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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一部 张家沟 ...


  •   19

      他们很快走进村。这个村寨靠近山脊的人家,张秋水看着这家房屋残破,老旧的门摇摇欲坠,风吹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这样的门挡不住人,就是猪呀狗啊体格稍微大点的动物亦挡不住。张秋水心底有隐隐的感觉,这种感觉朦朦胧胧,既让他紧张,又让他新鲜好奇,宛如簇簇浪花在心底荡漾。

      人是有灵性的动物,有些事情,他们可以感受得到。经过岁月的洗礼,张秋水懂得自己找老婆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女方家条件特别好,好到他可以不用干活,直接实现阶层跨越;要么是女方跟自己同样吃苦,彼此可以养家糊口,奋斗起来不会后院起火拖累自己。前者,对他张秋水来说不可能,后者成为仅有的选择。不管怎样,他得有老婆。朴素的农民意识让他认为没有老婆可耻。

      走在前面,牛婶推开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张秋水跟在她后面把人情,书面是礼品的东西背进去。牛婶在堂屋找到桌子,腾出地方放行李。牛婶对这里不陌生,搞得像是在自己家那样。“我们就在这儿等人来吧。”

      张秋水给牛婶找来凳子,动作麻利,从包里取出八宝粥递给她。随后,青年的眼睛四处转悠,随意打量着屋里屋外。这家人堂屋里摆放着谷桶、板凳,墙角堆着新出土的洋芋。堂屋外,有狭长的院坝,院坝可以清楚看到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杂草,院坝外生长的大多是古柏,有棵明显历经了岁月,显示出某种沧桑。这里的山水远远落后张家沟那边,这里的发展亦落后许多年。

      板凳上小坐,张秋水站起身走走转转。走出堂屋,来到堂屋外面。此时,阳光失去白昼的耀眼,西边的太阳还挂在山头上。红褐色的西天,背着太阳的山景是暗黑色的,空气透露着昏黄色的诗意,像是画师精心雕琢的山水画。

      张秋水不懂诗情画意,只觉此情此景看着舒服,很是享受。晚风吹拂,他的思绪飘向远方,他在想,她是什么模样。末了,他告诉自己,不管她长得好看不好看,他都不要嫌弃,他都要接受,他都要把她娶回家。

      他不能再耽误了,他没有选择,错过她以后就不太可能找到大姑娘。现在,张秋水已是二十五岁的大龄青年,在农村,这是微妙的年纪。

      张家沟这样的农村,二十五岁没有找到老婆,随着时间的流逝,找到清纯姑娘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小。在这里,找结过婚有孩子的女人,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张家沟跟张秋水年纪差不多的,从小跟他长大的伙伴,有好多就是找后面这种女人。张秋水曾想后面这种,可他没有机会,是以拖到今天,仍是单身。

      老婆婆背着背篼,手里拄着实际是柴的拐杖,在她后面五六步的地方跟着同样背着背篼,背篼里装着满满的都是苕叶,清纯素朴的姑娘。张秋水看着姑娘,不知不觉间,他主动迎了上去,抢换下背篼。面对异性突如其来的殷勤,她的脸颊飞起红潮,明显的娇羞显示出姑娘的纯洁,更是让张秋水心动不已。

      姑娘怕生似的,对张秋水有种欲迎又拒的忸怩,没敢跟他搭讪。等到他们放下手里的家伙什,牛婶从堂屋出来。“终于把你们等来啦!”

      “我们把坡上那点事情弄完才回来。麻烦你们等半天啦。”

      张秋水默默盘算,长得不好看,不是特别难看,看她模样应该可以吃苦,有力气干活。毕竟,她都高出他半个头。就在张秋水盘算的时候,姑娘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张秋水,偶尔偷看着他。大姑娘心想,这就是牛婶说的张秋水?

      长相马马虎虎,有点矮,身子骨倒是挺硬朗。这个清纯姑娘,她是桂芬,桂芬确实是清纯姑娘,她没嫁过人没谈过恋爱,她就是那种看到公鸡压着母鸡、公狗跟母狗那个,脸蛋就会像是火红的烙铁那样发烫的姑娘。

      今年二十岁,她还没把自己嫁出去?桂芬虽是大姑娘,长相还过得去,可她个儿高,身体壮实。在岩家山这边周围几个村子,没人看上她。她打心底瞧不起他们这边的男人,没几个像男人,大多缺乏某种阳光的气质。此外,她在这边呆腻了,想嫁远一点。跟她一起长大的姑娘十八九岁嫁人,如今孩子都有,可她桂芬还在家帮着干活。期间不乏媒婆来说亲,有些男人家里还不错。可桂芬看不上人家,人家觉得桂芬人高马大,说话傻乎乎的,亦觉没意思。

      张秋水看到桂芬,他脑子浮现出,这么高这么壮。他要找的老婆,不就是需要这般模样吗?可以帮他干活!你是不知道张秋水看桂芬的眼睛,像桂芬没有穿衣服,眼睛发光发亮,简直不是人眼,而是狼的眼睛,大色狼的眼睛。桂芬穿着长袖,胸部饱满,仿佛要挤破衣服自己跑出来,可真是青春的光彩灼灼其华。张秋水想象衣服后面的大□□,奶牛那样的大□□,他像喝了酒有点儿醉意熏熏。这样的女人肯定能生孩子,生出来的孩子肯定健康,肯定棒棒哒。

      从小在岩家山长大,桂芬最远曾走路到清水县城吃酒。她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爹妈都在,他们家跟张秋水家很相似。如此说来,这两个人的结合亦是门当户对。千百年来,门当户对依然是婚姻的主流形式。

      据说,她爹曾告诉她:“你不要再读书啦!我们家没钱,你读书没用!”桂芬看到书本就头痛,她觉得读书没用,不如在家干活,有好吃的。

      从那以后,桂芬在家帮干活,转眼出落成前凸后翘的大姑娘。像岩家山这些地方,女人从懂事起就知道,她们生来就要嫁给男人,就要给男人做饭洗衣服,就要给男人生孩子传宗接代。她们要服侍男人,陪着男生种地求生。

      不读书不影响什么,反倒费钱,耽误庄稼地里的农活。如果你问她们为什么要读书?她们反而会问你,读书能当饭吃吗?!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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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年代,偏远地区的农村相对封闭、落后,通讯不像今天这么发达。传统习俗对人们的约束保持着千百年来强大的历史惯性,即使现代社会全新的事物像海水涌到这些地方,还是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才能完成新生代谢。

      在这些地方,无论嫁人,还是讨媳妇,都得靠媒人说媒。像春年跟张春水有爱情的基础,事后也会安媒人到女方家里行媒妁之言,男女双方听父母之命。张秋水在外面打工攒钱,他妈在家没闲着,有空就给小儿子张罗亲事。皇天不负有心人。三四年功夫,终于找到清纯姑娘,亦是张秋水运气来了。

      牛婶做媒人有些年头了,她的消息渠道很多,她给杨老梅说岩家山那边有清纯姑娘,正愁嫁不出去。她还说,姑娘她妈从附近附近阳坝村嫁过去的。两个月前,桂芬跟着她妈来到阳坝这边,在娘家住了三天帮干农活。就是这三天,她们听说张家沟有张秋水。找到牛婶打听这个人,牛婶说:“张秋水这个人是张家沟出了名的吃苦耐劳,又是大孝子,经常往家里汇钱。就是人矮了点,家里穷了点,条件差了点。”那会,桂芬在旁边,不知怎地,她莫名挂念。

      桂芬从小很勤快,她喜欢同样勤快的男人。此外,这边的山水让她觉得舒坦安逸。牛婶走后,桂芬支支吾吾地说她想看看张秋水。桂芬母女走后,牛婶给杨老梅说起这事。张秋水跟桂芬这样联系起来。冥冥职中,有些事情,我们永远说不透。或许,造物主在塑造人时,顺带就把各自的命运设定。

      人矮、家穷、二十六岁,有二十岁的大姑娘对张秋水有意思,不知道是老天爷眼瞎,还是张秋水家祖坟冒青烟。从厦门福清的工地赶回张家沟,现在来到岩家山,他见到姑娘。除了桂芬,他找不到更好的了。亲爱的朋友,年岁渐增,张秋水试错的成本与日俱增,他觉得自己输不起,亦不能输。

      人生像挖井。大量试错、找寻,凭借直觉与蛛丝马迹,树立目标制定规划贯彻到底,在实践活动中不断优化,修炼出色的自己。挖井的路上,有人会说这个地方挖不出水,有人会问你挖这个地方有什么意义,有人会鼓励你努力挖下去,有人会给你提出建议甚至给予帮助……关键在自己怎么看怎么办。

      桂芬她家的厨房虽然阴暗拥挤,却让张秋水觉着舒适宽敞,只因灶头前,桂芬做饭炒菜,灶门前有张秋水帮她烧火。表面上,张秋水风平浪静的面无表情,内心早已经掀起欢乐的浪潮。爱情啊爱情,你像天使常使无数人痴迷!你的品质伟大,无论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会受到你的眷顾。

      灶头跟前,张秋水认真烧着火,偶尔打量桂芬,有那么瞬间,他为她着迷。青年注视着大姑娘,张秋水心想,桂芬看着不好看,可她能干有力气,又是没有谈过恋爱嫁过人的姑娘,肯定可以生出健康的娃娃。

      火光映照在青年的额头上,像是在上面跳动,桂芬看着张秋水,少女的内心像春风吹过湖水。她手里的刀猛地割破摁菜的左手食指,鲜血汩汩流。

      在这瞬间,张秋水丢掉手里的火钳小跑到桂芬跟前。他没有经过桂芬同意就拿起她的手往自己嘴里吸吮。他的眼睛深处荡漾着春水,蕴藏许多柔情许多关切。桂芬看着他,她的心似被暖风吹拂的白雪慢慢融化了,融化了的情感汇聚成涓涓细流,缓缓流淌在青年男女之间。每个女人的内心深处都驻扎着柔软的天使,谁打动了天使,天使就愿意为他付出。

      她毕竟是清纯姑娘,是个女人,没有多少人关心她在乎她。平淡如水的生活突然出现爱护自己的张秋水,你说她能不感动吗?朋友啊,我相信即使生性沉默寡言的你,也渴望着有人陪伴?!农村女孩由于长期生活在相对闭塞的环境里,她们的情感往往热烈而专注。“桂芬,你做我老婆怎么样?”

      张秋水的表白是那么简单,那么单刀直入。桂芬痴痴看着张秋水,张秋水像念书诉说着甜言蜜语,这些甜言蜜语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我就是个矮,可我能干,这些年攒到些钱,我可以照顾你。”

      “你来这里以前,我都听牛婶说啦,我喜欢吃苦耐劳的男人。”

      “你做我媳妇吧?我会对你好!”桂芬点点头。从此,张秋水摆脱漫长的单身岁月,他不需要用手,亦不需要找小姐,关键是他可以当爸爸。

      农村娃不去思考人生的意义,他们按照约定成俗的东西行走在人间。生活在那里面的人,他们不得不放弃诸如爱情亲情友情那类珍贵的东西,不得不放弃仇恨怨念恶毒这类黑暗的东西。他们压根没有时间去记住去思考,他们的生活被鸡毛蒜皮的事情充斥着,在他们的脑子仿佛只记住活下去活得更好。他们要的是现成的想法,甚至现成的经验去指导严酷的现实,进而谋求安逸的生活。什么思想什么艺术什么科学,那都是云端上的东西,跟他们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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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秋水与桂芬互送眼波,陷入绵延不绝的爱情长河,灶头里的柴火却不会因为爱情而自我控制,火焰继续燃烧,释放着化作灰烬为代价的热量。桂芬他妈在院坝里砍红苕,忽闻强烈的糊味:“桂芬!咋个弄糊喽?!”

      厨房,情侣反应过来,却没能挽回这道菜。桂芬打算把这道菜倒进提桶喂猪,被张秋水阻止,他觉得倒了喂猪可惜而留了下来。晚饭,有五个人,桂芬的大哥外出打工去,他的大姐二姐前些年嫁走不在家,弟弟在镇上读书。

      夕阳下山,大地余温尚存,山风吹拂,狭长的院坝,牛婶张秋水加上主人家在这里吃饭。夜幕很快降临,岩家山这边,空气中弥漫着木叶的清香,夜晚的星星犹如萤火虫,在遥远的星河时隐时现,闪烁着疏疏落落的星光。饭后,摆龙门阵的声音传到贼远贼远的地方。背景相似的人说起话来,容易说到一块。

      清晨,赶着凉快,牛婶回家去了。张秋水留在这里,他回家没事,在这里可以帮桂芬干活。一来确确实实是干活,二来是增进他们的感情。农村人不知道城里人怎么谈恋爱,不知道到底什么是谈恋爱,他们就是那个,都不会像城里人把那个说成“□□”。桂芬没有杀过猪,可她见过猪在地上跑。她知道有男人的女人,就要跟男人那个。桂芬他妈没有教过她,桂芬从小在农村长大,她见过鸡鸭牛羊等动物那个时,她就知道男人跟女人终究是要那个的。

      所幸,张秋水这些年在外闯荡,这个年纪肯定知道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且不说,他除了用手,曾找过女人,只是次数不多,往往鬼鬼祟祟的搞得自己跟小偷似的。当然,张秋水跟着桂芬干活,他们就是干活,真没干其他。

      桂芬家忽然多出张秋水,地里的活很快干完。这天,清风从山麓吹向山巅,天空蔚蓝色,残留三五抹淡淡的云痕。这时,张秋水在打扫前屋后院,该修的修,改补就补。他找出砍柴刀把他们院坝跟前繁茂的树木砍掉些许,让阳光可以直直照射到院坝里来。桂芬发现他吃苦耐劳,脑子灵活,值得托付。

      相处这些日子,张秋水发现,桂芬有点傻乎乎的,个性有点倔强,有些事情跟她怎么讲都讲不清楚,她完全不能理解。可他没有选择,没有谁是完美的。对他张秋水来说,清纯姑娘当老婆,这已是老天爷特别照顾了。

      天空湛蓝湛蓝的,很干净,阳光明媚。万物无声无息地生长,唯有岁月的年轮向前滚动,这一切显得自然。耳鬓厮磨形影不离,两人情意浓浓。

      看情形,桂芬铁定是要跟张秋水。她觉得他会对自己好,她相信他将来会很有出息,他的冲劲与男子气概周围几个村子都比较少见。她看着这个男人,她相信,他将来肯定会有出息,她愿意嫁给他,为他洗衣做饭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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