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河水》木**人

60、第四部 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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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坡村小学每日八点早读下午四点集合，由当天值班的老师在国旗下主持。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能够掌控的时间越来越多。读书创作累了倦了，就在校园里打扫卫生，仿佛打理家园，模样甚为认真。每天傍晚，我跟学生打乒乓球。这些学生基本都是村里的孩子，他们家距离这很近，来去方便。

　　小孩子没有成年人复杂，偶有调皮捣蛋，让我觉得可爱，像小动物那样。我观察他们，倾听他们，通过他们的言行窥探他们活在怎样的世界，甚至研究他们的性格形成。这是我在干的事情，我觉得有趣有意思。

　　秋季学期开学某周末，我灵光闪现一时兴起，叫上同来支教的同学乘坐半小时班车到所属乡镇采购篮球乒乓球羽毛球等体育器材。小镇沿着大湾河坐落在坡度和缓的山脚，大湾河沿岸堆砌着鹅卵石，有弯弯曲曲苍老的杨柳树自然垂落着柳条。我们遇见许多城里看不到的，奇奇怪怪的，柳林镇没有的玩意。

　　这里的小吃量多，口感爽，实惠，服务人员热情招待。古都呢？古都城所谓的回民街、永兴坊就是屠宰场，逢年过节到那些地方的游客，哪里是游客？简直是等宰的猪！不是店大欺客，就是客大欺店。若是换地方，换到这种宁静的边缘小镇，景色宜人空气清新，没准还可以多活几年。

　　这天，风和日丽。初秋正午的阳光强烈，湛蓝的天空相对以往要高出几许，洁白的云朵急匆匆奔驰，在大地上遮盖出滑动的暗影。沙坡镇，没有柳林镇大，这里只有两条街。两条街有条是道路，前往清水县城的车辆来来往往。我们像车辆在两条街道上来来回回地转悠，身边跟着五个孩子，欢呼雀跃。

　　该花就花，不该花就不花，这叫实惠。我对金钱没有强烈的渴求，觉得够用，就行。平时生活节省，该出手时，我慷慨大方，这样的金钱观符合我的要求。说到这里，亲爱的朋友，我不得不跟你分享，我的大学。我在大学不喝酒，不抽烟，不打游戏，不打麻将，不乱吃零食，不和姑娘搞暧昧的关系。书籍占据我生活的主导，它们代替了我心灵上的陶醉。只是，随着读书数量越来越多，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应该去追求在自己看来毫无意义，甚至没有必要的生活。

　　人活着不全是为名利而活。时代变了，人们对成功的定义也变了。乡村班车在路边停车，我们这行人下车，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沙坡村走。同事跟学生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断尾，防止学生拖拉走散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此时此刻，西边红日照耀山坡，山坡上布满杂乱的树丛，我的心思飘向远方。

　　我热爱着文学，从诞生文学梦想起，我就曾梦想着成名，像文学史课堂的某些文学人物醒来发现自己忽然成为名人。然后金钱滚滚，然后美女成群，然后有别人羡慕的鲜花与掌声。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毛姆曾说：“写小说就是为了钱，否则，哪个白痴写小说？！”就连莫言当年，他都是为了饺子为了生存。

　　因了浪漫的理想，即使无所事事的闲逛，也有具有非凡而深刻的意义：体验生活，寻找艺术的灵感。然而，我知道，我若是没有做出成绩，多年以后还是庸庸碌碌地糟蹋生命。然而的然而，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科学技术突飞猛进、建设速度日新月异，万恶的资本主义席卷着这个世界。在这样的背景下，人类最古老的命题被无限放大，人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要活着？生命降生瞬间是否经过我自己的同意？有些时候，我觉得，文学打乱了我的生活，使我陷入无穷无尽的深渊。我曾想让人生按照期望那样运行。

　　说到底，我是那么自卑，因为自卑所以想要鲜花、荣誉、认可来确立自我存在的价值。这种时候，我怀疑自己，怀疑人生。只是，我的行动丝毫不受思想的影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人生像宽阔的河流，尽管河流周围没有明显变化，却每天给我的心灵带来新的东西。这就是生活，生活有时使我神往，有时使我发愁，有时使我憋气，有时使我神思。归根结底，我是普通人。

　　我每天完成基本的教学任务，就给我的学生讲故事，摇身变成说书人。故事讲到悲伤之处，孩子们脸上出现难过的表情；故事说到圆满之地，孩子们个个开心得活蹦乱跳就跟猴儿似的。有趣、欢愉，我找到生命意义。

　　在这里，我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与真诚，这种力量在治愈他内心的空灵，亦弥补了我欠缺的爱情，甚至还在牵引我的生命往前走。

　　我收集来的，经过筛选的故事，有的来自奥林匹亚山上的古希腊神话故事，有的是阿拉伯世界举世闻名的伊索寓言，有的是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里的……主要还是童话，童书是成年人的梦想，是成年人的诗歌。我讲着童话故事，觉着童年像美丽的歌谣，无忧无虑的没有那么多烦恼。孩子像诗歌，像童话，这些故事就是为他们准备的。也许多年以后，这些孩子会像我们发现，童话是幻想，现实生活不存在。可我还是愿意让他们感受美丽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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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学时代，我反复阅读《意大利童话》，就像那时我还痴迷着诗歌。朋友啊朋友！我读了许多诗歌背了许多诗歌，还读了许多年背了许多年。

　　我用它们哄骗了自己许多年。有时，我觉得童话就是诗歌，诗歌就是童话，它们永远是骗人的，却可以让我们活在幻想的世界，燃烧着某种宗教般的狂热激情，像林黛玉贾宝玉那样有灵气，而不是薛宝钗王熙凤这样实在。

　　《长不大的牧羊人》

　　从前，有个牧羊人，很会惹是生非。在放羊的路上，他看见一个卖鸡蛋的农妇头上顶着一篓鸡蛋，就向篓子里扔了一块石头，把鸡蛋全打碎了。

　　那个可怜的农妇气愤极了，对他大喊：“希望你永远也长不大，除非你能找到三只会唱歌的苹果的那个美女巴尔加利娜！”

　　从那时起，小牧羊人变得又瘦又小，妈妈照顾得越好，他就变得越瘦弱。妈妈问他：“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惹得什么人诅咒你了？”

　　他就告诉了妈妈那天欺负那个农妇的事和农妇对他说的话：“希望你永远也长不大，除非你能找到三只会唱歌的苹果的那个美女巴尔加利娜！”

　　妈妈对他说：“这样的话，没有别的办法，你只好去寻找那个美女巴尔加利娜了。”牧羊人上了路。他走到一座桥上，那上面有一个小美人正在核桃壳里荡秋千。“来的是谁？”

　　“是朋友。”

　　“拉起我的眼皮让我看看那你是谁。”

　　“我正在寻找美女巴尔加利娜，他在三只会唱歌的苹果那里，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我送给你这块石头，以后一定会帮你大忙的。”

　　牧羊人走到另一座桥上，那上面有一个小美人正在一个鸡蛋壳里洗澡。

　　“来的是谁？”

　　“是朋友。”

　　“拉起我的眼皮让我看看那你是谁。”

　　“我正在寻找美女巴尔加利娜，他在三只会唱歌的苹果那里，你有她的消息吗？”

　　“不知道，不过我送你这把象牙梳子，以后一定会帮你大忙的。”

　　牧羊人把梳子装在口袋里，经过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看见一个人正在往袋子里装雾气，就走过去问他知道不知道关于美女巴尔加利娜的消息。这个人对他说什么也不知道，但是送他一袋雾，说以后会帮他很大的忙。

　　然后他经过一个磨坊，磨坊主是一只会说话的狐狸。这狐狸说：“不错，我知道你这个美女巴尔加利娜，但你很难找到她。你一直往前走，遇见一家屋门开着就进去，你会看见屋里有一个带有许多小铃铛的水晶鸟笼，鸟笼里有很多会唱歌的苹果。你必须要拿到那只鸟笼，但要小心，那里有个老太婆，她睁眼的时候是在睡觉，闭眼的时候是醒着的。”牧羊人就去了，他看见老太婆双眼闭着，知道她醒着。老太婆对他说：“好小伙子，看看我的头上是不是虱子。”

　　牧羊人边看便给她捉虱子，这时，老太婆睁开眼睛，他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于是，他迅速地抱起水晶鸟笼就跑，但是鸟笼上的小铃铛响了起来，老太婆被惊醒了，马上派了一百匹马去追他。牧羊人眼看这一百匹快马要追上他了，从兜里拿出那块石头，抛了出去。石头马上变成一座满是岩石和沟壑的大山，那些马都在山上折断了腿。

　　骑士们不得不走着回到了老太婆那里，老太婆又派出两百匹马，牧羊人看到自己又差不多被赶上了，就把那只象牙梳子抛了出去，梳子立即变成了一座光滑的大山，那些马都失蹄滑了下去，摔死了。

　　老太婆这次又派出三百匹马，但是牧羊人放出了那袋雾，他身后变成一片昏暗，那些马立即迷失了方向。这时牧羊人觉得很渴，他没有东西喝，就从鸟笼里拿出一个苹果要切开。这时，他听到一个柔细的声音说：“慢慢地切吧，要不就会伤着我。”于是，牧羊人慢慢地切开苹果，吃了一半，另一半放进了口袋里。这样，他带着苹果走到他家附近的一口井旁，他伸手去掏口袋，想把另一半苹果也吃了，可没想到掏出的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小美女。

　　“我就是美女巴尔加利娜，”她说，“我吃米糕，你去给我找一块米糕来，我饿极了。”这口井是那种封闭的井，井盖中央有一个小窗口，牧羊人把那个姑娘放在井盖上，让她等着他，就去给她找米糕了。

　　这时，一个被大家成为丑奴的女仆来这里打水，她看见这个美丽的小姑娘站在井盖上，就说：“你这么小却这么漂亮，我这么大却这么难看。”气呼呼地抓起小姑娘，把她扔进了井里。

　　牧羊人回来后发现美女巴尔加利娜不见了，伤心极了。

　　牧羊人的妈妈也常来这口井打水，一天她从桶里发现了一条鱼，就把它带回家放在锅里煎了。一家人把鱼吃了，把鱼刺扔出了窗外。在扔出鱼刺的那个地方长出了这棵树，还把它劈成了很多柴，带回了家。后来妈妈去世了，牧羊人一个人生活，他还是那么小那么瘦弱，一直长不大。

　　每天天一亮他就出去放羊，晚上才回家。突然有一天他回家的时候，发现早上丢下的脏盘子脏碗都被洗得干干净净地放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不清楚是谁给他洗的。于是他藏在门后想看看是谁，结果发现一个很小很小的漂亮的姑娘从柴堆里出来，为他刷锅洗碗、扫地铺床，然后打开橱柜，拿出一块米糕吃了。

　　牧羊人跳出来说：“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美女巴尔加利娜，”姑娘说，“就是你找那半个苹果时在口袋里发现的那个人，丑奴把我扔进了井里，我变成了一条鱼。后来，我又变成了鱼刺被扔出了窗外，由鱼刺我变成了一棵树的种子，长啊长啊长成了一棵树，再后来又变成了被你劈开的柴火，每天，我一等你出去，就变回美女巴尔加利娜。”

　　找回了美女巴尔加利娜，小牧羊人就开始长啊长啊，美女巴尔加利娜也跟他一起长。很快，他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娶了美女巴尔加利娜。

　　他们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宴会，我正待在宴席的桌子下面，有人扔给我一块骨头，正好砸在我的鼻子上，从此就留在上面了。

　　这则故事选自译林出版社出版的伊塔洛·卡尔维诺主编的《意大利童话》。像这样诗意的童话有许许多多，我的学生最最起码每周会认真读完一则。这些都是我给他们精心准备的。我相信，这些素朴的童话故事里存在着自我意识，它们不排除命运的安排，又能存在幻想的世界当中。人世间所有童话故事，在久久流传当中获得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成长在变化，因而童话故事其实是真实的，我相信它们是真实的。这些童话跟诗歌，洗涤了我的身心净化我的心灵，给我愉悦的美学享受。它们让我知道什么是好书，让我知道好书对个人成长的重要性。它们让我明白，在这个大地上我不孤独，我有自己的伙伴。

　　“从此，王子跟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在今天，仿佛成为人们嘴里的笑料，所有大人都不相信这样的结局。因此，有人认为应该让孩子早早感受到现实的残酷，告诉他们人性复杂，告诉他们人类为生存而厮杀的黑暗历史。可是，孩子是温室里的花朵。如果可以，我们应该让他们看到积极、阳光的东西。给他们鼓励，让他们健康成长，我们还要力所能及地给予帮助。多少年以后，我们会老去，我们会死去，这个世界属于他们，他们的未来自然会光明。

　　每周会有两节课，我会把我准备好的故事发到他们手里。这些故事经过我严格的把关，把关的同时被我动了手脚。篇幅被删改，文字被润色，人物的名字与故事有些地方有改动，几乎已经变成我自己编织的故事。孩子们认真阅读，让我觉着自己在冬日里感受到暖阳，在绝望中寻找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