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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无鱼 ...

  •   南疆的傀儡之术,以蛊作引,为人血所养。

      蛊虫练成后可蚕食人的思想,最终成为行尸走肉一般的傀儡。而人傀滴血认主后方可为人差遣,身体被蛊虫炼化至铜墙铁壁,武功内力无不上乘,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可独独有一个条件,那便是这傀儡蛊虫只能依附于人体内存活,一旦暴露于体外,便会立即死亡。

      故而傀儡蛊的母蛊常常寄生于活人体内,养成后产生子蛊用于培养傀儡,而作为母蛊容器的这个人,便是所谓的人傀之蛊。

      以自身心头之血豢养虫蛊,直至生气被吸食殆尽,最终变成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曾有传言,人傀之蛊极不易养就,非数十年之积不可成,价值不可估量,千金难换。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毫无血色地躺在木棺中的人,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怒油然而生,谢惊枝浑身发冷,身子微微颤抖。
      被谢尧松开的手攀上桌沿,忍不住用力,发出刺耳的声响。

      整个人似被分裂成两半。谢惊枝能清晰感受到体内横冲直撞的气息,撕扯着她生出戾气,可她面上却又是那般平静,抽离出来的思绪计划着对策。

      脑中反复思索着方才自己与谢尧的寥寥对话,谢惊枝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悲愤惊怒之下她急不可耐地想要弄清楚舒毓为什么会提前死亡,还以这般惨烈的模样被呈于人前。

      谢尧却让她瞧仔细些,是想让她看什么?

      南疆西域与中原历史渊源已久,自古却同根不同源,异闻秘术无奇不有。上京与两地相去数千里,傀师操纵人为傀儡这等骇人听闻之事,谢惊枝纵使听说过,也不曾亲眼目睹,更遑论将活人炼化作傀儡的人傀之蛊。

      她对于虫蛊之术一知半解,为数不多的认知也无非是来自出生南疆的芜愿口述而已。

      “人傀之蛊,以血为养,食人生气,故而活死人成。”谢惊枝低喃着芜愿闲暇时随口吐露的话,“活死人……”

      心念急转间,谢惊枝蓦地一顿。

      人死不能复生,即是因为人死如灯灭,除非时光逆转,纵然是再世神医也难以为继。但无论是已被子蛊蚕食的人傀还是人傀之蛊,本质上蛊虫与人体是相生之物,蛊虫在以人生气为食的基础上使得傀儡行动。

      反过来说,未来有朝一日傀儡再无生气可用,蛊虫自然也无法依附于其存活。

      谢惊枝心下一阵打鼓。

      若当真如她猜测的这样,那是不是说明舒毓尚还未真正死去?

      哪怕同生共死的过往已是尘封的记忆,但作为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谢惊枝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世上之事,抛开生死,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尚能有转圜之机。

      但一个人若是真的轻而易举地死去,纵使有再多的后悔、怨恨,也都无济于事了。

      倘若舒毓真的还活着,活死人也好,届时就算寻遍天涯海角,她也会找到医治好他的办法。

      思及此,谢惊枝站起身来,正要叫价,一层一道声音却先她一步响起。

      “十万两。”

      倏而瞪大了双眼,谢惊枝朝着声音来源看去,一层贰号房外的廊亭外悬着幔帐,只能透过灯火窥见模糊的人影。

      竟又是一个十万两。

      两个十万两相继出现,便是在碎琼阁过往的拍卖场内,也是极其罕见的盛景。

      楼内的氛围一潮高过一潮。

      眸色已经冷若冰霜,谢惊枝先前拍下浮筠剑,叫出十万两已经兵行险着,宁铎的势她自然不可能再借第二次。
      可今日她出宫,未防拿定罪宁安琮的证据出现纰漏,已是将这些年自己身为公主能动用的钱财搜刮了个干净,也只凑出了六万三千两而已,尚还不够人傀之蛊的起拍价。

      本是想到谢尧也备了银钱,她方才叫价,心里预期也不过八万两,谁料竟有人直接将价格抬到了十万两。

      谢惊枝顿觉头疼,初次觉得这五公主的身份也并非在什么地方都好使。

      享万户食邑又如何?牵一发而动全身,隔日内务府的折子便能上到谢尧那儿,总归那些钱她也轻易动不得。

      将清漪殿内剩下的东西盘算了一番,谢惊枝一咬牙,正要继续往上叫价,却蓦地被谢尧拦住。

      谢惊枝眼前一亮,跟着便浮现起希冀来。
      她这三皇兄一向擅于伪装,平日里装得温文尔雅面似美玉便罢了,若是连穷也是装出来的呢?

      来碎琼阁是谢尧主动提出来的,想来他的准备也不会太寒酸才……

      “十万零一两。”

      才怪。

      话音方落,谢惊枝敏锐察觉四下的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阒然之际,拍卖师迟迟为敲下定音锤,谢尧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十万零一两。”

      面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得扭曲了一瞬,拍卖师不情不愿地落下定音锤:“十万零一两,一次!”

      也不知是否被这过于超乎常理的加价震住了,片刻之间竟真的没有人再跟价。

      直至一道盛满了戏谑的冷哼倏而响起,寂静的氛围霎时间破开一道裂痕。

      “十一万两。”一层贰号房再度加价。

      谢尧这次却并不着急,耐性等着拍卖师落锤,淡笑着扫了眼谢惊枝,询问了一句:“十五年前镇北王身死一事,妉妉清楚多少?”

      闻言谢惊枝神色微凝。

      她记得十分清楚,重阳秋宴,依旧礼帝携群臣百官毕至西郊行宫,行天地朝拜。可这数年以来,谢执却从未下榻过行宫内的长定主殿,反而次次都择在距长定殿最远的偏殿,德和殿住下。

      镇北王与谢执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与谢执擅谋政事不同,谢睢是个天生的将才。他与曾经的江家嫡子江泊舟同率军队,两人分而治之,替大熙锻造了一把最锋利的剑,重羽军。

      重羽军自建成那一天起,便从未有过败绩,民间曾数年流传着“重羽军动,千里之外,敌闻之而丧胆”的嘉话。

      直到十九年前,重羽军在阳郴关隘大败,军队伤亡惨重,士气自此一蹶不振,接连失守数城,边境一时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

      江家与北厉敌军私通的信件北被缴获,除已有身孕的江汀溪外,本判叛国之罪,株连九族。

      拦下想要御驾亲征的谢执,谢睢上书自请领兵收复失地,大熙再次胜利的那一日,江泊舟的人头被挂在了上京的城楼之上。
      江汀溪在冷宫内听闻噩耗,受惊早产,落下病根最终郁郁而亡。

      战争结束,谢执欲封赏谢睢,谢睢却拒了诸多封赏,只上书请求解散重羽军。

      谢执最终允了谢睢的请求,谢睢随后只身奔赴边关驻守,三年未再踏入上京一步。

      镇北王的威望闻名天下,谢执下令重修西郊行宫,拱手将主殿赐予了谢睢,寓意兄弟同心,共守江山。

      边地苦寒,谢睢身上肩负着重建军队,安置流民稳定人心诸多重任,三年夙夜不懈,再年轻强壮的身体也受不了,落下不少病根,出回上京领命至行宫修养,谁想长定殿在一夜之间化为了废墟,连带着这位让最危险的敌人也要退避三分的将军,也一同埋葬在了这里。

      “当年镇北王去世是桩大案,辨言堂内的卷宗亦有记载,我曾与刑部案书对比过,所录并无出入。长定殿的图纸被篡改,整座殿承重不当,这才导致了长定殿骤然坍塌。”

      暂且不知谢尧这般问的用意,谢惊枝将自己所知晓的消息和盘托出。

      正巧高台之上的拍卖师落下第二道锤音,谢尧面上笑意不变。

      “十一万零一两。”

      台上的拍卖师正要落第三锤,冷不丁听到谢尧加价,差点儿没将定音锤脱手扔出去。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谢惊枝心底泛起一丝微妙,不解谢尧这么做的缘由,下意识偏眸去寻他。

      恰逢谢尧重新将视线转回来,目光相接,谢尧继续方才两人的话题,半真半假地说道:“妉妉既翻阅过卷宗,觉得这案子是否尚有疑点?”

      倦懒的语调微微上扬,带了点儿循循善诱的意思。

      泛黄纸业上的镌墨历历在目,谢惊枝几不可察地轻蹙了蹙眉,一时间眸光沉浮不定。

      长定殿塌,镇北王死,搅乱天下人心的大案,牵扯事件之多,涉及人员之广,按道理来说无论如何也会有叙述不清,详略不当的地方。

      但偏偏一处都没有。

      谢惊枝不止查看过一个版本。

      但无论是哪里的案卷,无一不记叙着相似的话术。

      与其说这案子有什么未被查清的疑点,倒不如说这案子被记录在册的诸多细节,皆无一丝错漏。

      水至清则无鱼,尚且不过如此。

      “比起疑点,我倒是更觉得这案子被查得太过清楚了些。”谢惊枝神色暗了暗,身为状师的直觉告诉她,镇北王的死觉非已成定局的史书寥寥数笔那么简单。

      悦耳的声线稍沉,谢惊枝语气幽幽。

      “桩桩件件皆详尽载录,倒像是谁先排好了数出剧目,只等人起调,戏便要开场一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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