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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白榭云是个平平无奇的女人,站在人群里,她一定不是最起眼的那个,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可以说是很平庸了。她很有些自知之明,从来不会像其她一些女人一样凭借自己的美貌做些招摇的行为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因此,她自然不如那些好看些的女人一样,会撒娇,会卖弄风情,会欲拒还迎,会些讨巧似的小心机……她唯一会的,或者说她唯一擅长的,就是做饭收拾家。
      读到这里,也许读者会认为,没关系,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可实际上,白榭云连这一点都不符合,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此时,她就走在人行道上,一件格子的衬衫,一件宽松些的牛仔裤,挽着一个没有精心设计过的,不算好看的低丸子头。
      如果不是特地提醒这就是我们的女主角的话,相信大多数读者如果遇上了她,是不会在她身上多停留几秒钟的,她像是一粒尘埃,从各位的生活中飘过,没有一丝痕迹。
      也许读者读到这里的时候就想着放弃了,毕竟我们的女主角是这样普通,但正因为她普通,我才觉着她特别,因为这世上每一个我们不以为意的小人物,或许都有着我们不为人知的惊天动地的事情。而且,古来作家喜欢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读者也爱读些俊男靓女这样的故事,想来这样一部书可以闲暇之余给各位解解腻,这也就够了。
      白榭云低着头,看着昏黄路上自己脚底下的影子,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偶尔有车辆驶过时,汽车的轰轰声便会掩盖了她的脚步声,不过这样的情况还是很少的,毕竟,这是她特意为自己挑的一条小路,不像回家的大路,这里车少,人也少,很是安静。唯一的不好就是时间稍微晚了些的时候,这里就会变得死一样沉寂,不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甚至思维跳动的声音也能听见。
      大多数女人是不会在晚上一个人走这条路的,毕竟,虽然现在是和平社会,但是网上总是能看见些独身女人夜里被害的惨案,弄得人心惶惶的。不过白榭云倒不在意这些,因为她自觉自己没什么,一来没财,二来没颜,如果说唯一有的,那就是这具身子了,不过,她也多少有些侥幸心理,觉着那些尾随女性的,多少都图点什么吧,不会真的变态到看见一具女身就没了人性吧?因此,抱着这样的心态,她自认为能遇上这些事情的概率少之又少。
      不过,她此时没有心绪想这些远在天边的事情,她想的,是实实在在的事:今天晚上该做什么饭呢?
      按理说,这本该是每一个家庭妇女都习以为常的事情,当想到的时候也仅仅是想到了,可是我们的女主角白榭云不一样,别看她现在似别人一样若无其事地走着,可谁能想到呢,这样平常的外表之下,一颗心已经多少有些大波浪了。这饭,她是做给自己的丈夫,这个她爱着,又惧怕着的人的。
      今晚是中秋,本来丈夫事先说好了有应酬,不必做饭的,却临时改变了主意,丈夫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那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公园里赏月。这是她同丈夫在一起以后才养成了爱好,连现在每晚上雷打不动两个小时的看书时间,也是同丈夫学的。
      她多少能从电话里听见丈夫的声音有些醉意,挂了电话的时候,她就匆匆的往家里头赶,虽说这公园离家也不远,不过她还是有些着急。着急里头也还有些兴奋,毕竟今晚是中秋,说不定是丈夫在聚会途中想起她一个人在家特地提前回来陪她的。这样想着,她就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那暖黄色的月亮高高的挂着远处的天空上,又大又圆,使人看见不自觉便会忘记一整日的疲惫,顿觉心情舒畅起来,似乎人生的苦恼便在这明月之中消散了。
      白榭云跟丈夫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那时候丈夫的成绩很好,也是毕了业预备要考研的,可白榭云就不一样了,她不是学习的料,而且家里头不算有钱,还有个生病的弟弟,她早就下了决心,毕了业找个工作。她没什么追求,不像别人一样,挤破了头想要考公务员,进国企,或者当老师。她自知自己没这个能力,她也考过,到底没考进去,索性她没什么大追求,也不觉得人生从此便失去了什么,她便在城里头找了个酒店当前台服务员。其实做这个没什么,一个月能挣五千,她花销不大,能省便省,平常吃住就在店里头,不用花钱,除自己留下一千应急外,每个月都能往家里头寄三四千呢。
      有时候没什么客人的时候,她常坐在前台发呆,她想,那时候在学校里头人人都说工作难找,其实她觉着也没什么难的,就看要干什么了,要是都往那些国家单位,企业里头,编制里头钻,工作自然难找,可要是认清现实和能力,其实工作还是有一大把的,就看自己愿不愿意了。
      她与丈夫认识,实在是她一生的幸事,甚至在她自己看来,都是前辈子积了德的好事。别人总是说她高攀了,说她一辈子享了福了不说,就连她自己也这么以为的。
      仔细想起来她与丈夫的结合,实在是命中注定,上天眷顾她。她是很信命的,命里注定有的,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命里没有的,再怎么奢求都得不到。而丈夫,就是上天给予她最好的礼物,因此她很珍视这个礼物。
      想着想着,白榭云手里已经不知不觉多了一袋子的菜,到了家门口了。过道上整齐的放着丈夫的皮鞋。榭云脱下自己的帆布鞋,也排齐了与丈夫的放在一起。她的脚很小,只有36码,同丈夫43码的鞋放在一起,显得很是乖巧可爱。丈夫的皮鞋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她每晚都会擦拭干净,让丈夫第二天能穿上干净锃亮的皮鞋。她觉得,一个人穿的鞋子,比一个人穿的衣服更能体现出一个人是否干净整洁,她不想因此让丈夫在外头丢了面子,因为丈夫在她的心里,是美好的一切。
      外人如果看见门口这样两双干净的鞋,每到下班时间便会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起,便会忍不住感叹,多么幸福的一对夫妻呀!
      看见她的生活,她们一定觉着,她一定深深地爱着她的丈夫。因为她的丈夫是一个事业有成,且外表好看的男人,可以说,她的丈夫满足了外人眼里对一个好丈夫的认识。
      榭云打开了锁,抿着唇轻轻推开,却没有听到一丝动静。她先换了拖鞋,轻声放下手里的塑料袋,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卧室看了看。
      卧室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了一个更大的角,只看见里头漆黑一片,窗帘都被拉了起来,却能闻到一股很重的酒味,还有丈夫轻轻的鼾声。
      她很熟悉丈夫的鼾声,也很喜欢这个声音。夜里丈夫睡得早些,她一个人在夜里头偷偷听着这个声音,自觉得心里头很安心,也很幸福。她听见别的女人调侃她,说,你看人家子虚,一不抽烟,二不喝酒的,我怎么就没有你这样好的命,遇到这么个好丈夫呢,想到这里,再听着丈夫的鼾声,她总是不敢相信,别人眼里头的好丈夫,此时此刻就这样真真切切的躺在自己身边。她的嘴角在夜色里头上扬,有时候难以抑制,甚至侧过身子来就那样安静的看着面前这个黑色的剪影。虽然看不见什么,可只是这样一个黑色的轮廓,就足够了。她悄悄伸手去触摸面前近在咫尺的丈夫,像是触摸一尊睡着的神像,那样虔诚敬畏。丈夫的肌肤触及她的手时,她像是得了什么恩赐,或者侵犯了神的尊严,立刻缩回了手,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里头还兀自惊魂未定,可还是抑制不住偷偷的窃喜。
      有时候她睡前看见了书上写着的月下亲吻,宽衣解带,心里头便总也安定不下来,好不容易用冷水浇了浇脸,忘却了这些事,可是一躺在丈夫的身边,脑海里头却总萦绕着丈夫一旁沉沉的阴影。丈夫特有的气息传来,她心里头那被浇灭的火便又不可抑制的燃烧了起来。
      她强烈地压制着心里头的激动,在她看来,这总是难以启齿的事情。可她却又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想像这些令人羞愧的事情。于是她偷偷翻起身来,被子从她背上滑下,露出纤瘦的双肩。她轻轻的攀着压在丈夫胸口上的被子,俯下身去想要亲吻那片吐露着丈夫气息的嘴唇,可当那气息终于以极其短的时间洒在了她的脸颊时,她终于像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般猛然惊醒,退缩了。事后,她赶忙遮起了自己并不美丽的身体,埋怨自己的鲁莽,终于在这种自我埋怨与悔恨中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她像是想要赎罪一般早早地便起床准备了丰盛的早饭,对着丈夫又是微笑又是询问,当看见丈夫始终是沉默着冷淡着的脸时,她的心才会慢慢地归于平静。如若平常,她问起丈夫味道怎么样,丈夫总是喝一口牛奶,才缓缓回了一声“嗯”时,她不免有些失望,可此时,丈夫一如既往的以“嗯”来回应,恰恰使她觉得越来越开心,于是对丈夫的笑便更深了许多。这些,丈夫自然是不会明白的。
      她悄悄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看见丈夫和衣睡着,连拖鞋都还挂在脚上,若是往常,丈夫一定不允许自己这个面目,可今晚上却不知道怎么了,许是喝多了酒吧,她暗自猜测。不过没关系,这些丝毫不影响丈夫在她心中的形象与地位。
      她以最小的动静褪去丈夫的拖鞋,又去解下丈夫的领带,领带被丈夫动过,很轻松的解开了。待做到这里时,她身上已经有些微微发热了,她只好忍着再去一点点脱掉丈夫的黑色西服。
      只是刚想往下褪时,丈夫却在模糊中握住了她的手,她吓了一跳,不知所措。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知道丈夫这一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竟然有些害羞了。
      正当她想入非非时,丈夫突然间便睁开了眼睛,她属实吓了一跳,只是呆呆地望着丈夫黑色的眼睛
      丈夫黑色的眸子像打量一个猎物一般盯了她许久,才挥开了她的手。她只好站在一旁,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丈夫起来揉了揉眉头,低沉的问:“几点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轻“啊”了一声,旋即掏出手机,说:“我看看。”待告诉丈夫“九点十分”的时候,才终于像完成了某一件大事一样,等待着丈夫的回应。
      丈夫许久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动弹,直到过了片刻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刚刚的事情,对不起。”
      她“嗯?”了一声,不明白丈夫对她的客气具体是针对什么。
      丈夫边起身边说:“我说,刚刚没有去接你,对不起。”
      她转身望着走向浴室丈夫的背影,连忙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其实就在公园的,一点都不远。”
      丈夫却像是忽然感兴趣似的,毫不在意地多问了一句:“公园?去那里做什么?”
      见丈夫忽然间对她的行踪感兴趣,她便自觉高兴,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她笑道:“今晚是中秋啊么,自然是赏月了。丈夫不知道今晚的月亮真漂亮,我一个人坐在公园里头,看着那月亮,就想起来苏东坡老先生写的诗,叫‘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那时候我看着那个月亮,真真的……”她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丈夫已经转过身来,立在不远处盯着她瞧,她连忙住了口,避开了丈夫的视线。她想,刚刚自己的样子,一定很蠢吧,丈夫读过那么多书,自己又卖弄些什么?下次一定不会了。
      她想再次抬头打量丈夫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丈夫的身影。其实她猜得没错,子虚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子虚掩上浴室的门,回想起刚刚榭云的神态,又想起来在饭宴上见到的紫晴,不免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睛。她总是这样,明明没有什么学识,也根本不爱读书,却非要讨好自己似的在自己面前读一两句,好显示自己真的有学问。可却又装得不像,肚子里头没有文墨,念出来的诗,怎么看都是假的,没有灵魂的。可子晴不一样了,她单单不说些什么,只是坐在那里,便是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
      这样想着,过往的许多事便又浮现在了眼前,他不免又兀自有些感伤了。门外榭云突兀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飘渺哀伤的思绪,榭云问道:“丈夫,你想吃什么?”
      子虚想,她永远都是这样,除了“吃什么”这样的字眼,嘴里就再也问不出别的了。想到此,他有些烦躁的回道:随便什么好了。
      虽说是他自觉声音里头有些烦躁,可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声音却还同往常听到的没有什么分别,一点都不使人感觉到他心里头的不耐烦。于是,门外便再次传来榭云轻快的声音,说:好的,那丈夫稍等一会,马上就好了。
      他便又恨起自己来,恨自己对这样的形状没有什么办法。也许他是有办法的,不过一旦采取行动,那别人眼里的他还是他吗?
      丈夫吃饭很讲究,因此榭云不得不每天晚上不重复的做丰盛的菜。荤素搭配,蛋白质,维生素摄入等等这些,她都要考虑。丈夫喜欢吃鱼,每次做鱼的时候她便起个大早去菜市场买新鲜的鱼,或者水煮,或者糖醋,或者清蒸……总之,鱼的做法,她会不下十种,为的就是能给丈夫提供一个好的口食。尽管给丈夫做了两年多的菜,可每次亲眼看着丈夫吃饭的时候,她的心里头还是会紧张。有时候丈夫无意间一个皱眉,她都会条件反射般自以为是做的菜出了问题。丈夫吃饭的整段时间里,她的心始终如同过独木桥一般。丈夫从不夸她的菜好吃,一声简单的“嗯”,便是对她的肯定,而这声“嗯”,也是在她小心翼翼的提问之中得来的。
      今天晚上,榭云想着丈夫来得这样早,况且在饭店总是只顾着应酬,是吃不大好的,便做得很是丰盛。榭云含着笑脸看见丈夫出来,似乎在等待着一个表扬。不料丈夫坐下瞧见一桌子的菜,却说:“都要睡觉了,简单吃些就可以了,做这么多干什么?”
      榭云还系着围裙,笑僵在了脸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头似一团浆糊,急切的想要寻找些什么说词,可越是着急便越是想不出来,便急迫道:“吃不完,明天……吃也可以。”
      可是话一说出口,她便后悔了,果然,丈夫便不高兴了,道:“明天?明天你吃?我说过多少次了,剩饭不能吃,不能吃,你要我说多少遍?是我挣不了钱,养不起你,你要每天吃剩饭?”
      “不,不是……”
      丈夫没有听她继续辩解便走了。子虚关上了门,揉了揉了揉皱起的眉头,想起她那般涨红了脸欲要争辩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头火气难消,只好打开了窗户,人夜间的风消散掉他的怒火。他是一个不易动怒的人,别人常说他是一个不会笑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可面对她,他总是轻而易举地便能生气,她总是爱犯些低级的小错误徒惹他生气,想到此,席间子晴的音容再次浮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到底还是不明白她,如同那时候离他远去一样,他从没有读懂过她。难道她不曾看他一眼,便是真的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了吗?那过去的感情,她怎么可以这样容易的放弃?他不觉得有些恨起了这个人,可是这恨中多少带着些不甘心,多少带着些征服的欲望。
      夜间很晚的时候,子虚见榭云还没有上床睡觉,待出去瞧时,却听见另一个卧室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他本欲进去瞧一瞧,可是一想到她那张并不好看的脸上淌满泪痕的样子,便不自觉皱了皱眉,抬起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之中,他想,究竟他是不会安慰人的,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他又径直回到了卧房,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的心到底不能真正平静下来,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张她哭泣的样子的面庞,他说服自己对其中哪怕一张面庞泛起一丝怜惜之心,可是不能够。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可是思绪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终于无法忍受下床去了。
      许是他开门的声音有些粗鲁,哭泣中的女人双肩轻颤,回眸的一瞬间,饶是他已经想过了万般模样,可当她的哭颜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感觉到内心轻颤了一下,难不成,这就是女人哭泣的力量?不论美丑,不分善恶?
      到了嘴边的话,竟突然间忘记了。
      他语气生硬地命令道:“别哭了。”
      可那灯光下的女人却还要狡辩,边擦着眼泪边起身,像是被欺负了一般,摇头低声道:“我……我没有哭。”
      子虚内心升起的唯一一丝感触被她的谎言击穿,他想,她只会这样,总是装作一副被欺负的样子,看着他的样子行事,他便转身走了。
      榭云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不容易做好了心里建设才进去了卧室,在身旁这个高大的阴影旁躺下,不过,虽说身子躺下了,她的心却还没有,直到听见一旁丈夫一如既往安稳的呼吸声时,她才在黑夜中扭头瞧去,轻轻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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