亲除名。
“手机给我。”
宋萸点开聂思凡的联系人列表,把“妈妈”拖进黑名单,然后锁屏,手机倒扣放上床头柜。
翻回身,继续抱住她,语气很冷,“不是每个人都配做妈妈的,该断就断,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聂思凡把头埋进宋萸胸膛,蹭了蹭,有暖意浮上心头。
原来一个人可以做到既强势又温柔。
过了很久,她在寂静的夜里小声说,“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没有任何亲人了。”
宋萸没有说话,呼吸平稳深长,许是已经睡着,聂思凡撑起身亲他一口,喃喃道,“不对,我还有你。”
布鲁日的夏天温和凉爽,常年平均气温25度,每天走在城里看着美丽而奇异的天空,人的性情也没那么躁动了。
黄昏时分,整个天幕呈现出一种宝石般的蓝色,云朵像棉花糖一样柔软地飘开。
聂思凡走路看天,被宋萸牵着东逛西逛,莫名其妙就走进了市政厅。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默默准备好了一切。
出生证明,国籍认证,还有未婚证明什么的,去各个窗口缴完费,再出来时递给聂思凡两张薄薄的A4纸。
是他们的结婚证。
“?”
聂思凡满头黑线,正反来回看了几遍,再次确认道,“咱俩这就属于……结婚了?”
欧洲人也太没仪式感,连个带夫妻照的红本本都没有。
“对,结婚了。”
宋萸挑挑眉,“你不乐意?”
“不不不,我挺高兴。”她忙解释。
“婚姻本来就只是一张纸而已。”宋萸慢悠悠叠好A4纸,塞进裤兜。
临近下班的市政厅门口行人寥寥,广场上有许多鸽子围在一起吃食,中心喷泉里的小天使雕像抱着银壶,壶口倾泻出一道水帘,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这样会更有仪式感一点吗?”
宋萸把一枚戒指套进聂思凡无名指,单膝下跪,仰头看着她笑。
他握着她的手,手掌温热干燥。
她指头上那颗小小的裸钻晶莹剔透,折射出璀璨光芒。一晃眼,聂思凡眼前就模糊了。
“你怎么……”
她捂着嘴,想哭又想笑。
好想嗔怪他,怎么总是一声不吭把所有浪漫都提前预谋。他把所有事都做完了,她哪里还有发挥空间。
宋萸把聂思凡的手牵到嘴边,低头亲吻她手背。
雪白的鸽群在他们身后逆光飞翔。多么静谧的时刻,空气里只有白鸽振翅的声响,还有两个人呼之欲出的心跳。
宋萸曾经很多次跪在聂思凡身边仰望她。
她是公主,而他不知自己是否够格成为王子。但现在他想清楚了。
落难的公主需要的不是王子,而是骑士。
他愿永远为她冲锋陷阵。
聂思凡笑眯眯弯下腰,与宋萸视线持平,没有犹豫的,一个吻落在他唇瓣。
“老公,我们现在去哪?”
宋萸喉头滚动,浑身热血都在沸腾,“你,叫我什么……”
聂思凡又亲亲他发烫的脸颊,撒娇一样甜腻腻地喊,“老公——”
宋萸脑中嗡嗡作响,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涌了那么一下。
暮色四合,白鸽盘旋,他们是最后爬上钟楼的人。
烟囱一样的尖顶钟楼坐落在小城中央,沿着螺旋楼梯到达最高处,整座城市都笼罩在薄纱般的流金光影中。
微风拂面,聂思凡双臂搭上窗沿远眺,宋萸一言不发,从后慢慢抱住她。
“我好像看见我们家了。”聂思凡指着远处的湖水,沉浸在夕阳美景里。
宋萸依旧沉默,弯下腰吻她额头,脸颊,耳朵,微张的嘴唇碾过每一寸,吹在耳边的热气搔得聂思凡腿软。
把他脑袋往后推了推,柔声哄他,“回去再亲哈,这是公共场合。”
钟楼看门人早就落了锁,宋萸无心解释这些,微微向前顶了一下。
聂思凡艰难转过身,双手抵着他绷紧的胸膛,脸颊也烫了,“我们走吧。”为时已晚了。
宋萸堵住她嘴唇,声音哑得不像话,“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不要……”
聂思凡脸颊泛红,顺着墙砖慢慢滑下去,欲拒还休的模样简直要了宋萸的命。
捞起她抱在身上,撞向粗粝的墙壁。
古老的石墙见证混沌中的一切。
婚后第一次,所有感觉都不同了。
聂思凡揪着宋萸头发,神志涣散,软得快要化了,却又不舍松开他。
她俯身与宋萸深深地舌吻,呢喃着喊他,“老公。”
这两字便抵过万千情话。
宋萸单手撑住墙壁,钟楼都要被他晃塌了。
天旋地转,聂思凡仰起脸平复呼吸。
这一秒,她愿意为爱殉道。
钟声敲响,夕阳柔和的金光洒进圆窗,风也特别轻柔。
很久以后,聂思凡都会想起这个暮色昏沉的傍晚。她和她的阿萸在灵魂颤抖的同一瞬间,抵达了永恒。
夏天过得很快,溪流一样无声地滑过。
又是一个午后。
宋苇发来昨夜孩子刚出生的照片,已经是二胎了,听说他为此戒了酒。
聂思凡笑了笑,背靠阳台晒太阳,“能找到一个他愿意为之戒酒的女人,挺好。”
宋萸面对阳台欣赏湖光水色,扭头看她一眼。
“你挺失落?”
“只是有些伤感地想起,”聂思凡侧头看着他,目光炯炯,“我最近也得戒烟了。”
宋萸扬了扬眉毛,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根两条杠的棒棒扔给他。
聂思凡扔完东西就回身往屋里走,内心暗爽,总算到了她制造惊喜的时候。
一阵急促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双腿骤然被抬离地面,惊得哇哇乱叫。
“我靠聂思凡,你也太牛逼了!”宋萸抱着她的腰转圈圈,不忘亲她满脸,“我也很牛逼!”
聂思凡默默点头,结婚当天一次就中,确实挺牛。
宋萸一如既往地高效。
“走,去医院。”宋萸把她打了个横抱就要下楼。
“都下午了,也不急这一天。”聂思凡像无尾熊一样箍着宋萸,开始撒娇,“先让我和宝宝睡个午觉好不好。”
宋萸脚步一停,转身往卧室走,边走边笑,“好啊好啊,老婆说得对,不急这一会儿,睡个饱觉比较重要。”高兴得像个傻子。
抱上床,被子枕头给聂思凡垫得舒舒服服。
宋萸搓了把脸,从极度喜悦的晕眩中冷静下来,开始想周围谁家生了孩子。
想了一圈,最后一拍脑袋,那不是有他哥吗!
聂思凡侧着身子,饶有兴致地看宋萸在阳台打电话的背影。
他说话间不时摇头晃脑,还回头笑看她一眼。
“你把电话拿给嫂子,我跟她聊。”
嫂子二字咬的格外重,还冲她挑了个眉。
聂思凡害羞地把被子蒙过头顶。
两小时后,从天亮到天色渐沉,宋萸回来时已经胜券在握。
聂思凡睡了一觉,怀着复杂的情绪。
她很高兴,很憧憬,也很紧张。双手一直放在肚子上,难以想象里自己这副身体正在孕育生命。它会一天天长大,把她的肚子胀得鼓成圆球,然后瓜熟蒂落,滑出一个湿淋淋的嗷嗷大哭的小家伙。
有点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但也有点害怕。
迷迷糊糊中,聂思凡感觉宋萸躺到了她身后,胳膊绕到她脑后,把她圈起来,她舒服地哼了一下,背贴着他胸膛,格外喜欢被他包裹的感觉。
一只带着温度的大手轻抚上小腹。
水波一样,温温柔柔流过她。
“不要怕。”宋萸吻着她后颈,声音低到几乎是呢喃的唇语,“我永远在你身边,老婆。”
就像他多年前在树下,对她缓缓打出的手语。
七年过去,他用时间给了她最好的答案——
我一直都在。
聂思凡眼皮很沉,有一下没一下地抬起来。
她看见风吹起纱帘,夕阳把河水涂染成辉煌的金色。远方好像有蓝山雀叽叽啾啾的声音。
活了三十二年,她发现命运的沉默便是命运的恩赐。
宋萸的气息环绕在身边,平和到令人心安。
老天待她不薄。
聂思凡轻轻嗯了一声,找到宋萸的手,覆上去。
他会永远陪着她,静静等待来年花开,身体绽放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