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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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绛河很受欢迎，下了课就有人主动来找她，苏望月第一次感受到“济济一堂”的实际含义。
“……对，我初中高一都是一中的，但是爸爸工作原因，我不想离他那么远，所以转校了。”
“你也喜欢吗？我也喜欢，我喜欢那首——《陪你去流浪》！我觉得好好听……”
“一起吃饭？——小月亮，我们要一起吃饭吗？”宿绛河突然笑着转头，写题的苏望月还没反应过来，约她的女生就笑着开口，“她不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她都是一个人，对吧学委~”
苏望月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你们去吃吧，我会晚点去食堂。”
“对吧你看，学委要好好学习的……”
“是啊，她都不和我们一起吃饭的……”
宿绛河扬起笑脸，“那下次我们一起去吃吧，今天我妈妈给我带了吃的，你们可以来教室吃饭啊。”
“好啊好啊，真幸福……”
黑色的水笔在空白的纸张晕出一点墨迹，快上课了，男生女生都离开了，宿绛河去接水，然后回头，“把水杯给我吧，热水还是温水？”
“啊，热水吧……”苏望月递出去水杯看着她的背影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拒绝她，本来水杯的水可以等到中午再接的。
“谢谢。”
“没事儿，你中午在教室吃饭还是食堂吃饭啊？一楼更好吃还是二楼更好吃？”
“二楼，小炒味道不错，我一般回教室吃。”
宿绛河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苏望月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是还是因为证据不足放弃了。
*
“鸟儿会飞向蓝天，我也想。”
有些潦草的字落在纸上，最后落在了垃圾桶里。
他第一次知道告状的后果可以这么重。
高一下学期刚开学，办公大楼。
“抽烟？谁啊。”
孙明强不急不慢地吹了吹保温杯里飘着的红枣，油腻的脸泛着油光，肥厚的嘴唇嘟起，吸溜起有些烫的水，随后抠了抠屁股，打开了挤压许久的语文作业开始批改。
“二班的木栾，还有闻研，他们在厕所抽烟，大课间的时候，还逼别人跟他们一起抽。”
“哦，你看到了。”孙明强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瘦小的男生，皮肤倒是挺白屁股也挺翘，“那你怎么没去上大课间？谁允许的？”
“啊、我、我胃不舒服——”
“看医生了？出证明了？”
“没、没有……没到那个程度……”涨红了脸的男生无措地接收着班主任上下的视线，“哦，没那么痛，是没那么严重，还能打小报告呢，请假了吗？跟谁请的假？怎么没跟我说，算旷课了吧。”
男生脸一白，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孙明强就摆摆手，“快去上课吧，还想旷课呢？”
“没、没有……谢谢老师。”
男生鞠躬，红着眼眶出了办公室，阳光热烈，他浑身冰冷。
不知道为什么，有什么在改变。
起初是有些人开始不理他，他其实不在意，因为本来他就是边缘人，但是渐渐同桌也开始不理他了——明明被逼的人是他他才去帮说的，后来是宿舍，没人回他的话，六个人的寝室，只有他一个人傻傻地重复同一句话。
他问他们，为什么不回他的话，他们冷冷一笑，推开挡在面前的他，“怎么？想去告状啊小学生。”
“没有……我、我只是……”不懂。
可是现在他隐隐约约懂了。
他在被孤立，因为告状，他无法理解。
“这个课外古文啊，翻译还是很简单的，怎么还有人错呢——魏蔚，你来念念你的翻译。”
倒数第二排靠近墙的魏蔚抿嘴站了起来，“我、我不会……”
“不会？怎么没写啊，写了就念出来啊，念错了我还能打你骂你？”
孙明强脸上的肉跟着笑容颤抖，在他旁边的陶野也笑得花枝乱颤，一群人回头笑着看他，魏蔚张嘴，颤抖着念出零分的答案。
“哼，”孙明强回头慢悠悠地走回讲台，“答案错了呢就算了，回答的声音还这么小，我是让你跟全班同学说，不是跟我说，你学习是为了我吗？坐下，这句话应该这么翻译……”
魏蔚有些畏缩地四处扫了一眼，不怀好意和看笑话的视线四面八方把他看穿，魏蔚低着头，神经质地扣着手指。
老师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不会这么对他说话，不会这么对着他笑。
·
“怎么回事儿……”
魏蔚拉开柜子，将翻找过一遍的柜子又找了一边，但是挂着红绳的钥匙始终找不到。
“那个……”
魏蔚朝从厕所出来的男生伸了伸手想要问下有没有看到自己的钥匙。
“我们来打游戏吧！”
男生径直离开，看了没看魏蔚一眼，魏蔚正要伸出去的手缩了缩，被喊的男生夸张地放大声音，“你……还敢打游戏，不怕某个人告状啊？”
另一个男生嘿嘿一笑，和他打闹在一起。
魏蔚把手收了回来，咬着嘴唇无力地弄着衣柜上的锁，眼睛不敢再看另一边的几个人。
可偏偏刚才还不理他的两个人，此时却突然意识到有他这么一个人。
“我没有……”告状。
“说什么呢？大点儿声！没吃饭呢！刚才去厕所没吃饱啊嘻嘻。”
“哈哈哈哈，再说了，我们说了我们是说你吗？这么会对号入座，怎么敢做不敢当？还是说又想去告状呢，小学生？”
魏蔚被推搡着靠着自己的衣柜，已经快十一点了，再不打开就不能洗澡换衣服了，二中一共有两套春夏校服、两套秋冬校服，明天周一，升旗仪式是规定了的要穿全套校服和小白鞋，所以他才这么急，他从来没有违反过任何规定，也从来没有在国旗下讲话——无论是表扬还是检讨。
“我没有说要告老师……我只是想问问有没有看到我的钥匙……”
魏蔚后背贴着衣柜，有些局促地扭头看向地板，打开门的叶满刚好看到了这幅画面，魏蔚被几个人抬手推搡，只能语无伦次地红着眼睛。
学校说了学校禁烟，无论学生还是老师都是罚款200还要检讨，那天他的同桌被他们推搡殴打还逼着吸烟，所以他跟班主任说了，闻研不是第一次吸烟，甚至过分的时候会在教室里面吸烟，还会带上隔壁班的木栾，魏蔚讨厌烟味儿，那会让他想起来她的后妈，每次后妈带男人回家里的时候，魏蔚都能闻到烟味儿，有时是男人的，更多的时候是后妈的。
直到爷爷奶奶把他接走，把后妈打跑，他才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洗衣服的肥皂味儿，味道会勾起人类的记忆，每次烟味儿都会让他想起小时候不愉快的经历，而他只是想要闻研和木栾别在教室吸烟，其他的地方他可以的躲的，但是落了个如今的场面。
“……别挡路行吗？”叶满左手拿着洗面奶，右手拿着洗漱用品，臂弯挂着毛巾，正按着魏蔚肩膀的人垂着眼皮看过来，又因为叶满的身高只能不悦地抬头。
“好狗不挡道。”
叶满比他先说话，万庭阳一口气没憋出来，冷笑着拍了拍魏蔚的脸蛋，不过两下就留下了印子，“要不是你，我们就不会挡在这里，跪下道歉，就把钥匙给你，还有二十分钟熄灯。”
“……”
“跪”这个词对于魏蔚来说太特殊了，毕竟他印象中只跪过一次，就是小学的时候祖母去世了，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哭泣的人，但是也是唯一一个一直跪着陪着祖母的人，因为她对他很好，而那时他不知道何为死亡，现在他不懂离别。
“我……”
“啪！”
魏蔚瞪大眼睛，脸被大手扇到偏到一方，旁边的抱着手臂或坐着或站着的人一愣，有一个人甚至放下了翘起来的腿，万庭阳却是笑得更开心了，“看你那个傻逼样，怂狗一只，要不要钥匙，不要的话我就扔了。”
滚烫的眼泪蜿蜒在肿起的脸颊，魏蔚笔直的膝盖开始颤抖，万庭阳抬脚一踹，他就跪下了，这一跪，跪到了熄灯，滚烫的血液跪到冰冷。
“行了，起来吧，瞧瞧你那娘炮的样子，我还没让你磕头呢，跪一跪还委屈你了。”
万庭阳从兜里摸出来带着红绳的钥匙，嘀咕着“都哪个年代了还往钥匙系红绳”然后递出去的手猛地收了回来，魏蔚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唉——帮你个忙，不要太感谢我。”
魏蔚瞳孔猛缩，红色的火舌瞬间烧完那根红绳，万庭阳随手一扔，刚好扔到了出来的叶满面前，叶满拿着盆低着头，看到了有些烧黑的钥匙，万庭阳抬脚一踩，魏蔚伸出的手还差一点才能摸到钥匙，现在蹭破了皮，无力地抓着地。
眼泪已经没有了，跪了二十多分钟的腿完全不听他的使唤，冰冷一直延伸到了他的心脏，冻结了他的血液。
“求求你……给我……”
“求我啊？那我刚才让你给我说谢谢听不到吗？”
“谢……谢谢……”
“大点声儿。”
“谢谢！”
·
破掉的膝盖有着灰尘，魏蔚一个人在厕所的黑暗中擦着身体，冰冷的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厕所门突然被猛地拍打，魏蔚瞬间站了起来，甚至来不及拉衣服，万庭阳的声音响在外面，“明天见喔嘻嘻。”
魏蔚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但是除了干呕和生理性的眼泪，他什么都吐不出来，也不敢说话。
等他换好了衣服，除了叶满都上床了，安静的寝室还能听到游戏放技能的声音，只有离自己最远的叶满的床位有着暖黄色的灯光，魏蔚没有多看，也没有开灯，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发呆。
他才高一，接下来怎么办？
他能撑到高中毕业吗？
可是他转不了校……
他是一个边缘人，拼命学习才到了这个学校完成爷爷奶奶的愿望，性格没有或者说是软糯，没有所谓的底线因为没有人来踩和试探，没有很高的道德心、上进心，长得一般体型纤瘦身高中等，家里还贫困，有同学但是没有朋友，没有爱好，没有喜欢的人没有讨厌的人。
他就想好好念个高中，然后考一个一本或者二本满足爷爷奶奶对他上大学的愿望，然后找一个离家近一点的工作，工资少一些也行，因为他舍不得爷爷奶奶。可以的话谈恋爱，如果女孩儿愿意的话，他也可以结婚，努力买房买车给她彩礼和幸福，如果有小孩儿他努力当个好老公同时当个好爸爸，如果没有他就好好养老婆；如果没有女孩儿看得上他，他就好好地陪陪爷爷奶奶然后庸庸碌碌地活一生，如果可以，他也想去看看从未看过的海上日出，试着一个人旅行和学习摄影。
他只想好好地过一生，普普通通也行，稍微差点也行，没人看他他可以自由自在，有了注视讨论，他就是鸵鸟，畏畏缩缩。
眼泪蓄满了眼眶，滴落在了地上，覆盖上了一层灰不再耀眼。
叶满取下了耳机，关了灯，然后抽了几张纸，路过魏蔚的时候，突然递过来了什么东西，只有一瞬间，魏蔚垂在身侧的手心被塞入了条状的东西，叶满的手转瞬即逝。
床帘被猛然拉开，万庭阳自下而上地打量低着头魏蔚，“怎么？还不睡觉？”
魏蔚心脏剧烈跳动，甚至有种听到心跳声的错觉，捏着创口贴的手滚烫，“马、马上。”
“哼。”
看着没有异样的万庭阳继续打着游戏，但是没有拉上床帘，甚至看着魏蔚上床，留意他身上有没有多出来的东西。
出了厕所的叶满被他盯着，万庭阳恶趣味地吹了声口哨，“挺快啊叶哥。”
叶满对于他轻佻又没礼貌的打趣冷眼看了回去，“你要是用半个小时以上的话，我可以介绍个肛肠科医生给你。”
万庭阳骂了一句“神经病”就猛地拉上了床帘，坐在床上的魏蔚僵硬地平躺着，手伸进口袋几乎把创口贴捏变形。
为什么……要帮他……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