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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少年不识愁滋味 ...


  •   三月三,宝应寺的庙会。一大早便有善男信女守了,格式果品供上,讨个签,祈个福,图个家人平安。天下的百姓都是一样的心思,四方城亦不例外。
      悠悠又是十八年过去,四方城几易城主,不变的依然是这份繁华,大殿内香烟袅袅,进进出出的香客,伴着连绵的木鱼声,更添了几分庄严神秘。“咣——”大寺的钟声响起,悠远,又是一片诵经、木鱼声……
      这一切在一个人听来,说不出的刺耳。树上的少年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这声音扰了他的清梦,他揉揉发痛的耳朵,懒懒翻个身,一跃下树。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青衣,上好的料子,可惜皱得不成样子。少年张望一阵,在一个卦摊前走近了,“九卦伯伯,怎得把卦摊搬到这里来了?”
      “呵呵,生意难做啊,”那被称作九卦的老者笑道,“无恨,你爹又出门了?”老者抬头,不禁一怔,十五年了,眼前的少年,清凉的眼眸,灵动溢彩,似笑非笑,透着几分年俏皮,微微上扬的嘴角,又有几分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倔强。原来相似的面孔也可以有不同的气质,这孩子,还是像他的母亲。
      “咦?你怎么知道爹出门了?”少年咕哝一声,又抬起头来,看老者冲他发怔,道:“九卦伯伯,你要给我相面吗?”
      “小鬼,你爹不出门,看你敢出来乱跑。——我这是十卦九不准,你叫我九卦,存心要我一卦都算不准了。”老者说罢作势欲打。少年嘻嘻一笑,机灵地一偏头,躲开了。再回头看那少年手里已是多了一把糖果,“小鬼头,只会匡我的糖,去罢。”少年也不怪,又是一笑,“无恨走啦。”说罢,三跳两调,拾级而上,猫儿一般,钻入大殿去了。
      虽是观音诞辰,寺内供奉的却不是观音,无恨也不识得,只看两边几位天兵天将一般,或惊或怒,或喜或愁,神态姿势各异,十分有趣。
      其实木鱼声已停,大殿内一片寂静,有高僧在正中蒲团坐了说法,灿若莲花,似珠抛玉落,掷地清亮有声,振人耳目。为首坐了几个佛门弟子,后面黑压压一片是各处赶来的信徒了。
      无恨寻了一阵,找个蒲团自坐了。听那老僧说道:“佛有四缘,因缘、增上缘、所缘缘、等无间缘,但凡因缘一道,我佛云:来来去去终是梦,梦去空来一笑中。世人不解此道,痴痴相随,如梦似醉,殊不知百年之后,美丑艳蚩,尽归尘土,生命何物,谁能答我?拈花微笑,直指本心……”
      无恨听到此处,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声在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一时间几百双眼睛齐看向无恨。无恨被众人一瞧,反倒有些不自在,真恨不得寻个地缝下去。暗道,都怪这张臭嘴。早有门口守着的僧人进来:“小毛孩子,胡搅些什么!快出去!”说着就要伸手来拖他。无恨此时却又不怕了,,猛地挣开僧人双手,怒道:“你懂什么!”气鼓鼓看向老僧,倒有十分的不忿。
      老僧微微一笑,扬手示意,那僧人人忙低了头,“是!”退出殿外。“这位小友有什么高见,但说无妨。”言语慈爱,殊无半分责备之意。
      无恨不过一时觉得好玩,又被僧人说了几句气不过罢了。被老僧一问,反倒没了词。“我的高见么……”无恨略顿一顿,眼珠子转了转,向门外“哼!”一声。无恨到底还是小孩子,别人说高见是客气话,他自己倒也说什么“高见”起来,听无恨接着道:“大师伯伯,你说甚么尽归尘土,缘呀梦呀的,无恨就不明白啦,那玄奘法师为什么还要还了俗去?岂不是自寻烦恼吗?”
      老僧一震,这小孩子天真烂漫,竟也出语不凡,世人皆知玄奘西去取经,却不知他少年往事。原来玄装法师出家前还有一段故事:玄装法师年少时与未婚妻滚滚关灯火,不想栽人群中走散,法师万念俱灰遁入空门,后来未婚妻与法师相认,二人携手山林,也成一段佳话。一时间竟也作答不得。
      无恨将老僧不语,越发得意起来:“我瞧啊,是吃不到葡萄嫌酸罢了。”无恨说完做个鬼脸,转身就跑。
      “师伯!”老僧摇头,“由他去吧。”这般叛逆之言,他是第一次听到,却也有几分道理,没了贪嗔爱欲痴,世人还有几分真性情?
      “好险!”无恨跑出去好远,回头不见有人追来,方停下来。拍拍胸口,一颗心险些从胸膛跳出来,都怪这张惹事的嘴,无恨拍了一下脸颊,又觉疼了,心道,还好溜得快,不然被贼秃抓了,给爹知道可就惨了。
      “无恨少爷,无恨……”不好,追上来了。无恨不回头,提气便跑。“少爷,别跑,是我啊。”无恨回过头来,见一老者上气不接下气,正向他追过来。“忠伯,是你啊。”无恨心下稍懈,心道,才出来一会儿,又来找我。“爹,你回来啦?”无恨指着前方道。“老爷?”忠伯顺着无恨手指方向,那里有人?心下会意,糟了!果然,再一回头,那里还有无恨的踪影。“少爷,老爷可真的回来了呀……”忠伯一拳打在手上,可惜无恨早已听不见了。
      不多时,那蓝色身影又出现在大街上,无恨东瞧瞧,西逛逛。街上的人倒有大半识得。“薛小镖头,腿伤好了么?”“去!”无恨唾道。几个年轻人早嬉笑着跑了。不过和无赖打了一架,就被爹禁足整整一月。今儿个头一天出门,又寻了晦气。
      “无恨哥哥,伤好了么?我姐姐说谢谢你呢。”一个七八岁小孩跑过来,使东街的小宝。无恨顺着他指的方向,街的对面,李家姑娘正望着他。无恨感激一笑,那姑娘忙转身避开了。
      “无恨哥哥怎会有事?我爹可是镖头哪。”无恨觉得自己成了英雄,三个月的禁足也不算什么了。“姐说,这给你。”小宝塞过一包东西,转身就跑。
      “让开,让开,马惊了。”一辆马驰飞奔而来。街上行人躲避不及,或仰或跌,早有摊子被掀翻了几个,眨眼间马车到得眼前。小宝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得呆了,站在路中,不敢移动半步。“小宝。”李姑娘大喊一声,绝望的闭了眼。
      无恨一惊,顾不得多想,冲过去一把拉起小宝,就势一滚,二人已在一丈开外。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道白影掠起,大鸟一般落在马上,那人将缰绳一提,马长嘶一声,前提猛地立起,几乎将马上人掀了下来。白衣人马术了得,双腿夹紧马腹,马儿吃痛,略挣扎一下,便不再前进分毫。一提一纵不过刹那功夫,行人都瞧得呆了。无恨在地下只觉车轮滚滚,夹着黄尘,自耳边呼呼而过,扫的脸颊生疼只道会被车轮辗中,听马儿嘶鸣一声,又没了动静。无恨扶了小宝,诧异着起身,再看马上已多了一个年轻人。与自己年纪相仿,月白长袍,一头乌发垂下来,由纯白带子系了更显儒雅风流。看他面如冠玉,眉若斜飞;尤其是一双眼睛,黑瞳仁,墨玉深沉,半似寒星,清澈耀眼,仿佛要看到人心里去。美中不足的是脸色有些苍白,少年脸上罩了一层寒霜,不开口,就有一种拒人千里的狂傲之气。
      众人一阵喝彩。白衣少年略略扬手,翩然下马。也不理会别人,眼里透出一丝冷漠,仿佛刚才的事与他不许相干似的。早有一个少女,挤进人群,也是一身雪白,雪花肤面,头上扎着绿丝绦,更添了几分灵气,少女迎上白衣少年,低声道:“公子,把药吃了吧。”无恨看少年脸色果然更苍白了。少年不说话,接过小瓶,与少女携手而去。
      “喂——”无恨想唤住少年,二人却不回头,不多时便消失在人群里。无恨讨个没趣,回头看看马车,才想起始作俑者。那车夫已然吓得呆了,只望着车厢打颤:“公……大小姐……”
      原来他是怕车里的人,无恨更觉有气,指着车厢内道:“凭你是谁,这样惊了马,伤了人就是不对。”说着竟横在路中,不让马车过去。小宝早就跑到姐姐怀里,想哭又不敢出声。
      车厢内悠悠一叹:“原是我们的不是,把这给那孩子。”声音软软的,说不出的柔美。接着子车内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手里拿了一个锦囊。车夫接过递给小宝。无恨还道车内是什么跋扈人物,他素来天不怕,地不怕是以几年来创下的祸也不少。万没想到竟是一位姑娘,一时间早忘了回话。听里面又道:“赶路吧。”“是!”
      无恨让开来,看那车夫扬起鞭子,嗒嗒……马车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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