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枝春》月染玫瑰

3、春鸢扶风去

　　　　苏苒回头，只见江岫白站在满树海棠繁花下，一身银丝云锦质地柔软，和着他未梳的长发，随风轻舞。

　　“江公子。”苏苒淡淡地回应道。

　　江岫白她还不够了解，目前不是她要做的任务目标。所以，她没兴趣多在这个人身上花费心思。

　　江岫白弯起一双潋滟的桃花眸，一池春水都化开在他的浅色琉璃瞳孔里。

　　好吧，作为一个重度颜控，她还是提起了几分兴趣。毕竟就看这张脸，她以为，也是有宜身心，利于她加快工作进度的。

　　“琼花芍药岂易逢，如淮之酒良不空。”

　　江岫白缓缓念着，然后低眸看着她，她能看见他的长发映照着炽烈的夕阳。漫天海棠花瓣随风而落，一点点的花粉尘埃落在他的长睫上，增添了几许重量。

　　苏苒看得有些出神，心道，阁下真是，好颜艺。

　　他顿了一下，道：“在下看了今日薛府的芍药，实在是感怀钦赞，希望没有唐突了苏姑娘。”

　　“并没有。”苏苒微微一笑，“江公子喜欢看花？”

　　“并非全然。”江岫白摇摇头，笑道，“少数能看到合心意的。”

　　“花亦如人，那想必江公子的眼界的确不凡。”

　　“苏姑娘过奖了。”

　　两人正要谈起来，那边突然传来一声不满的叫声：“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苏苒转过头去，便看到那个陈小姐带着两个丫鬟匆匆走过来，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江岫白适时往前站了一步，行礼道：“陈姑娘来了。”

　　陈湘若此人，性子明显急躁火辣些。她咬着唇和江岫白见过，礼也不行，就直接冲着苏苒开了火：“你是不是叫苏苒？你一个人和江岫白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你还知道礼数吗！”

　　苏苒抬了下眼皮，声调仍然温和平静：“我与江公子实属巧遇，倒是陈姑娘，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里，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不知道陈姑娘是跑来做什么的？”

　　“你……”陈小姐一副气不打一出来的样子，偏偏她又不能直接说，自己就是跟着江岫白来的，只能憋闷片刻，道：“我自然是没什么事情，就是愿意在庭院里走走。”

　　“哦，”苏苒平静道，“那陈姑娘不如继续走走，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陈小姐又被她噎住了，满腔怒火发不出来，脸色逐渐红起来。

　　欣赏不了美男子，苏苒就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没时间在这里欺负小姑娘。

　　她微微欠身，道：“陈姑娘请便吧。小女先告退了。”

　　她又对着江岫白欠身，然后便从容离开了这个角落。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身后，江岫白露出了不甘的目光，纵然转瞬即逝，也连带着对陈小姐的眼神都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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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苒来到了河边的菡萏亭前。

　　暮春初夏，荷花还没有出来，只留下满池子的绿枝圆叶，随着轻风，缓缓浮动着。

　　薛鸢和周扶风正站在这里，看着满池的荷花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两人的情绪浮动似乎稳定多了，苏苒的脑海中，积分增长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几乎听不见了。她想，她此时来，是差不多了的。

　　“鸢儿。”她出言，走到亭子下。

　　薛鸢回转身来，和周扶风告了别，然后就向她走来。

　　苏苒看到，周扶风在她转身过来后，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伸出的手停在远处，仿佛怅然若失一样，久久之后才落下。

　　“我们走吧。”苏苒挽起薛鸢的手臂，两人随意地选了一条幽径，穿花拂叶地走着。

　　“苒苒，”薛鸢终于说话了，声音似乎比较平静，“我觉得也许我真的应该少考虑一些，直接把这些事情交给母亲去做，让她给我选一个未婚的郎君好了。”

　　苏苒静默一会儿，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大家不都是这样吗？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也许，也许真的体验了以后，慢慢来就好了。”

　　薛鸢抬起头，看着被层层枝叶遮蔽，被高门大户的亭台楼阁圈禁的，四四方方的天空。

　　“我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等不起，也输不起了。以我的身份，找哪个显赫人家，也不至于吃了亏。人家都会把我当一家主母仔仔细细地照顾着，尊敬着。我的儿女也都是身份尊贵的嫡子嫡女，有我照应着，终归也吃不了亏。”

　　苏苒停下步子，认真地看着她：“鸢儿，你忘记说了一件事情。”

　　薛鸢愣了一下，看着她：“什么事情？”

　　“你的心情啊。”苏苒轻快地回答。

　　薛鸢愣住了。

　　“如果这样选择，你开心吗？你要选择的夫家，毕竟是你要度过一生的人家。你的夫君，也是你要相伴一生的人。无论如何，大家都会要你听从他的话，取得他的好感。那这样的时候，你开心吗？”

　　“虽然你说的对，你会是主母，也不会有人敢怠慢了你。哪怕夫君轻慢，你也有娘家撑腰，他不敢真的怎么样。可是如果每天有妾室碍眼，有夫君冷眼相待，有太多人虚情假意地尊重着你，也敌视着你。你真的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吗？”

　　“毕竟你所见的天地，到时候也就只会是那样的四方天地了。如果没有真心相爱的人，你受得了吗？”

　　薛鸢的眼睛慢慢蒙上了什么湿润的东西，看起来瞳孔晶莹发亮。

　　良久的沉默后，薛鸢突然走近她，一把抱住了苏苒，把头埋在她的怀里。

　　“苒苒……你说的对。我受不了的。”

　　一点点湿润透过衣料，沾湿了苏苒的肌肤。苏苒微微低头，能看到薛鸢有些颤抖的双肩。

　　“那可以跟我说说，你和周扶风，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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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苒陪着薛鸢坐在庭院的假石上。

　　宴会已经散了。薛鸢简单出去应酬了一下，便回来继续和她聊天，苏苒才明白了周扶风和薛鸢到底有什么困难。

　　周扶风是将门虎子，从小被父兄教导，要做个顶天立地，忠义勇烈的男儿。

　　可是父亲在一次和北狄的作战中，被困关外。风雪交加的夜晚，周老将军身陨边关。

　　噩耗传来，周扶风的哥哥当即请兵出征，含着怨愤的周家军，顷刻间收复了北狄得来的土地，一雪前耻。

　　然而周扶风的哥哥，却急流勇退，上书朝廷，自己据守边关。朝廷批准，可是民间私议，都觉得周家出了个孽种，不敢打仗，没有血性。

　　其实背后的原因很简单。

　　周家掌控军队，据守一方，已经足以让皇上忌惮。若是再主张出战，必要朝廷提供粮草兵马援助。届时军队再有壮大的趋势，皇上哪里还能容得下他们？

　　彼时，周扶风尚且年少，妹妹更是年幼，倘若出什么差错，没人能救得了周家。

　　于是，周扶风的哥哥缓兵了数年，边防牢固，倒是也相安无事。

　　周扶风就这么慢慢长大了，将将要到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变故陡生，他的哥哥遇刺身亡了。

　　周扶风临时接替了哥哥的职位，本来蠢蠢欲动的北狄，再次被周家英才儿郎快刀斩乱麻地解决。邪火将起，即被冷水淋头，周扶风的才能得到确认，地位和职务也就这么稳定下来。

　　崎岖的命途，让周扶风坚信，自己不能娶心爱的薛鸢为妻。薛鸢是大家闺秀，不愁婚配。她吃不惯边关的雨雪风沙，也经不起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折腾。

　　再怎么说，周扶风觉得，他都不是薛鸢合适的人选。他要薛鸢安稳地度过人生。

　　苏苒听完这一切，垂眸看着沉默的薛鸢，再次问道：“鸢儿，若是你自己选，你要选哪条路？”

　　薛鸢的眼神有些挣扎。

　　“周扶风说的有道理，”苏苒拉过她的手来，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安抚性地拍拍薛鸢的手背。

　　薛鸢感受着手上传递来的温暖，勉强一笑。

　　“不过我想听的还是你的选择，你要自己想好，到底要选择哪条路。至于剩下的，你就交给我吧。”

　　薛鸢的唇微微一颤。

　　“我保证，一定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苏苒温声说着，本是出自江南小姐的温软语调，却被她说得掷地有声，带着令人安心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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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苒一边等着薛鸢的答复，一边在苏府养尊处优了几日，摸透了苏府的情况。

　　这几天，她发现这个世界里的原身好像没有留下什么鲜明的人格特点，或者习惯爱好。可能是系统介入的缘故，方便她在其间为系统打工。

　　不过考虑到这一点，她对系统的权能有了更新的认识。系统远比她想的要强大。那么，她可以推理，系统也更改了别的一些地方，恐怕有些她自己都没能完全察觉出来，只能慢慢摸索了。

　　“杪夏，”苏苒伸了个懒腰，把贴身丫鬟喊来。

　　这几天，苏苒都在找杪夏，学习着各种不同的妆容。

　　杪夏私心以为，小姐这是春心萌动，开始研究妆容，爱美起来了。

　　其实不然，苏苒这是在为自己的文化素质课努力。她隐隐记得，学校的文化素质课里有半数都是与传统文化有关的。她打算趁着这个难得的身临其境机会，好好学学传统文化。这样之后学期的学分，她就可以轻轻松松，统统拿下了。

　　想到这里，仿佛就有一股热流从苏苒足跟传到心口，让她顿时充满动力。

　　杪夏正要给她化新月眉，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不一会儿，另一个丫鬟拿着一封信，急急地跑来了。

　　“小姐，这是您吩咐下第一时间送来的，薛小姐的信。”

　　苏苒立刻伸手，接过信纸，一道向那丫鬟点了点头，以示赞赏。

　　三下五除二，她就拆开信封，落出一张带着些花香的淡樱色信笺，是娟秀工整的簪花小楷，却写着叛逆的文字：

　　我想好了，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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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苒打听清楚，周扶风不日就要结束休沐，回北部边关任上。

　　也就是说，她还有一定的时间完成这个任务，但是也不多了。

　　苏苒今日在宝安街等着周扶风，据说他今日会陪着妹妹来街上买些东西。

　　杪夏在一旁给她撑着遮阳伞，苏苒今日化上新月眉，身上穿了件白绸桃红滚边中衣，外披玉色云丝披风，色泽亮丽但是不显得过于华贵。

　　在商铺附近等了会儿，果然见周扶风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一起走着。

　　两人逐渐走近了商铺，能看清周姑娘和哥哥的眉眼极为相似。周扶风虽然不说几句话，言谈举止间的确是很爱护妹妹，行走间也会注意给妹妹挡着点人流。

　　嗯，将来若是可以，应该也会爱护薛鸢的。苏苒在内心肯定了一下周扶风。

　　接着，苏苒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拐进了商铺，在一个角落里候着。

　　这是京城有名的脂粉铺子，想必周扶风也不适合踏进这种只有莺莺燕燕的铺子。她就在这里候着周姑娘就是了。

　　不一会儿，周姑娘果然一个人走进来，一个丫鬟陪在她身边。

　　苏苒假装认真地挑着脂粉盒，不小心一样，碰到了周姑娘的手。

　　“真是不好意思，姑娘。”苏苒忙抽回手来，然后对周姑娘福了身。

　　“无妨。”周姑娘看起来性子极好，还带了些怯生生的味道。

　　“姑娘可是在纠结应该选什么脂粉？”

　　周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我看姑娘年龄还小，就斗胆帮姑娘出出主意了。”苏苒弯起双眸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