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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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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在门外拿出钥匙的时候就隐约嗅到一丝不正常,抬眼看到夹在门上的纸片消失,她下意识缩手想转身离开,此刻的门却有所感应地打开,里面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将江宁扯进房子。
门被锁起来,站在屋内为首的寸头男人十分热情道:“嘿,江小姐,今天回来得一如既往的晚啊,我们等你等的好辛苦。”
江宁捏住包没有说话,只等他的下文。
对于江宁的态度,寸头男视若无睹,还是那么客气地笑眯眯问:“月末了,江小姐,这个月的钱存够了吗?”
江宁从包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两千块,递给他们。
寸头男漫不经心数着,很快抬头,笑道:“不够。”
江宁皱眉:“怎么不够了,不是每个月两千吗?”
“是啊,可是江小姐,人民币在贬值,物价在飞升,您看都过去多久了,也该涨一涨了,要不然您何时才能还完这滔天巨债啊。”
江宁看着他来者不善的态度,只希望赶紧结束这场追债:“以后要多少?”
寸头男伸出三根手指。
江宁握紧垂在身边的手。三千,那是把她的生存空间压缩至极限了,她一咬牙:“好,给你三千,拿了钱你们立马走。”
寸头男嗤笑了声:“不不不,江小姐,我说的是以后三千,今天不是。”
江宁不可置信:“什么?”
寸头男笑容不减:“今天是一万。”
江宁哑然:“你?!”
寸头男故作苦恼:“哎呀,您要是没钱,我们没法交代,您也是知道的,上面的人很严格。”
此刻厨房传来油烟机运作的声音,时不时发出油和菜在铁锅里的滋啦声,听得江宁头皮发麻。
寸头男注意到江宁不安的眼神,顺着她的视线瞥了眼厨房,了然爽朗道:“哦对了,沈总说,您要是这回没钱还的话,就让我们体谅您一下,请您吃顿肉。”男人笑眯眯说着,回头撇了下脑袋,“我看热得差不多了,还不快把菜端上来?”
厨房里传来男人浑厚的嗓音,“来了杨哥。”
这明显就是故意让她还不上,看来这次他们来势汹汹,江宁也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她不高兴了,她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明明她一直循规蹈矩,除非是那个人强行扣锅,只为了折磨。
听到是肉,江宁很快联想到了不好的事,以及上一次的惩罚。
杨哥看着江宁愈发苍白的脸,浓粗的眉毛戏谑地拢起,露出森白的牙齿咧嘴笑道:“江小姐,我们几个大男人不太会做饭,狗肉也是第一次烧,我们寻思着狗肉和猪肉牛肉差不多,加点酱油辣椒什么的爆炒一下,哎,您看怎么着,闻着竟然还不错。”
有人走过来,一把按住企图后退的江宁的肩膀,推着她,拉开一把椅子,用力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随后将肉质偏黑热气腾腾的狗肉放在江宁面前,杨哥说:“快趁热吃吧,沈总说您最爱吃狗肉了,怎么都不肯长记性,一定要吃干净,就像上一回那样,虽然我们不清楚,但是我想您自己应该记得。”
江宁被几个男人围绕着,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中间的江宁,形成包围,制造出江宁无处可逃的困兽境地,她沉默了许久,久到已经快适应了无法控制的颤抖,这才伸出手,哆哆嗦嗦夹起一块肉,还没送到嘴边,恶心就从胃部汹涌至喉咙,她捂着嘴冲出包围,跌跌撞撞跑去厕所。
杨哥吊儿郎当地拍了拍烧菜的男人的胸口,笑着调侃:“我的天,你烧的菜也太难吃了吧,看把江小姐恶心的,还没吃上就吐了,快说对不起。”
烧菜的男人低下头,面无表情地说:“我很抱歉,江小姐。”
杨哥满意地笑了,然后伸长脖子大声对江宁说:“您别放心上,没关系的,尽管吐,吐完了不就饿了吗,饿了什么都吃得下。”言下之意江宁就算边吃边吐,也得经过咀嚼把这盘狗肉一丝不剩地吃进肚子里一回。
江宁在厕所吐地昏天暗地,她眼角泛着泪花,因恐怖的记忆一点点在脑海里蛮横地复苏而不断痉挛,睁着空洞麻木的眼睛,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一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无所知觉地一颗又一颗大滴落在地板砖上。
一盘狗肉,江宁从夜里十一点,吃到了凌晨将近四点,才吃干净,虽然最后也全吐了。基本上,每吃几口,她就要跑去厕所狼狈地呕吐好久,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放过她,只是遵从上面的命令,让江宁吃光罢了。
杨哥哈切连连,眼底一片青黑,冷眼旁观瘫在厕所里吐到脱虚的江宁:“哎呦,我可太感谢您了,竟然没有吃到太阳升起,看来还是有时间回去补个觉再汇报的,走了兄弟们。”
男人们的皮鞋敲地声交错着离开,大门被关上,屋子里顿时寂静下来,只剩下江宁细微脆弱的呜咽声,以及水龙头没拧好水滴有规律的低落声。
反复的吞咽和呕吐导致江宁胃部的溃烂,长久的体温失衡令她发起了高烧,头昏脑涨的她跟店长请了假,也不清楚是哪一年的退烧药,随便吃下去,顾不得体温是否降到37度便昏睡过去。
过去的痛苦记忆在浑浑噩噩之中一点点放大清晰,最先涌进来的画面,是一颗土黄色短毛狗的头,血淋淋地摆放在江宁家的玄关处。
然后,是地上的一盘狗肉。
“吃下去。”女人的红色高跟鞋赫然立在眼前,带着夜色的冰凉和混沌,她发出时隔三个月见面的第一个命令。
江宁跪在地上,眼里失去高光,就好像唯一的家被炸成废墟,江宁站在其中,心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的虚无,她怔怔地看着乐乐的碗里装着它被煮熟的尸体,好像已经没了人的思考能力,徒有肉/体,灵魂若被残忍撕扯着抽离。
“啧——”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女人蹲了下来,强势的香水味袭来,江宁的脸颊被捏住,不得不抬头张嘴,她眼神哀求地握住女人的手腕,一双眼眸泫然欲泣却不敢落泪。
视线落在江宁苍白无力却还试图阻止抗拒的手上,片刻沉默,无视江宁脸上快要碎了的脆弱,女人冷漠厌恶地说:“看来之前的教导你都忘了。”她用力甩开江宁的脸,慢慢站起身,目光巡视一周,摘掉数据线的充电头,睥睨着歪倒在地不住颤抖的江宁。
一米长的数据线随动作垂落在空中,无害地轻轻摇晃,又像是潜伏中的毒蛇,蓄势待发。
“把衣服脱掉,跪直。”
“轰隆——!”白光划破漆黑的夜,穿过骤雨和狂风,将窗帘紧拉的室内映亮一瞬。
江宁被惊醒,她浑身黏腻,大汗淋漓,魂不守舍,害怕打雷的她糊里糊涂地慌张喊道:“乐乐过来。”
可除了外面的刮风下雨声,什么回应也没有。
江宁这才从过去的记忆和噩梦中彻底醒来,满心失落和难过地垂下眼睛,她拽起被子盖过头顶重新躺下,把自己缩成一团。
乐乐是江宁捡的流浪狗,一只没人要的看不出具体品种的土狗,那天雨下的同样很大,它那么小一只,依偎在母亲的尸体边上,无助地哀嚎,奶声奶气,浑身湿透了,眼睛都不睁开,好可怜。如果江宁不救救它,它一定熬不过今晚,它有什么错?它的妈妈死了,它想活下去,哪怕再怎么弱小,它也在拼尽全力引起旁人的注意,告诉所有人它想活下去。
江宁自顾不暇,没钱,没时间,没精力,可她还是没忍住带它回家。
回到家,江宁把它擦干净,用微热的风吹干,再放进毛巾里。
江宁很苦恼,盯着明明饿得不行却几乎不发出声的它,她伸出食指戳了戳它的小脑袋。
江宁轻轻说:“喂,我没有钱给你买奶粉喝,也没钱带你看病,更没时间照顾你,可是如果你求求我,叫七声,我就帮你。”
小狗叫了,从第一声数到第七声,江宁一共数了一个多小时。
不管怎样,江宁就把这叫做是缘分。
她给它取暖,带它看病,喂它吃药,她在落魄孤独的时刻亲眼见证一条垂危的生命一点点因她而好起来,变得活泼,可爱,粘人。
孤独的江宁终于有了回家的期待。
有一条叫乐乐的狗在等她回家,她是被爱着的,被期待的。
江宁不开心了乐乐就静静陪着她,江宁寂寞了乐乐就死劲钻她怀里,舔舐着她的脸,各种求关注求摸摸,有乐乐在,只要江宁在家,家里永远都充斥着各种声音,不会让江宁感到寂静。
汪汪叫,哼唧唧,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围绕着江宁。
人们喜欢狗,可能是因为他们已走过的生命中很少有人像狗这样真诚热烈地欢迎他们的到来。人的爱可能是假的,狗的爱肯定是真的,越见识人与人之间的虚与委蛇和欺骗,越因为狗狗这样真挚忠诚的感情而动容。
她爱小狗,小狗那么可爱。
可是为什么……
江宁抱着被子,眼泪从眼角划过鼻梁没入头发里,身心皆是极度的难受,可就是长久不眠。
外面的雷声太大,她真的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