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小狗》悔也

8、第 8 章

　　闻言，宋知唐收回抬起的脚，定定站在了原处，只是好乖的一句：“好。”

　　若是宋知唐质问自己为什么，又或是委屈地挽留，江宁都不会感到任何愧意，偏偏宋知唐什么也不做，江宁说什么，她就是什么，不吵不闹，这反而让江宁有些在意。

　　江宁拧眉笑得既无奈又随意，没忍住再次问：“你为什么老追在我屁股后面？”

　　宋知唐红着脸低下头，落发的影子在风中无声摇曳，她只轻轻说了句：“因为我想帮你。”

　　帮她？这个用来掩盖真实目的的借口让江宁感到好笑。

　　江宁笑了，大学生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脸皮太薄，不像她这么不要脸，啥事都说得出口，无所畏惧，无所顾忌，反正谁也不在乎，当然她又不是什么温柔知心大姐姐，这人扭捏不肯说，她也懒得再问了，现在又不是顾客，她要耐心讨好，于是江宁逗可爱大狗狗那样的语调，笑着说：“别跟着我了小家伙。”也不多纠缠，更懒得等她回话，江宁转身就走。

　　她不需要帮助，也不相信任何人会真的会帮助她，江宁已经过了青春少女那样天真愚蠢的年纪，只会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斤斤计较，可不会在意别人的事。

　　本以为自己会走得很潇洒，可就是鬼使神差地，江宁回了头，一眼就看到那宋知唐还在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路灯的光逆着宋知唐颀长的身影，她向来站如松竹，此刻却因江宁即将离开而有些含胸佝背，亮晶晶的大眼睛也没精打采，还别说，真像条狗，一条被人抛弃的小可怜，江宁这可不是贬义，是真这么觉得，小狗多可爱，她爱小狗，但她没钱养，更无能为力去养。

　　宋知唐还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见江宁回头了，她就静静注视，似乎是打算目送江宁离开。

　　可惜江宁不是慈善家，兜比脸干净，贫穷的现实不允许她善心泛滥，何况宋知唐不是真的狗，是家庭优越的宠儿，要真论起来，她自己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江宁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弯曲了下，她的眼神飘忽了下，随后拿出手机点开地图，若无其事离开。

　　接下来几天，江宁的作息就变成了白天工作晚上送外卖，宋知唐再也没出现在店里过，学校里也没遇到，江宁想，可能是宋知唐伤心了，也可能是宋知唐放弃了，但是没关系，江宁向来没心没肺，很快就把那个意图不明的人抛之脑后，继续为生活肝脑涂地地奔波，忙了点，时间就快了，自己独处的时间变少，她错觉自己不再那么虚无。

　　午睡真的是件很神奇的事，因为人完全无法预测醒来时是头昏头痛，浑身无力，还是神清气爽。这一切都很随机，感觉完全看运气，无法掌控，所以醒来的时候，江宁抽中了下下签，浑身无比疼痛，估计是睡久了。

　　江宁想活动活动筋骨，难得的休息日她要去消遣娱乐一下，免费又有意思的，莫属法院里的一些奇葩案件，于是她拿起手机，去问黄雅雯今天有没有好玩的开庭，黄雅雯这会子估计在忙，消息发出去没得到回应，江宁就在床上抱着被子眯眼假寐，待周遭的声音全部消弭，她的心情也跟着低迷起来。

　　一个人好无聊。

　　一个人，其实还是有点寂寞。

　　想找个人说说话，但是她身边空无一人。

　　好想被抱抱，好想去拥抱。

　　正当江宁深陷消极情绪之中时，身下忽然一股热流，惹得她一个激灵，连忙从床上起来，果断拿起姨妈巾和干净的内裤跑去厕所。

　　看着星点血迹的裤子，江宁这才想起来，这几天是她月经的日子，难怪刚刚会那样，矫情的不行。

　　每个月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会情绪低落，觉得空虚，一个人很寂寞，希望有人陪在自己身边，能够全身心去依赖。江宁总是开玩笑地想：如果有新的一次恋爱，希望对象是个病娇。因为病娇会很爱她，对她的爱起码不是假的，装的，虚伪的。反正江宁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只是病娇女友一个人的，而自己身边也没有什么会令她心生嫉妒的人，江宁想，她们一定会很相适。

　　幻想来瞎想去，不管再怎么不切实际，核心的渴望就一个。

　　她其实就是想有个人，能真正在乎她爱她而已，可是为什么就那么难？全是骗子。

　　江宁不是单身主义者，她很普通，想有个相爱的伴侣，互相扶持，过着茶米油盐，生活富不富裕她都不在乎，因为有了另一个人，到哪都有家，现在她一个人，哪怕有房子可回也只是流浪，身子有去处，可心没有，就和没有根的浮萍一样。

　　江宁抱起枕头蜷缩侧躺着，视线无神地随便落在一处。

　　唉，好想做/爱，活了这么多年，理论知识满分，实操经验为零，江宁真想找个连理论知识都不知道的小白，用引领者的姿态来带着对方一起探究探究。

　　在激素不稳定的作用下，胡思乱想的江宁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黄雅雯发了一大堆消息，有关于八卦的，有吃饭的邀请，还有对工作上的各种吐槽。

　　抬眼看窗外，外面的太阳都落了大半，法院早关门下班了，想起之前黄雅雯还欠自己一顿饭，中午吃的泡面，晚上不想烧菜，便发消息问：什么时候去吃饭？

　　黄雅雯几乎是秒回：现在，走不，喝酒撸串去，这个月月末没想到还省了不少，我请客，喝不喝？！

　　江宁看到月末两个字的时候心脏紧缩了一下，她去回复的指尖微不可见地抖了下，打出几个字：行，我就喝一点，明天还得上班。

　　两人在大排档见面，黄雅雯上来就对江宁咂舌感叹：“江宁，你看到我发的事了吧，乖乖，那个撞死人的家伙背景大着呢，好像是某个局长的私生子，据说子凭母贵，宠着呢，车里当时不是有另一个人吗，那人帮他挡罪了，给的证词是，开车的是那人，私生子坐得副驾驶座。太厉害了，这得给了多少好处。”

　　江宁拿了几串掌中宝：“法院难道不会调取监控吗？”

　　黄雅雯说得可带劲了，一边疯狂拿串子，一边催促江宁放开吃，“害，上面给压力，不睁只眼闭只眼不行，我在这干了这么些个月，还是感觉这世界真神奇啊，有的人，哪怕是不小心撞到了人，他的世界就塌了，可有的人，也就走走流程，该吃吃该玩玩，不得不说投胎是门技术活呢。”

　　江宁讽刺笑了下，开玩笑说：“有钱人使劲花，花不掉家财万贯，穷人使劲省，省不下柴米油盐。”

　　“哈哈哈。”黄雅雯把江宁选好的串子一并拿给老板，又从冰箱里抽出来两瓶啤酒，递给江宁，“可不是吗，不过嘛，所谓风水轮流转，也会有马蹄失足的时候，很多达官富贵一旦落魄了，大多的第一选择就是跳楼。”

　　江宁握住瓶酒瓶颈部的手微微一滞。

　　黄雅雯转身继续又拿出来两瓶啤酒，用胳膊肘把冰箱门关起来，和江宁走去桌子那边，“为啥跳楼啊，不就是上半辈子香车美女，满汉全席，习惯了被拍马屁，哪里受得了粗茶淡饭，走哪都贴人冷屁股的处境，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啊，换位思考一下，我想我也受不了。”

　　江宁把啤酒放下，抬眼看看周围的车水马龙，人潮涌动，视线再抬几分，便是远处的高楼大厦，富贵迷人眼的区域，江宁盯着那最高的楼，淡淡应了声：“嗯，没人能受得了，不过也有人想活下去，为此不要脸地苟延残喘。”

　　黄雅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拿起花生去剥壳，“不难受的话活着也不是罪，只要他们能受得了的话。”江宁离花生比较远，黄雅雯就抓了一把，然后把碟子推向江宁，说：“你知道吧，清正廉洁的官，或者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如果什么灰暗的东西都没碰，他们不会发生那些事，哦，除非被人针对啊，往往出了事的，都得罪过不少人，没出事还好，出了事基本上全家都跑不掉。”

　　黄雅雯皱眉，仰天叹了口气，“我学长在另一个一线城市的法院工作，他就遇到过，一个富商碍了某个大人物的眼，不管之前多么风光无限，行事不留余地，被搞了后受不了，吃安眠药自杀了，讽刺的是什么？他女儿听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就因为长得太漂亮了，加上没有原来的地位护着，就被拖走□□了，你说讽不讽刺？所以说，如果她忍得了，精神绷得住，那么努力忘记过去，还能继续活着，可是如果不呢，还是死了解脱。”

　　“江宁，有时候，我觉得我做的是对的事，却总是被领导同事们呵斥那是错的。”

　　“我挺难过的，整个社会都在告诉我，钱就是尊严是不变的真理，但以前我的老师明明不是这样教我的，我不知道我都学了些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所学会的道理和知识是否有用是否正确，我不知道我是否有尊严……”

　　黄雅雯扭头，平静地喊一旁的江宁，“江宁。”

　　“嗯？”江宁开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大口。

　　“如果我将来犯错了，你能不能拉我一把，把我打醒？”黄雅雯苦笑，卸下所有兴奋和侃侃而谈，眼底的青黑显而易见，她疲惫地说：“我感觉我快被那些事实，那些黑暗吞噬了，明明我上学的时候，想当个为人民服务的正义人，可我没背景，没权力，所以好多事不得不缄默，去从众，否则我会丢掉这份工作，父母一定接受不了。”

　　一阵沉默，江宁扯起嘴角：“好。”

　　眼前的灯光一点点模糊起来，江宁支着脸颊，漫无目的地观望来来往往的人流。

　　好想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