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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支玫瑰 ...

  •   例行检查结束后,都暻秀扶边林樾坐上后座,开车驶出医院的地下车库,送边林樾回家休息。

      车窗外的天挤满灰色的云,云层压得很低,预告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雨。

      边林樾闭目养神,他心脏病再犯的消息突然被集团内鬼暴露在公众视野,即使都暻秀早早就准备好公关措施,所有人还是被来势汹汹的舆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连日的新闻发布会和采访应接不暇,即使边林樾一次次强调不要相信无谓的消息,他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还是不断有边氏总裁即将由他人接替的消息传出。

      事实上,他们猜得没错,边林樾的身体确实越来越差,用尽治疗手段也只能再撑四五年光景,但这么短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他的儿子边伯贤被董事会成员接受,成为边氏总裁。

      边家不缺继承人,但边林樾只有边伯贤一个孩子,他只能尽全力撑下去。

      一个边氏,演了出九子夺嫡。

      虽然这亿万家业和都暻秀本人并不搭噶,但都暻秀是边林樾一手提拔上来的特助,边家其他人早连着都暻秀一起看着不爽,边林樾和都暻秀生死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何况除了赏识之恩,边林樾对都暻秀还有救命的恩情。

      他转过一个弯开进小道躲避记者,眼前狭小的路段不禁让都暻秀联想到自己的人生,也是这样没有退路,转不了方向,只能笔直向前。

      都暻秀高中的时候母亲查出癌症,父亲为了挣医药费白天上班晚上跑出租车,半夜在山路上出了车祸,第二天人凉透了才被发现。

      父亲拼死挣来的钱在办完葬礼之后所剩无几,好心的校长心疼家庭不幸的年级第一,帮他组织捐款。都暻秀站在主席台上,从校长手里接过汇集全校师生善心,沉甸甸的捐款箱。一直以来支撑他骄傲地挺直腰板的脊骨被沉重箱子和台下同学怜悯的目光一寸寸碾碎,他唯一能做的是一次次弯腰感谢,在心里铭记他欠所有人还不起的恩情。

      可这些钱在烧钱的医院也只是杯水车薪,都暻秀连个响都听不到就消失不见。

      都暻秀和他的母亲之间隔了一道金红的天堑。

      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边林樾向他们家施以援手。边林樾那时还不是边氏的总裁,他在都暻秀父亲生前工作的边氏制药任职,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家的境况,联系上都暻秀的校长说要资助他。

      都暻秀接受了这笔资助,作为回报帮边林樾辅导他不省心的儿子边伯贤,又顺理成章的,大学报了金融专业,毕业后进边氏任职,成为已经升职为边氏总裁的边林樾的特助。

      他是边林樾身边少数几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之一,以后也会是边伯贤少数几个可以信任的人之一,他将自己铸成边氏父子人生的一段铁轨,尽自己所能载着他们平稳驶向自己的目标。

      绕过米灰色不平整的砖墙,都暻秀驶出小路汇进川流不息的车流中,视线豁然开朗,乌压压的云层被日光凿开一个小孔,漏下一线日光,恰巧遇见红灯,都暻秀得以停下几秒。

      被琐事缠得密不透风的生活仿佛也因此给他一点可以喘息的机会,手机传出消息提示音,都暻秀祈盼着是洛柯的消息,就像那缕日光,给他死气沉沉的日子带来一点生机。

      可惜并不是洛柯,短信来自边林樾父亲边董事长的秘书。厚重结实的云层在头顶移动,再次将日光挡的密不透风,却没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倾盆大雨。

      它只是存在着,在所有人头顶,压得他们喘不过来气。

      “边总,董事长请您这周末回老宅赴宴。”都暻秀从后视镜看到边林樾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脸色阴沉得和窗外天色无异,叹口气补上后一句:“董事长还说,他和伯贤太久没见面,想见见孙子。”

      “回复董事长说,我知道了,至于伯贤······”边林樾点开昵称“儿子”的对话框,上一条对边伯贤的关心只收到“知道。”的回复。

      在边伯贤眼里,他们之间生疏凉薄的父子情谊用这二字就能维系。边林樾揉揉眉心,二十年的父子隔阂没有那么容易消解,何况他已经时日无多:“你通知伯贤,周日去学校接他过来。”

      “他要是不来,你就说VD小组这个季度的经费很难批,报告里有两项项目有点问题。”

      都暻秀知道这是最有效率的办法,比起修复父子关系,稳住边董事长才是当务之急:“好的,我知道了。结束家宴以后需要送伯贤回家吗,还是直接送回学校?”

      “随便他,你在家宴上看住他就行。他不想看见我,我也累了。”边林樾又闭上眼,凌厉的眼睛因为上了年纪,显出疲惫:“你等会别回公司了,今晚要下暴雨,让他们也早点回。”

      “好的,我等会去通知。”红色数字的变化都显得凝滞,转眼变绿,车子缓缓驶动。

      “暻秀,工作和生活还是要分开。”边林樾在都暻秀以为他已经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开口:“事情结束以后,我给你们都放假,去好好休息吧。”

      “边总,事情要完全解决还早,做饼的面都没有。”

      都暻秀的笑话成功逗笑边林樾:“快了,小林和我说,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尾巴没藏好,被她找到了。”

      都暻秀冲完澡瘫倒在沙发上,头发湿答答的,他懒得吹,也顾不上这样会打湿抱枕,只想休息会儿。

      如果洛柯在这里,怕不是下一秒风筒就会对准他的脑袋,“嗡嗡嗡”轰鸣着要把他的头发吹跑。

      不吹干头发会感冒,不吹干头发会得风湿,不吹干头发会偏头痛······她总能说出一串不知道从哪儿看到的营销号内容,逼着都暻秀把头发吹干,还嫌弃都暻秀哼哼唧唧地把湿脑袋蹭到她身上。

      古人云,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可是都暻秀被工作和人际交往压得喘不过气,像是被琐事压进泥沼,半分也动弹不得。洛柯成了记忆里难得的明媚阳光,曾经说好的有空见面也因为高度的压力一拖再拖。他总是想着:好累啊,太疲惫了,明天再见面吧。

      就这么蹉跎了不知多少日夜,等回首再看,上次见面都已经快模糊不清。之前一起看的电影,票根还在茶几上放着没动,都暻秀抓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二号,这意味着他们已经二十三天没有见面。思念一天天累积到刻骨,又因为每个毛孔都散发的疲惫拖延,到最后都暻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见面,只知道再等等,再等等。

      生活好像成了一潭死水,工作和应酬都是潭底的泥巴,糊了他一身,满身的腐朽气味。都暻秀在沙发上翻个身转向靠背,背对茶几上洛柯送的多肉,他们一起做的陶瓷杯,还有洛柯留下的数字油画······他不去看带有洛柯痕迹的一切。每个毛孔都散发出的颓丧让他自己都作呕,疲惫和失望感更加浓重,仿佛一棵失去所有生命力的干枯植物。

      再等等,缓一缓就去吹头。曾经引以为傲的行动力在这一刻全都失去,太累了,等什么呢,腐烂在这里吧,变成腐烂的血肉,一滩烂泥,融进发黑发臭的墙角根。

      没有非见面不可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想见洛柯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想见面。

      出于纯粹又热烈的爱意,所以想真实地看见洛柯的笑容,想感受洛柯的体温,想和她什么都不做地黏在一起,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思念。这个理由充满私欲,带不来一点其他好处,完完全全出自都暻秀个人,不带一点责任。

      又因为只是出于都暻秀自己,所以优先项被一再延后。都暻秀总是想着做完这件事,安排完这个项目,做好完全准备再和洛柯见面,他希望洛柯只看到自己最好的样子,也不想把自己的烦恼带给洛柯。

      于是像幼年把最好吃的雪糕藏在夏天的结束,把蛋糕上的草莓留到最后一口,都暻秀把和洛柯见面排到繁忙列表的末尾。

      都暻秀摸出手机,洛柯还是没给他发消息,只有工作群里办公室同事排成一溜的留言:“谢谢老板,祝老板财运亨通,身体健康!”他哑然失笑,办公室所有人都连着加班近一个月,怨气连天,每天诅咒那个始作俑者摔进马桶淹死。

      又是“叮咚”的提示音,气象台提醒今晚有雷雨,市民朋友们如无必要不建议外出。

      雷雨,洛柯最害怕打雷。她说雷电总带不来好事情,半夜把她惊醒,还会闹得电压不稳然后跳闸。但是洛柯是个并不坚定的无神论者,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壮胆还是不敢去看电闸,害怕黑暗角落伺机蹿出一个鬼怪。

      就算雷电没带来跳闸,对她来说这也会是鬼故事开场的前兆。

      都暻秀将消息转发给洛柯,拨通她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对方并没有接通。

      可能在忙,也可能和夏蔚在一起。都暻秀没再打电话,转而打开租房软件,他已经看了一个半月房子,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也没有时间去看房。

      或许是有些出租房的精修照太过温馨,营造出一个温暖梦境,困意压迫眼睫,都暻秀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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