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阆遥

4、第 4 章

　　当梁昭认真思考“喜欢”一词的时候他脑子里的弦乱了。

　　从前井然有序的，现在乱七八糟，和以往做阅读理解一样混乱。

　　梁昭站在那里不动，以至于秦赫奕让他去打海带汤还叫了两遍。等梁昭回来，秦赫奕已经把小炒肉挑到他碗里。

　　“怎么这么满？烫不烫？”秦赫奕伸手去接。

　　梁昭面对秦赫奕的大惊小怪已然见怪不怪：“有一点。”

　　其实不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可能是秦赫奕刚才不小心碰到他手指，而他担心汤洒掉没有及时撤手。

　　秦赫奕也在担心汤洒掉，因为他的手多停留了一秒。

　　“你为什么……把青椒挑出来？”梁昭看到碗里的小炒肉堆成小山丘。

　　秦赫奕夹了一片青椒：“你吃肉，我吃青椒。”

　　梁昭又不动了，秦赫奕的话像是阅读理解题，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吃青椒小炒肉，但他确实不喜欢吃青椒。

　　有些青椒是这样的，长得绿油油，实际是青椒里的叛徒，叫什么椒不知道，总之和辣椒是一伙的。

　　他分辨不出来。

　　就像现在他面前坐着的秦赫奕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也看不清。梁昭捏紧手里的饭卡，想问要不要多加一点菜。

　　“下次还要请我吃饭的，”秦赫奕说，“你饭卡里的钱我们省着点花。”

　　“下次，”梁昭问，“是什么时候？”

　　“后天吧，”秦赫奕想了一下，说，“后天你再请我吃饭好了，我后天会忘记带饭卡。”

　　“那可能……”

　　梁昭想说不行，他不知道后天之后还有没有后天，而他卡里的钱就这么多，如果经常请秦赫奕吃饭的话肯定不够的。

　　“够的，今天吃你的明天吃我的，”秦赫奕说，“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请吃饭的嘛。”

　　“那……”

　　朋友之间互相请吃饭好像是很寻常的事情，刚才那位叫宋诀的同学就很自然地把饭卡拿出来给秦赫奕了。

　　梁昭的大脑飞速运转，谨慎道：“后天之后呢？”

　　秦赫奕深深地看他一眼，严肃道：“后天之后当然是我请你，梁昭同学，你不动脑筋。”

　　“我没有。”

　　梁昭觉得自己就是在用高中生的思路解小学生的题目，还是最普通的加减运算。

　　“交朋友是一辈子的事情，一辈子有来有往。”秦赫奕说。

　　一辈子……

　　还要一辈子互相请吃饭？梁昭不想动脑筋，他低下头，默默吃饭。

　　秦赫奕看他把小炒肉吃完了吃米饭，别的菜一口没动，往他碗里夹了些青菜：“你倒是吃点蔬菜。”

　　“青椒好吃吗？”梁昭抬眸问他。

　　秦赫奕说：“还行。”

　　梁昭盯着他碗里的青椒：“我想吃点。”

　　秦赫奕笑着给他夹了一块，小小的，舍不得给他吃一样。

　　事实证明，秦赫奕的做法很对，给多了也是浪费，梁昭咬一口就整个吞下，他发现不管是不是叛徒青椒，他都不喜欢。

　　很奇怪，他喜欢吃青椒小炒肉，却不喜欢吃青椒。梁昭觉得这是秦赫奕带给他的体验。

　　“没事啊，我喜欢吃青椒。”

　　“哦。”

　　和秦赫奕呆在一起，总是会收获一些新奇的感受，而秦赫奕似乎比他更早知道这些。

　　“你有没有吃过那种很辣的青椒？”

　　“那应该是尖椒。”

　　“哦。”

　　叛徒青椒从此有了学名。

　　他们来得晚，食堂里的学生大多回去了，没剩什么人。秦赫奕说：“我们老师说过些天有一节公开课，我们两个班一起上。”

　　“我们老师还没说这个，”梁昭不明所以，“一起上课，然后呢？”

　　秦赫奕说：“到时肯定是俩俩一起坐，我和你一起，我想和你坐同桌。”

　　梁昭愣了片刻，说：“可以，可以的啊。”

　　秦赫奕点点头：“那就说好了啊，你给我占座。”

　　梁昭看了看他：“为什么要占座？”

　　秦赫奕凑上前，悄声说：“你们班主任看到我和你坐在一起肯定把我换走，我准备晚点进去，不给她这个机会。”

　　梁昭笑了一下：“那也不用占座的。”

　　“不用吗？我们班就有好几个想和你交朋友的啊，他们肯定要跟我抢，”秦赫奕说，“要是别人坐在你旁边，你会把人赶走吗？”

　　梁昭顺着秦赫奕说的想象有人坐到他旁边的情景，他肯定傻掉了，一个字都说不出，但他不会傻到相信秦赫奕说的话，想和他交朋友的分明只有眼前这位。

　　“会不会啊？”秦赫奕又问。

　　“我……”

　　“你肯定不会，我现在问你你都不知道怎么回我，”秦赫奕说，“到时候我把书包给你，你放桌上就行。”

　　梁昭歪着头，思索了两秒：“好吧。”

　　“吃好了我们就走吧，你回去还能睡会儿。”秦赫奕已经在收餐盘，还顺手把梁昭放在桌上的梨拿走了。

　　“？”

　　梁昭盯着他手里的梨。

　　秦赫奕微扬下巴，笑着示意他往门口看：“梁昭快去守着我们的伞。”

　　“好。”

　　梁昭快步走到一半，堪堪停住。

　　食堂里的人都走完了，很远就能看到秦赫奕的伞躺在架子上，秦赫奕让他去守着，真的是有点烦的一个人。

　　梁昭走到门口。

　　他不想拿伞，手揣在口袋里。冷风吹进来，他眯起眼睛，秦赫奕还让他站在这里，真的是很会欺负人的一个人。

　　梁昭站在门口吹了一会风，秦赫奕就皱着眉头走来，看起来有点生气。

　　“以前挺聪明的一个人，现在怎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说什么？”梁昭没听清。

　　“我说你要不要吃梨？”秦赫奕把梨塞到他手里。

　　梁昭说：“回教室吃，现在有点冷。”

　　秦赫奕撑起伞：“这么听我的话，我给你的围巾怎么不戴？”

　　“带了，在书包里，”梁昭低声说，“我早上戴了，你没看见。”

　　秦赫奕说：“上课戴着你们老师也不会说的。”

　　就是有点显眼，梁昭说：“我有一条和你送我的样子差不多的围巾，昨晚我看了一下上面的标牌，一样的。”

　　秦赫奕感到意外：“我怎么不知道？”

　　“……”

　　他应该知道吗？秦赫奕时不时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好像他们应该是熟悉的。

　　梁昭的记忆很好，以前的学校里没有一个叫秦赫奕的学生。

　　“我没有带到学校来，”梁昭说，“你怎么会知道？”

　　秦赫奕神情凝重：“你是不是不喜欢？”

　　“挺喜欢的，”梁昭看向他的眼神还和之前一样平和，又好像完全不一样，“只是因为以前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在以前的学校吗？”

　　“嗯。”

　　“可以和我说吗？”秦赫奕的语气变得很小心，他看着梁昭，像是在看什么易碎物品。

　　“可以的，”梁昭指了一下教学楼，“但是要到教室了。”

　　秦赫奕转头望向操场：“那慢点走。”

　　如果不下雨，他就和梁昭去操场上散步了，这样难得的可以了解梁昭过去的时机，他要错过了。

　　梁昭说：“你好像很关心我？我们才认识……”

　　“我当然关心你，”秦赫奕说，“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关心的。”

　　“……好吧，那我下次有空就告诉你好了，”梁昭咬了一小口梨，“我以为你了解我，是连我以前的事情都知道。”

　　“我只知道以后的事，”秦赫奕坦然道，“以前的事情只能你主动告诉我，如果你不说，我就会买你不喜欢的围巾。”

　　“我挺喜欢的啊，就是有点贵，”梁昭说，“你下次不要买这么贵的东西了，我要很久以后才能还给你。”

　　“哦，”秦赫奕声音闷闷的，“我最好你还不清。”

　　“你这个人怎么……”梁昭问，“以后的事是什么事啊？”

　　秦赫奕说：“你想知道啊？”

　　“想……”梁昭犹豫了一下，小心试探道，“想知道一点，可以和我说吗？”

　　“可以啊，”秦赫奕停下脚步，“但是，你到教室了。”

　　梁昭这才发现，进教室前，他略带遗憾地看了一眼秦赫奕，“下次……”

　　他声音特别轻。

　　“快去睡觉，”秦赫奕说，“下次会告诉你。”

　　回到教室，见不少同学在午睡，他悄然翻开试卷。

　　此时很安静，适合做题，可梁昭心有旁骛，“喜欢”这个词的轮廓在他大脑里逐渐变得清晰，好像不难理解。

　　是蛋糕上的草莓，是柔软的围巾，是不能分的梨，是具象的，不需要思考正确答案，只要能脱口而出“我喜欢”。

　　梁昭快速写完最后两题。他趴在桌上闭着眼睛想秦赫奕说的话，要一辈子有来有往，要互相关心。

　　他们只是刚成为朋友，秦赫奕就已经考虑到一辈子了。

　　一辈子好长，秦赫奕真的会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吗？

　　秦赫奕的朋友好多。

　　那个叫宋诀的同学好像一直和秦赫奕玩在一起。

　　他忘记给秦赫奕买可乐了。

　　梁昭感到困倦，昏昏欲睡。

　　他做了一个没有开始没有结尾的旖旎的梦，又在半梦半醒时看见秦赫奕的身影，似有凛冽的风吹起他的头发。

　　他听到秦赫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