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和我二》第二台阶

6、最小却最伟大的费米

　　人类之所以从二十世纪末进入突飞猛进的发展阶段，除信息技术，“纳米技术”功不可没。纳米本是长度单位，一纳米为0.000001毫米，一根头发的直径是0.05毫米，把它径向平均剖成5万根，每根的厚度大约就是一纳米。

　　所谓纳米技术，是指在0.1~100纳米的尺度里（原子阈），研究电子、原子和分子内的运动规律和特性的一项技术。人们发现，在纳米技术尺度下，物体呈现许多新特性，比如1991年发现的碳纳米管，它的质量是相同体积钢的六分之一，强度却是钢的10倍，各发达国家立即将纳米技术列为国家发展战略。到2023年，PC的CPU制程只需要3纳米，而1946年情人节美国推出的第一台电脑“埃尼阿克”时，其中央处理器体积占了二间百米的屋子。纳米技术的问世，使人类对微观世界的有效控制成为可能。21世纪智能机器奠基人库兹韦尔曾预言，到2030年，智能机器人的体积仅有网球大小。

　　华尔斯敢于在2054年提出“讯植术”，基础之一，就是日趋成熟的纳米技术，特别是纳米生物、纳米医学、纳米生物化学处于系统性突破的前夜，随着项目的成立和推进，人类神经系统的纷繁、错综、小系统的熵增与玄秘性，使人类如仅在原子层面（纳米尺度）是无法真正实现知讯有效植入（传导）的，需要进入中子、质子和电子阈，在物质量度上必须进入皮米层面（一皮米等于千分之一纳米）。这将首先引发一系列的工具革命，以有效地在皮米层面观察生物中子、质子和电子并掌控之。深入这个领域，就到了一个新境界，使“讯植术”进入实验阶段。华尔斯两次获得诺奖，均和这种“境界”提升有关。

　　事实上，和华尔斯合作的机构和专家，在他们的领域也取得了飞跃性的成果，也有人去了斯德哥尔摩领诺贝尔奖。他们相得益彰。但，当2066年初春那个难忘的夜晚，华尔斯突发奇想对嘉雅描绘了“续我工程”并付诸行动后，这才发现，“续我工程”的难度要远超估计，仅微观观察和把控这一项，皮米已不够用，必须进入费米。

　　费米的尺寸又比皮米小一千倍，也就是说，一纳米等于一万倍费米。而当时，对物质世界最小单位夸克和玻色子，已从爱因斯坦和印度人玻色的假想阶段，被美国科学家盖尔曼求证了约六十余年，科学界仍处于可以感受到它的身影却无法捕捉更无法控制状态，在此过程中，倒是发现了与夸克和玻色子几乎同等质量、处于一个物理阈的费米子。夸克、玻色子和费米子，这些人类在二十一世纪证明的物质的最小粒子，尚处于不可控状态，而这，正是华尔斯的机会。“植讯术”成功在前，那是华尔斯进入了皮米层面，再往前一步，将费米作为出发点，一定会在众多领域获得空前的突破。“续我工程”自然、必须进入费米阈。

　　只是从工程学的角度讲，极难极难。不仅首先要进行工具革命，还需要一大批世界一流精英加盟。必须在已知最小的物质单位的层面，解析和掌控人类的神经元和精神粒子，而这事难度之大，几近丈量宇宙宽高度。事实上，当华尔斯团队在这个量子阈精耕密织后，收获的成果远远不止“续我工程”之所需，各前沿科学都面临着颠覆性的革命，包括通讯。＆机就是费米成果之一，法庭之所以无法遮蔽＆机讯号，是因为那些遮蔽工具是纳米层、皮米层面的技术。

　　“费米”，使法庭发生了九级心理地震。震波过后，一片死寂，仿佛是一百三十七亿年宇宙大爆炸前的奇点。

　　专家组的头顶上，盘旋着狐疑的费米粒子，彼此交织纠缠碰撞着。

　　“华尔斯·庄教授，我、我们愿意相信您说的，是确实值得信赖的。”唐·森宏教授从窘迫中摆脱出来，对华尔斯用上了全称，毕竟，他是学者。“续我工程”在许多地方和他研究的领域是重合的，不过，他的研究仍停留于生物医学、生物化学和仿生学。此刻，年近七旬的他居然涨红了脸，说话有些口吃。

　　“您，和您的团队，如果真的运用费米技术研发了‘续我工程’，您为什么不公开发表论文，让科学界共享，同时，可以获得包括诺奖在内的各种荣誉呢？也许，您已经拿过诺奖，不太在乎——”

　　唐教授口中含着话梅，话语满是酸味：“那么，能不能请您，从一些技术环节，向我们描述一下费米技术的工作机理呢？”

　　华尔斯Ⅱ暗咬牙。哪里不想，但和风投有密约在先，“续我工程”的任何技术突破，必须在征得董事会同意的前提下，方可示人。此协议与所有参与“续我工程”的科学家、工程师都签了，为此，董事会另外给每人每年支付五万美元的保密费。

　　“好的。”华尔斯缓缓道。“‘续我工程’心理模块部，将人类精神归纳出八十六种正反相对的情绪粒子，而每对情绪粒子，因个体差异有三百二十至三百五十种的异变，为了寻找形成这种异变的生物物理与生物化学的原因，项目的神经模块部，在人类大脑胼胝体干和中央旁小叶区，通过费米技术，寻找到形成这些情绪因为异变的生物玻色子和夸克，同样运用这个技术，搜寻到生物电束是如何在相对的情绪因子间相互作用的运行轨迹和光照应力。特别是光照应力。我们运用费米技术，进入不可裂变的脑细胞细胞核仁、核液与核膜之下12的56次方的层面，在那里我们发现了沿着89种不同椭圆轨道运行的生物玻色子，而推动这种生物玻色子运行的原生力，来源于光——”

　　华尔斯忽然收声。人类对光的认知，数千年来，都以为它只有照明功效（虽然光也能导热，但后来证明那不是光传送的，而是辐射），在爱因斯坦之前，从来不把光当作量能。从纳米技术开始，证明一些物质在不同的尺度空间里具有不同甚至相反的特性，比如铜，本是个导体，但到了10纳米时，居然变成了一个绝缘体，而有些绝缘体，在2～5纳米时，会成为半导体。光的能量特性，在到了费米层面时，呈现了出来：把光压缩到50费米直径时，它就能左右神经元里的玻色子和夸克的运行轨迹，胶子则像个妾小一样，退到一边默不作为。人类的一些令人难以捉摸的情绪，居然是由这些需要用肉眼放大亿亿倍才能看到的微小光束的旋转和碰撞把控的。
　　在费米层面上，对构成基因的最基本单位的23对染色体进行了精微层分和结构细解，寻找和构建了三万五千组影响人类感知个体差异的密码束。这些，构成了“续我工程”最基本技术。当然，还有高级生物感知系统数码模块制(创）与输入技术。

　　但，这些，华尔斯不能再提。虽然，科学真正的信息价值在所以然，而非知其然。但会给竞争对手方向性照明。董事会和项目专家签保密协议，极有前瞻性。华尔斯必须尊重付出巨资的董事会，特别是董事长詹木乔。他已掏出一万多亿美元，仍颗粒无收呢。

　　专家组显然感到华尔斯犹抱琵琶。“不好意思，华尔斯教授，您能不能具体地从技术层面，用一些数据说话呢？我们不太希望知道结果，而是期望了解过程、新发现的公式和数据化的因果关系，以及相关材料和工具的信息。”

　　华尔斯一笑，端起水，嘬了嘬，低目脚前，未预对应。

　　法学巨擘海明忽然拍案而起：“荒唐！”满头银发，开言就如愤青。“法官大人，我不知你们是弱智还是无知，这个法庭，我们今天审谁？华尔斯·庄，对吧？现在，坐在被告席上的人是谁？华尔斯·庄已经八十八岁，你们看他是个八十八岁的老年人吗？我们花这么多精力、时间和资源，却在审一个——在法理上身份不明的怪物——一个克隆人，从法理上讲，他是一个受害者，你们法庭，还有你们这些专家们，在和一个受害者谈什么费米子、神经元和精神粒子，真是荒诞至极。我强烈要求现在休庭，把真正的华尔斯·庄送庭受审，否则，我现在就退庭。”

　　法官和颜道：“海明老海明老，您息怒，息怒……请您先坐下，听我和您汇报、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打狼你们却请来狐狸。还有没有基本法理？简直是胡闹！”

　　“海明老，您坐，请您先坐下！”

　　华尔斯Ⅱ缓缓起身，径自走到这位法学界泰斗级面前。“海明教授，您请看，这是我的身份证，里面含有我华尔斯所有的个人信息。如您不信，可以请法庭或者您认为权威的专业机构来审验这张身份证的真伪，以及，这张卡内我华尔斯的个人信息和国家安全部门档案库里的资料是否一致——我就是华尔斯·庄！”

　　几乎在对华尔斯“续我”的同时，大股东詹木乔就着手建立华尔斯Ⅱ的社会身份资料，也不知他走的什么渠道，动用了什么关系，花费了多少公关费，为华尔斯Ⅱ建立起一套完整的个人身份、履历、社会关系的资料，这些资料，大多和华尔斯Ⅰ是重叠的，但有又略有差别。此时，华尔斯不得不暗暗叹服詹木乔的前瞻性。不愧是世界一流的风投。

　　海明教授久久透视着华尔斯。“你真是华尔斯·庄？”

　　“是的。”

　　“——你们会把地球搞乱的！”老头忽然大吼。

　　“海明教授，人类发展是离不开熵??的。”华尔斯Ⅱ从容地回答。

　　“你说什么？”海明教授将耳朵伸向华尔斯。

　　“熵。”

　　显然，法学界泰斗并不知晓这个由热力学第二定律引申出的社会学意义的“熵”，而其他几位专家一听就明了了。

　　海明教授忽然咳了起来，他伸出手，想表达什么，似乎被口痰堵住了。一个法警上前恭敬地将茶水递给他。他费力地边喝边落座，喘着气，一脸的不甘。

　　法庭出现中场休息式的安静。

　　忽然，华尔斯胃里有只蜈蚣在爬蹿之感，热烫的咸水，在华尔斯肠胃里翻腾。不好，排异反应！一定是的。不该不该在这时发作呀！

　　华尔斯抓紧椅背，不让自己倒下去。法庭旋转起来，像一张薄纸，发出嘶鸣。糟糕，出门忘带ΩJG 0664-II抗反药了。

　　华尔斯无骨般瘫软于座，被律师一把抱住。华尔斯脸色苍若死人。

　　快，叫医生！主审法官道，让直升机点火，快送华尔斯教授去维多利亚医院。

　　华尔斯用最后一点力气道：我这是特殊病，我那里有特效药，请送我回去……

　　注：?熵（entropy）原指热力学第二定律，由德国科学家克劳修斯提出。后被广泛引用到社会学科，指的是体系的混乱的程度，它在控制论、概率论、数论、天体物理、生命科学等领域都有重要应用。社会“熵”——即社会生存状态及社会价值观的混乱程度将不断增加，社会革命，经济危机爆发周期缩短，人性物化都是社会“熵”增加的表征。熵越活跃——“熵增”，越会激发社会（系统）变化与进步，同时，随着熵的减弱，系统就会越来越僵化，社会发展就会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