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阆遥

21、第 21 章

　　梁昭很少有失眠的时候。

　　今夜却是辗转反侧，凌晨三点五十五分才入睡。

　　他又梦到秦赫奕了，与以往不同，不真实，也没有旖旎。

　　他做了一个惊险刺激的梦。

　　丧尸包围了他们的小区，他是唯一幸存者，拥有的干净的食物和饮用水只够持续生存三天。

　　在他以为太阳不会升起的时候，小区外面传来持续不断的枪声，一位穿着冲锋衣的少年开着越野车破门而入。

　　“还有其他幸存者吗？”他问。

　　梁昭看到他时有一瞬间的失神，继而摇头。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有食物和水源。”

　　那是秦赫奕的声音，梁昭毫不犹豫地握住他伸出的手。

　　“初次见面介绍一下，我叫秦赫奕，身高183，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会说话吗？是先天的吗？没关系，我们那里有志愿者，会帮助你的。”

　　“如果你不好意思找别人，可以找我，我特别喜欢帮助别人。”

　　“我救了很多幸存者，你是最聪明的一个，你是怎么想到把收音机改成无线电发射器的呢？”

　　“你还是学生吧？以前在哪里读书？哎我忘了你不会说话，对不起啊。”

　　秦赫奕在梦里不认识他了，但他还记得秦赫奕。秦赫奕的话真的很多，梦里也很多。

　　他们抵达安全的地方。

　　秦赫奕从救助中心拿了一只白色简易帆布袋，给他装了许多罐头，几个看起来有些干瘪的苹果和梨，还有小瓶装的可饮用水。

　　有监督员阻拦他。

　　“每天只能领取一瓶，您一下拿了四瓶这不符合规定。”

　　秦赫奕说：“我的也给他。”

　　“这不符合规定。”

　　梁昭想说，在人家的地盘还是应该遵守规则，小心一点的。

　　话没说出口，就见秦赫奕举起枪，“我需要符合什么规定？”

　　另一位监督员刚换上工作服，见到这场面，连忙把人拉走，“他是新来的，比较直，您不要生气。”

　　“哦——”
　　秦赫奕笑眯眯地收了枪，将不明所以的正琢磨着要不要道个歉的梁昭带离救助中心。

　　过后秦赫奕带他到单独的住所，帮他把简易床组装好，铺上棉花被。

　　“你不用担心的，也不要拘谨，这里我说了算，你安心喝水去。”

　　秦赫奕取出刀，用干毛巾擦擦，“想吃水果吗？这个梨好像新鲜一点。”

　　梦里的秦赫奕都对别人这么好吗？梁昭想告诉他，他会说话。

　　秦赫奕帮梁昭削了皮，从中间切开，“就是水分不多，如果你喜欢我下次挑更好的给你。”

　　梁昭见此情景，悄声说了句：“秦赫奕说过，不能分梨。”

　　秦赫奕惊讶道：“你会说话啊？”

　　“我……”

　　“你叫什么名字？”秦赫奕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颊微红，“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我有病，但我真的与你一见如故。”

　　“我叫——”

　　“梁昭！”

　　他还没有说呢，秦赫奕怎么就知道了，梁昭翻了个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晨光熹微。

　　梁昭歪头看了一眼躺在枕边的手机，他唤醒屏幕，有两个未接来电。他给秦赫奕打过去，还没开口就听到秦赫奕明朗的声音。

　　“你终于醒啦，快点收拾一下，我们搬家了。”

　　“秦赫奕？”

　　“是我，你打给我的，怎么连我声音都听不出来？”

　　“秦赫奕，你刚才是不是在楼下叫我了？”

　　“你听到了？”秦赫奕纳闷道，“不应该啊，我怕扰民呢，没有大声叫你。”

　　“听到了。”

　　“哦。”

　　秦赫奕心道，听到了？是心灵感应吧，一定是了，他和梁昭之间就是很默契的。

　　梁昭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不易察觉的愉悦，“秦赫奕，秦赫奕。”

　　秦赫奕喜欢听梁昭叫他的名字，回应的语气异常温柔，“在呢！”

　　“我是梁昭。”

　　“知道。”秦赫奕说。

　　“我等一下就下去了，你等我一下over。”

　　“好的梁昭。”

　　梁昭问：“你不回‘收到‘吗？”

　　“好的，秦赫奕收到。”

　　梁昭离去时带的东西很少，有许多东西他都不想要了。

　　虽然有一点不舍，但秦赫奕给他发了语音消息。

　　“如果你舍不得就都带着，如果你在考虑需不需要，那你只需要背上书包，像往常一样出门去。”

　　梁昭发现朋友相处久了，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但是秦赫奕知道的太多，他又担心时间长了，秦赫奕或许会觉得厌烦。

　　好在秦赫奕是个耐心很好的人，天未亮就来这里等他。

　　秦赫奕的车停在路边，有人驻足拍照。

　　路过的卷毛阿姨问：“小伙子，是在等女朋友吗？”

　　“嗯，不是哦，是在等好朋友。”秦赫奕笑嘻嘻地朝着前面那栋楼上走下来的人挥手，“他来了。”

　　阿姨看向来人，诧异道：“梁昭？”

　　梁昭走近，“阿姨，早上好。”

　　秦赫奕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喊了一声“阿姨”。

　　阿姨打量着梁昭：“你这是……准备走了？”

　　梁昭说：“嗯，钥匙在桌上。”

　　“梁昭，你先上车。”秦赫奕接过梁昭的行李，塞进车里，“阿姨我们要走了，临行前想和你说几句话。”

　　阿姨疑惑道：“什么话？”

　　秦赫奕低头看，梁昭也透过车窗在看他，他轻笑一声，说：“有一点良心的人呢，是不会选择在冬天遗弃小猫的，天寒地冻，该往哪里去呢？”

　　“流浪在外找不到食物的小猫只能吃野草果腹，很可怜吧。”

　　阿姨不悦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秦赫奕看向她，凌厉的目光，不疾不徐的语调，犹如骤冷的湖面寸寸冻结成冰，“受人之托不忠人之事，快过年了，会不会觉得不安啊？”

　　“你！”

　　“但我，还是想谢谢你们。”

　　“……”

　　梁昭见阿姨脸色愈渐难看，不禁为秦赫奕担忧。

　　他们不认识，有什么好交流的呢？

　　阿姨的态度看起来很不好，是秦赫奕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

　　但秦赫奕肯定没错的，梁昭确信无疑。

　　秦赫奕不欲与之多言，在梁昭忧愁的目光中，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他系上安全带，看着梁昭，满身戾气逐渐散去。

　　冰裂开了，清澈的湖水荡漾。

　　一道阳光落下，钻入车窗停留在梁昭的发间，街边早点摊挂起油条一块五，豆浆续杯免费的木牌。

　　车辆驶离小区，汇入早高峰的人流，带着秦赫奕与梁昭去往下一场烟火人间。

　　在秦赫奕的记忆里，梁昭没有和他说过他离开之后具体是怎么生活的。

　　他们在集训期间建立的友谊都不足以让梁昭在流离失所时寻求他的帮助。

　　梁昭好像很怕麻烦他，他这个唯一的朋友。

　　秦赫奕记得梁昭说过，那年冬天挺冷的，老师帮他安排了宿舍。

　　他也记得，梁昭搬到学校里住已是春暖花开时。

　　那年冬天梁昭是怎么过的，没人知道。

　　他问过几回，梁昭没说。

　　后来再问，梁昭就说，时间过去太久，有点记不清了。

　　那年冬天秦赫奕在想什么呢？好像在想他有点喜欢梁昭，想和梁昭一起玩。

　　他知道梁昭有许多事情瞒着他，不愿意敞开心扉，那时的他觉得人与人之间都有秘密，梁昭不想说就不说。

　　以至于后来他怎么问，梁昭都不愿意说了。

　　梁昭总有理由，却也不想骗他，最常说的是，你不用知道的。

　　他想起来了，梁昭有问过他真的想知道吗？他当时怎么说的呢？

　　他说，梁昭可以有秘密，他没有那么想知道。

　　“你和她说了什么？”梁昭关心道。

　　“我说——”

　　梁昭知道秦赫奕不让他听，就是不想他知道，但他实在有些好奇。

　　他开始展露少年该有的情绪。

　　秦赫奕看着他，笑意从嘴角漾开，又跑到眼睛里，“你很想知道吗？”

　　“想知道，”梁昭摇头道，“没有很想。”

　　“那我不告诉你吧。”

　　梁昭眼里的期待多了一点，“想知道一点。”

　　秦赫奕还以为梁昭会说“那好吧”，或者默不作声，但是梁昭变了。

　　从早上接到梁昭电话的那一刻他就觉得梁昭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是什么地方呢？

　　他说不清楚，但是从前的梁昭身上像是笼着一层霜雪。

　　现在没有了，就连眼睛都变得灵动，充满生机。

　　裹着稻草的枝干上挂了几只五颜六色的球状彩灯。

　　街道文化墙上涂满迎接新春的油彩。

　　水果摊头摆着刚从树上摘下的樱桃，樱桃杆脆嫩，挂着晶莹的水珠。

　　秦赫奕叫停司机，说了句“等着”就匆匆下车，回来时抱着一筐洗得水灵灵的樱桃。

　　梁昭伸手要拿，被秦赫奕挡住。

　　秦赫奕眼神示意他看一下座位上还没有动过的三明治。

　　梁昭拿起三明治，拆开包装，不情不愿地咬了两口。

　　秦赫奕笑盈盈地把那筐樱桃摆到梁昭面前。

　　梁昭抱着竹筐，“还没告诉我，你们说了什么。”

　　秦赫奕随手拿起一颗樱桃塞到嘴里，“我祝他们新年快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