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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云斜 ...

  •   谢尧似乎是不久前才沐过浴,一袭墨发未束,发尾微湿,尚还泛着水汽。俯身时湿漉漉的触感将将扫过谢惊枝的指尖,扰得人心头发痒。

      后知后觉谢尧方才莫名的疯劲与戾气是因为他还在为自己白日受伤还遮遮掩掩的事情生气,谢惊枝一时心底泛起几分复杂的情绪来,难得在只有二人独处时走神。

      前世谢尧好似就是这样,特别讨厌她受伤,每逢这种时候就会显得比往常还疯。

      在谢尧毫无预兆屠宫之时,谢惊枝气她这位便宜三皇兄碍了她谋权之余,曾经也稍稍惋惜过这皮囊好看得过分了的少年怎么就最后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树。

      之后彻底认清了这棵树本身就是歪的以后,更是不敢再多招惹,能避多远就多远。

      毕竟她曾经再如何醉心权力,到底也明白审时度势,知道惜命二字是如何写的。

      其余有关于她与谢尧之间的种种,谢惊枝从未放在心上思虑过。本质上还是因为前世在谢尧出手前,他在宫中的形象着实是模糊了些。

      后来无论谢惊枝如何回忆,唯一能想起来的便是两人幼时在冷宫外的初见的那次。

      谢尧被王行欺侮,她看见了……然后走了。

      着实是算不上多好的相遇,谢惊枝在得知谢尧杀了一众皇族世家后,还一度后悔当时自己没有顺手帮谢尧一把。

      但从始至终谢尧都没有要与她清算旧事的意思,禁宫内人心惶惶之时,她都称得上自由。谢尧对她在衣行起居上也不曾有过苛待。

      那时谢惊枝并未在这些小事上留心过,她是在身死之前不久才知晓自己身世,之前从未设想自己与谢尧会立场相同,暗地里仍然使过不少绊子。

      因着亲信被拔除了干净,她在宫内无可用之人,又只有自己尚能自由行动,许多时候设法与外界联系,都是亲自前往外宫门与谢为准安排进来的人递消息。

      一路掩人耳目避过禁军,难免会有被发现的时候,虽然那些人并不敢真的伤她,但终究有收手不及时磕碰受伤的时候。

      她没伤到自己时,谢尧拦下信件便拦下了,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回见到她不甘的神情都会十分愉悦,好似在看一只徒劳挣扎的蝼蚁。

      难得溢出眼底的笑意仿佛也只是因为在百无聊赖之中寻得了一丝调剂。

      在她数次仗着禁军对她有所掣肘,强行硬碰硬伤到自己之后,谢尧便再不像之前那般和风细雨,浮于皮囊的伪装褪下,内里蛰伏的疯狂完全显露出来。

      她被谢尧强逼着每日近距离观摩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是如何一步步被折磨至生不如死的。

      那段时间谢惊枝几乎见全了世间各式各样的死法。

      偶尔谢尧来了兴致,将新鲜剥下来的人皮送至她殿内,美其名曰邀他共赏美景,更是骇得她整宿整宿不敢合眼。

      吓过几次,自然就老实了。

      要论谢惊枝印象最深的,还是谢尧当众杀王行的那一次。

      亲眼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怎么从一开始痛不欲生的哀嚎,到最后再发不出一声,浑身上下瞧不出一点好颜色。
      最终只能伏在地上,低贱得如同待宰的牲畜一般,只剩最后一口吊着的气。

      那种怼些尧烙印至骨髓的恐惧,便是连最后一丝反抗挣扎的心思也不敢再有,好似连灵魂都不再是自己的无力感。

      染了遍地的血水与清水混杂在一起,如何也冲刷不干净,谢惊枝晕过去之前,只记得谢尧立在泾渭分明的污浊与澄透之间,如玉般的盈盈笑意下,是炽烈到能燃尽一切的疯魔。

      ……

      “走神的这么入迷,妉妉是在想谁?”

      隐隐透着不悦的声音响起,谢惊枝眼神放空,却已下意识寻着望过去,正巧与谢尧对视上,眸色中似乎还有剩了些方润过水的温和,却又能细辨出其中低沉阴鸷的情绪。

      心思沉浸在过去,谢惊枝眼前还残留着那道血海前的身影,未经思索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想你。”
      是怎么一刀刀把人剜了的。

      猛地一个激灵,谢惊枝回过神来,好歹将自己心里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那妉妉不如说说,在想我什么?”沿着谢惊枝的眼尾缓缓往下,谢尧修长的手指略略使力,眉眼见似笑非笑地神情明显透着不信。

      谢惊枝顿了顿,轻眨了眨眼,转瞬做出委屈的神情来:“受伤的分明是我,三皇兄何故这般生我的气?白日里我有心遮掩,原也是不愿让三皇兄担心。”

      闻言谢尧低低轻笑了一声,垂手松开了对谢惊枝的桎梏。

      稍稍松了口气,谢惊枝也不知谢尧对她张口便来的话信了几分,内心感慨自己说鬼话的本事还真是日益见长。

      肩臂上的疼痛缓和下去,谢惊枝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膝盖被冷硬的地面硌得有些不舒服,身子才微微动了动,下一瞬便被谢尧拦腰抱起。

      稳稳被放至榻上,谢惊枝见谢尧又恢复成和煦温润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怔愣,随之看见谢尧递过来的白瓷药瓶,眸底神色更加复杂。

      这算什么?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蜜枣儿?

      暗暗腹诽着,谢惊枝还是乖巧接过了瓷瓶。

      “妉妉容貌生得极好。”谢尧轻巧的语气掺了丝深意,“还是不要伤了为好。”

      听懂谢尧是在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谢惊枝心下不住一跳。

      按道理无论是谁被人夸赞皮相,内心总会是欣喜的,但谢惊枝此时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骨间蔓上来。

      前世每逢谢尧剥人皮时,用的也是与此般无二的话术。

      总归不能是谢尧这么担心她受伤,是因为他想要剥自己的皮吧?

      被这过于骇人的念头吓住,谢惊枝不由打了个冷颤。

      缓了半刻,谢惊枝勉强将心头的思绪压下,真当自己听到赞扬开心一样,弯了弯嘴角:“论起皮囊,还是皇兄长得更好看些。”

      急着将这茬揭过,谢惊枝转而对谢尧给自己拿药又表示了一番感谢,随后便要将手上的瓷瓶收下,谢尧却突然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未反应过来谢尧的意思,谢惊枝疑惑望过去。

      谢尧扫了眼她的肩膀,淡淡道:“就在这儿换。”

      就在这儿?

      这厢房内就她和谢尧两个人,能怎么换?

      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谢惊枝瞪大双眸惊异看向神情自若的谢尧,不自觉攥紧了自己的衣袍,半晌没有动静。

      两人靠得极近,谢尧自然未错过谢惊枝的小动作,微挑了挑眉:“要我帮你脱?”

      一抹热意窜上脸颊,谢惊枝向后仰了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小声道:“我可以自己来。”

      谢尧却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骨相极好的手指抬起。

      浑身上下都僵硬起来,谢惊枝连呼吸都滞缓了几分,却见谢尧的手只是将将擦过她的衣襟,最终轻触上她的耳垂。

      目光在谢惊枝泛着嫣红的小巧耳垂上停留了片刻,谢尧重新将视线落在少女的面颊上,对上她怔忪的神情,嘴角勾起笑意:“妉妉以为我要帮你换药?”

      此言一出,谢惊枝的脸彻底红了个透,方才是羞的,这会儿是恼的。

      “你转过去!”

      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谢惊枝没抑住音调,多少有些张牙舞爪的意思,搭上春日海棠一般的绯红,却连一丝杀伤力也无。

      眸底浮起一抹真笑,谢尧故意立着未动,见谢惊枝真要炸毛了,才好整以暇地转过身去。

      静了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窸窣声停下,谢尧等到谢惊枝说好了,才又转过身来。

      谢惊枝的神色已与平日里并无二致,她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摊在谢尧眼前:“这可是王行被该交给三皇兄的东西?”

      这铜质钥匙被打造得十分精巧,整个柄上都被刻上了精细繁复的雕花,对应开锁的物件,这世上再无第二把相同的钥匙能被仿造出来。

      见到谢惊枝手上的钥匙,谢尧面上没有一丝惊讶的神色,仿佛早便猜到谢惊枝能从傅程桑手上拿到钥匙一样。

      事实上谢惊枝提出来意后,傅程桑的确并未阻挠,毕竟她从王行身上拿走的那三样东西,本意只是为了拿回谢忱的信以及替黛黛遮掩溯回草的存在而已。

      “不知三皇兄与我做的交易何时能兑现?”

      这是谢尧初初便与她约定好的事情,她帮谢尧拿回钥匙,谢尧将能直接定罪宁安琮的证据交给她。

      原本谢惊枝并未担心过谢尧会不遵守承诺,现下见谢尧收下了钥匙,却迟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隐隐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谢惊枝也没再干坐着,径直站起身来,蹙眉与谢尧对上视线,沉声道:“三皇兄这是要失信于我?”

      敛目瞥了眼谢惊枝有些霎时难看起来的面色,谢尧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眸色,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一直有个疑问,想让妉妉替我解答一番。”

      “什……”

      方出口的音节被骤然逼近的动作盖过,一阵天旋地转间,谢惊枝整个人被带倒在身后的床榻上,双手仰过头顶,被谢尧轻巧锢住。

      被囿于方寸间,谢惊枝动弹不得,一双眼眸被已然微凉的手覆上,清冽的气息倾上耳畔。

      清越的声音在近处响起,携着一股堪称诡异的愉悦。

      “上京城郊的义庄,李家宅邸的暗道还有地藏殿内的佛像,妉妉透过那些尸体,都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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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云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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