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弦歌 ...
-
“白缬霜,白缬霜!”我遥遥的站在飞奔的马儿背上,大声欢叫。“哎!”他笑着施展轻功紧跟在后面。我们就这样跑过十八里山脊。
我身上还是那件从家里穿出来的珊瑚衣,红得真是鲜艳。凉爽的山风吹过,衣衫飘绽开来,像一朵血色的花。马蹄得得踏响,在山石上溅出火星。我的双鬟渐渐松脱。“啪哒”一下,压发的翠色竹管跌落在地,长发纷飞披拂。“呀!”我惊叫道,身子一晃。他抢上一步掠起竹管飞身上马,把我拦腰抱回。
我惊魂未定,犹自喘息。玄骦真好。它体贴地放慢了速度,一颠一颠地走着。
“这是什么?”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我的心一跳。扭过头看,竹管一头的蜡封开了。烂然金光,流泻在他宽大的手掌上。我的金针。
我咬着唇看向前方,柔声笑:“可收好,别掉了。”不待他发问,我便补充道:“这是萦尘姐姐送给我的。她嫁人以前是刺绣阁的绣娘。这些金针是她自己攒钱制的。”
脑后披散的头发被温柔地挽起,用翠竹管压住,结了个松松的髻。我知道他信了,唇角扬起。
玄骦的鬃毛好柔滑,风儿一样溜过我的指缝。他轻轻地说:“影儿,你的头发真好。我妹妹若活着,也该是这样一头油光水滑的好头发。”我挽过一缕发丝。它黑得跟玄骦一个样。
他是顽皮的。一旦决定卸去沧桑,露出的是未经雕琢的心性,喧闹的,活泼泼的。我们在琼英楼最高层饮酒。他的手探进青布囊,取出了它。所有邻座的面孔在瞬间扭曲惊怖。我看着它。一根光亮滑爽的桐木,弯曲成极端的优美。两头犀角镶嵌,有几笔简单的描金。他的手指跟它搭配在一起时,才最美。
手指纤长灵活,飞快地从孔眼里抽出银丝,插入另一侧的孔眼,收紧。二十四根银线一齐发出柔和的珍珠色光泽,宛如皓月。
这才是无名啊。
我看着它,一眨不眨。难以想象,这样优美的乐器,是怎样变为追魂夺命的兵刃,把金箭射入敌人的咽喉的。
一跃而起,我曳着红裳踢飞了青瓷杯,登上盛了朱栾和柑橘的果盘。
相视一笑。
他略一弹拨,银弦荡开层层涟漪,清越悠长。
我一声高唱,声如裂帛。
楼上楼下所有的人都看向了这里。这一曲,旷世绝代。
危岩崩塌,冰河倒悬。水火交煎,风雷剧变。
血海星河,白骨红颜。凉风吹起最末的花瓣,直上九重天。
歌绝梦断,百里无尘烟。当所有的人从呆痴愣傻中反应过来,陷入绝望的疯狂,我飞身纵下。他袍袖一展,将我一带入怀。就这样,邪霜剑客抱着红衣女和无名琴踏上护栏,一跃而下。那一幕,宛若天神降临。玄骦马在那里等着我们。它不待扬鞭便昂首奋蹄,把我们带离疯狂的人群,冲入黑夜。
很多年以后我又经过那里,人们已不记得邪霜剑客是谁,更不知道萧澈影的名字。但当地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青龙和朱雀曾到过琼英楼,上演呈天乐舞。一曲毕,大神拥天女,执异琴自天而降,落地无踪。
玄骦眨眼间驰出十余里。我们大笑,欢叫,庆贺一个成功的恶作剧。他笑得眼角泛起了泪花,像是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我凝视着他的眼,面容犹笑,心绪渐宁。
哥哥,哥哥。
你会原谅我吗?你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