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自研攻略》拾陆夜

5、面具

　　七日后。

　　院子里的药炉上正温着汤药，玉兰树下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只见隔壁王老太家的狸猫蹲坐在枝桠上，好奇地注视着来回摆动的扫帚，随后瞄准时机，纵身跃下。

　　树下的少女瞬间将手中的扫帚高高抛起，顺势屈身左腿横扫。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哀叫，那狸猫叼起一块药炉旁的点心，一个前跳，瞬即跃上王老太家的墙头，灰溜溜地畏罪潜逃。

　　“你这只狡猾的狸猫，前天白费我一条鲜鱼，今日还好意思来吃点心！”

　　柴房门口堆砌着刚劈好的柴火，整齐划一地排列成一座小山。赵方屏打着哈欠，脚步虚浮地刚从门口出来，便听见时欢欢大声朝其喊道：“小心！”

　　他疑惑一怔，随后便不以为意地紧了紧腰带，继续向前踏了一步。

　　一束日光正好洒落在柴房门口，仿佛在迎接该出场的主角。只见赵方屏清了清嗓子，顺了顺耳鬓的发丝，嘴里那声酝酿良久的问好刚要出口，却听见“哐当”一声，一把扫帚正中他的脑门，那困扰时欢欢多日的面具，倏然掉落在旁。

　　时欢欢看着躺在地上痛苦哀嚎的赵方屏，心里坏笑道：“都说了让你小心，还往前走，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见她大步朝着柴房门口走去，就算地上的男人捂着额头小题大做地不断嚎叫，她的脸上也无一丝愧疚，反而表现出藏不住的兴奋与期待。

　　自从上次赵方屏用那块一模一样的金丝玉佩将她留下后，时欢欢这几日便一直想要弄清楚他的真实身份，首当其冲的便是这面具后的真容。

　　大前天她脑中突现一计，便亲自下厨做了道鲜辣虾尾以报答赵方屏的救命之恩。

　　说是报答，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更像是报复。当然，赵母眼盲，当然不会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辣椒，还欣慰地站在一旁不断夸赞她心灵手巧。

　　这道菜一端上桌，时欢欢就差把心思写在脸上了。只见她迫不及待地站在桌旁，一边摆好碗筷，一边痴痴幻想：“赵方屏，这道菜只要你吃上一口，必会大汗淋漓，浑身湿透，这样你肯定会去沐浴更衣，只要你是个正常人，沐浴时必会摘下面具，若此时破门而入，我定能揭晓谜底。虽然此法有违道德，但事到如今也只能一试。”

　　可令时欢欢没想到的是，任凭她在饭桌上如何笑意盈盈地向赵方屏示好夹菜，这男人竟然滴汗未流！反倒是那一大盆虾尾她是一个都没尝着！饭毕他还卖弄文采，装模作样地吟诗咏叹，点评此道菜肴……

　　这第一次的挫败，更激起了时欢欢的胜负心。

　　前天她垂头丧气地在厨房宰鱼，心里暗暗盘算着怎样才能让赵方屏主动褪去脸上的半拉面具，明晓他的真实身份，可思索半晌，也未得一计。

　　正当她走神沉思时，王老太家那只狸猫不知何时跳上了案板，正准备用爪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灶台上那条奄奄一息的鲤鱼。

　　时欢欢看着这只鬼鬼祟祟的狸猫，脑中一闪，瞬时来了主意。

　　秋风瑟瑟，这深秋的太阳不知何时都变得慵懒无光起来。

　　书房里的赵方屏打了个哈欠，乏力地说道：“唉，春困秋乏，人还是要循时节，遵物律而作啊。”

　　没想到机会竟这么容易就被老天爷送到了眼前。时欢欢闻此，立即停下磨墨的双手，眼神轮转，闪动着似水的温柔，轻语道：“弟弟为了我体内之毒，近日一直在研究医书，难得好好休息。今日无事，不如趁此小憩一会儿，劳逸结合嘛。”

　　赵方屏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柔声细语满目温柔地唤他，脸上突然泛出两朵红晕，虽然觉得略有一丝尴尬，但心里却莫名其妙多了些抑制不住的雀跃。只见他局促道：“呃咳咳……楚儿姐姐不必如此客气，直接唤我方屏即可，刚才那样唤我，让赵某有点不是很习惯呐……”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仅凭时欢欢轻声嗲气地一声呼唤，对方就顺着温柔刀自己爬上来了。时欢欢勾嘴一笑，随之抬眉与其四目相对，只见她柔情脉脉，无辜问道：“啊……看来弟弟不喜欢这个称呼，以后我不唤便是了……”

　　古人诚不欺我，欲擒故纵的把戏确实是把握男人的一条妙计。赵方屏闻此立马起身，急迫打断道：“没有没有……只要楚儿姐姐开心，怎样唤我都成，哈哈哈……”

　　“近几日弟弟将自己的房间相让于我，一直在柴房将就，天气渐寒，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今日弟弟为我研读医书如此疲倦，我内心惭愧自责不已，不如当下去我房间小憩如何？”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通示好让赵方屏顿时难以招架。不过话说回来，这赵方屏天天自诩谦谦君子，深知男女之别，自知此举不太妥当。但他想到柴房那僵硬冰冷的床板，又觉得时欢欢此言甚是有理，任谁睡这么多天的柴房，也难以经得住松软大床的诱惑啊！

　　正当他站在书案前犹豫不决时，时欢欢瞅了一眼蹦到窗台上来回踱步的狸猫，不等赵方屏反应过来，便直接揪起他的袖子拽到厢房内，将其一把推倒在床。

　　“弟弟不必如此纠结，你与我有救命之恩，现我已恢复大半，自该好好报答。你我姐弟相称，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你在此好生安歇着，我还带了香炉，听说这鹅梨帐中香有安神助眠之效。待你醒来，我便来伺候你更衣……”

　　看来这美人计有时候也得注意技巧。这些话谁对赵方屏说都没有问题，但从时欢欢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胖子骑瘦驴，违和到三岁孩童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香暖温软的厢房里，在时欢欢的注视下，赵方屏只觉冷汗连连。

　　只见他裹紧了被子，悻悻说道：“好姐姐，你这样我很不习惯啊……再说你一直这样苦大仇深地看着我，我也睡不着啊……”

　　时欢欢脑子里光想着等会儿怎么带着王老太的狸猫实施计划，全然忘记了此时的她正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裹紧被子的小白脸。这要是被别人撞见了，还不知道会编纂出来怎样一出风流戏码。

　　只见她回过神来，顿了顿身子，扯着嘴角对赵方屏轻轻一笑，便径直走到厢房门外，轻轻带上了门。

　　炉中的香气透过盖子缓缓散发开来，不一会儿赵方屏便倦意来袭，沉醉在香甜的梦里，鼾声四起。

　　时欢欢趴在门口，确定时机已到，便冲进厨房提着一条鱼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赵方屏身前。

　　只见她把那条张着大嘴苟延残喘的鲤鱼放在了赵方屏头顶上方，随之虚掩房门，门前王老太家的狸猫顺着味道嗅了嗅，娇嗲一叫，便顺着门缝钻了进来，迫不及待的跳到了床上。

　　赵方屏迷迷糊糊中觉得呼吸困难，心里疑惑道：“怎么这鹅梨香还一股鱼腥味，谁压在我脸上了，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待其看清眼前的情况时，时欢欢在门前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没想到计划竟然如此顺利，刚才还在门口急迫等待的少女闻此立马装模作样地冲入房内，边跑边假装担忧地询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厢房内的景象一片狼藉。只见那只狸猫趴在赵方屏的胸前，将那条啃食到一半的鲤鱼叼到他脸上，正美美地大快朵颐。

　　“啊……救我！！！”

　　时欢欢见此，立马佯装愤怒，随手便将那只狸猫拎起扔出了窗外。

　　赵方屏瞬即起身趴在床边不停地干呕。时欢欢看着满身的污渍的男人，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赵方屏，这可是生鱼，血我都没放，这次你无论如何也得摘下面具洗澡了吧！”

　　只见她虚情假意地拍打着赵方屏的后背，关切地说道：“我说今早买的鱼去哪里了，原来是这只馋嘴猫偷走了！我找了半天，没想到它竟把鱼叼到了床上！”

　　吐得昏天黑地的男人闻此喘着粗气转过身来，惊魂未定道：“这只臭猫，下次让我再见到它，非宰了它不可！”

　　只差临门一脚，计划就可以完美收官。时欢欢抿了抿嘴，捏着鼻子询问道：“先不管那只狸猫的死活，我觉得你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换洗沐浴……”

　　赵方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随后抬手嗅了嗅身上的衣袍，紧接着又是一阵冗长的干呕。

　　浴室内雾气缭绕，赵方屏解开衣衫，将脸上的面具轻轻摘下，缓缓浸入浴桶内。只见他闭眼长叹一声，尽情享受着热气蒸腾的美妙。

　　窗外来回踱步的人影就像那只上下窜跳的狸猫，赵方屏扭头看去，随之摇头无奈一笑。

　　时欢欢颓坐在门外台阶上，心中愤愤道：“千算万算，没算到浴室的雾气，这根本就看不清啊！不行，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不能白白浪费，我必须进去一探究竟！”

　　只见她清了清嗓子，在门外喊道：“弟弟，水温可合适？我准备了些花露，帮你祛祛腥味……”

　　时欢欢支着耳朵靠在门前良久，却并未听到回应。于是她试探着边走边问：“弟弟？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啊，我……”

　　这最后的尾音立马从刚才的柔声细语转变成冰冷的质问。只见她一脚踹开浴室的木门：“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谁！”

　　话还未尽，时欢欢只觉脚下一滑，便直直栽进了浴桶之中。

　　只见她猛呛一口，旋即从水中起身，趴在桶边不停地咳嗽。

　　氤氲的水雾萦绕着四周，刚才那瓶花露不小心摔碎在地上，蒸腾着散发出阵阵令人沉溺迷醉的香气。

　　时欢欢刚想从浴桶里爬出，突然察觉腰间一紧。

　　“你就那么想知道我的样子？”

　　只见她刚想挣脱，不料腰间的手臂环绕的更紧了一些。身后男人湿热的呼吸在耳边此起彼伏，让她心跳加速，瞬时慌了神。

　　赵方屏见此，轻笑一声，便松开了环抱时欢欢的双臂。

　　只见他顺势站起，将架子上干净的长袍披在身上，背对着浴桶将面具覆于眼前。

　　时欢欢泡在浴桶里懊恼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无言。

　　“我说过，只要你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你想知道的真相都会水落石出。”

　　“所以你是让我坐以待毙？还有，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话？你又有什么资格可以主导着我的一切……”

　　赵方屏转过身来俯视着浴桶里浑身湿透的少女，慢慢靠近道：“冲动往往会让人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你以为的真相就真的是真相吗？你只需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你。”

　　赵方屏躺在地上揉着红肿的额头，只觉得眼前火星四散。

　　时欢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瞬即慌乱地将身边的面具盖在脸上。

　　还未等其把面具上的绳子系好，只见时欢欢蹲坐在其身侧，右手突然抓住了他的面具。

　　赵方屏停下手上的动作，躺在地上透过面具淡淡笑道：“好吧好吧，如若你真想看我的模样，那便摘下这面具吧。”

　　时欢欢注视着面具后的那双眼睛，随之用双手将其面具上的绳子系好，缓缓将其扶起。

　　她这反常的表现让赵方屏不解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这么好的机会你就这么放弃了？”

　　面前的少女释然一笑，扭头捡起地上的扫帚，缓缓道：“你长什么样子我现在好像没什么兴趣了，现在我最感兴趣的，是你所说的真相。”

　　赵方屏看着院中修好的藤椅，淡然一笑。

　　药炉上的汤药已煎好，时欢欢将温好的药汤倒入碗中，端到赵方屏面前，注视着他道：“赵姨的药煎好了，你送去吧。”

　　墙上的狸猫纵身一跳，蜷缩在藤椅上自在地梳理毛发。秋风四起，庭院中玉兰树的叶子也已飘落殆尽，离寒冬又近了一步。

　　赵方屏接过汤碗，看了一眼远处王宫的飞檐斗拱，平静沉吟一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