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在人类灭亡后流浪》Bigcatcat

19、『碧翠丝』（2）

　　居住室的门开了。

　　房间里的女孩呆呆的看着外面的人。

　　“你们……是谁？”

　　碧翠丝愣在门口。

　　“你是新搬进来的人么？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呢？”

　　“团长说这里的房间空了”女孩弱弱的开口“就让我住进来了。”

　　碧翠丝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抱歉，是我走错了。”

　　她轻轻带上门。

　　伊亚洛斯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

　　“这里不是你的房间？”

　　“饿了么？”碧翠丝平静的回头“我带你们去食堂。”

　　————

　　穿着褐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儿坐在反应堆的玻壁旁，面无表情的发呆。

　　离她几米远的距离，人潮冲刷来，冲刷去，君士坦丁堡的内部忙碌严肃，无异于作战时的军队。

　　伊亚洛丝靠在墙上，捧着一块干面包，有一嘴没一嘴的啃着，隔着翻滚的人潮远远眺望。

　　“他们真的同意你带走一架飞机？”少年并不看身边的金发女孩“君堡不会让我们住太久，这里所有的物质支出都是有严格规定的，有价值的人才能留下来，没有价值的人就只能被驱逐。”

　　“连她也是么？”波洛娜撅起嘴唇“连副团长都不能例外？她已经为这场战争献上了一切。”

　　“碧翠丝....”少年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

　　茶色长发的女孩坐在纯蓝的巨大容器下，茵茵的蓝色光辉并发，却照不亮她暗淡的瞳子。

　　“她说之后也许会在君堡照顾孩子，人造人也需要成长的时间，总要有人负责带孩子这项活。”

　　“碧翠丝的寿命不多了。”波洛娜眯起眼“靠燃烧脑神经来驾驭泰坦作战的人造人，都是些短命鬼，更何况现在她的驾驶寿命已经到了尽头。”

　　又是一阵沉默。

　　“这座基地的骑士团团长同意送我们一架飞机，君堡内部的侦察机已经快到实用寿命了，她们需要再造一架新的，就当是我们救下碧翠丝的谢礼。”

　　见话题进行不下去，波洛娜转了回来，懒懒的开口。

　　“但开螺旋桨飞机有点难，你得等我在模拟器上多练练，不然大概率会坠毁。”

　　“有多难？”

　　“一直踩着脚跺，和风搏斗的感觉。”波洛娜耸耸肩。“喷气引擎的飞机太宝贵了，她们不愿意送出去，能再生产的侦察机倒是廉价。”

　　“我们开那么慢悠悠的飞机，不会被军团的导弹打下来吧？”

　　“贴地飞行，没有被雷达侦测到的风险。”

　　“希望如此。”

　　“就算被打下来，不还有你么？联邦的王牌机师克隆人？”

　　“别搞笑了，拿指甲和牙齿跟军团的泰坦对殴么？”伊亚洛丝闷闷不乐的咬下一大口面包。“那座月光级战术泰坦也开不走了，那种级别的泰坦，以个人的力量支撑不起可怕的后勤需求，在敕令骑士团的手里会更加有用。”

　　“嗨，一架绝无仅有的泰坦换快报废的老古董飞机”波洛娜摊摊手“真亏。”

　　“真亏。”少年附和她。

　　话题被斩断了。

　　他们又没有能说的了。

　　悲伤的气息茵茵弥漫，轻柔，并不沉重。

　　蓝色的淡淡辉光升起，淡下，周而复始。

　　碧翠丝久坐在她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偌大的第三基地，容纳不下一个人造人的居所么？”伊亚洛丝幽幽的叹了口气“真残酷啊。”

　　“倘若不这么做，会有太多无用的负担住进君士坦丁堡吧？也许只是不能开这个先例，这里不是孤儿院和伊甸园，这是饮血拔剑的敕令骑士团，每一个在这里诞生的人造人，都注定了要死在泰坦的驾驶舱中。”波洛娜摇摇头。

　　“我们什么时候走？”

　　“三天。给我三天的时间学会起飞。”

　　“感觉真不靠谱啊……”少年苦笑着咀嚼。

　　大厅人声鼎沸，喧嚣的夹缝中，三个没有归处的鸟儿顾守望盼。

　　漆黑的碉堡轰隆向前，碾过荒凉的大地和废墟。

　　第三基地已经在东欧的废土上流浪了很久，需要肃清的区域基本都完成了。

　　而希伯伦的残尸断臂依然矗立在苍茫的白昼下，阴影长存。

　　————

　　靠在玻璃壁上瞌睡的碧翠丝缓缓醒来。

　　离她一步的距离，伊亚洛丝也靠在墙上睡觉，哈喇子直直的往下流。

　　“醒醒。”碧翠丝摇晃他的肩膀。

　　“呃...怎么了”困乏的少年迷迷糊糊。

　　“你怎么睡在这里？”碧翠丝哭笑不得“君堡给你们安排了住宿的地方，没找到么？”

　　伊亚洛丝摇摇头。

　　“不是。”

　　“那为什么不去床上睡觉？”

　　“我想陪...”少年收住口型“我睡不着觉。”

　　碧翠丝歪了歪头。

　　“是君堡太吵了么？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反应堆引擎没有歇息的时候，总是吵吵的，响响的。”

　　“嗯。”伊亚洛丝绷住了脸，点点头。

　　碧翠丝沉默了一会，垂低了眸子。

　　“抱歉。君士坦丁堡不是一个招待客人的好地方。你们之后离开君堡，有想去的地方么？”

　　“我是没有，阿特洛波斯也说不知道那个叫应许之地的地方在哪，波洛娜又说想去看海，我就陪她去海边转转好了。”伊亚洛丝打了个哈切“然后就是努力活下去，找城镇的废墟，挖些能吃的罐头，再去郊外找找野小麦...凑活着活下去吧，反正。”

　　“哦。”女孩认真的听着他的话。

　　“你呢？”伊亚洛丝问。

　　“我？”碧翠丝怔了一下“你指什么？”

　　“你之后的人生，要怎么办？”伊亚洛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你已经不能再驾驭泰坦了，敕令骑士团的副团长也不再是你，你说自己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和意义，那你之后要怎么度过剩余的人生？”

　　“我不知道。”女孩的小脸空白而呆滞

　　“....”伊亚洛丝坐直了，背靠核反应堆的玻璃壁，望向深夜时人流稀少的大厅。

　　“你困么？”他忽然毫无征兆地说。

　　碧翠丝摇了摇头。

　　“那带我去参观一下君堡，行不行？”少年用一种百无聊赖的懒散口吻说。

　　“你...”

　　“大概离开这里之后，就没什么机会回来做客了，那会君堡里也没我认识的人。”

　　碧翠丝愣愣的，看见他缓缓伸出手，摊开手心，等待着她的答复。

　　“晚上，君堡的人不多，为什么要牵手？”

　　伊亚洛丝的侧脸有点红了起来，撇开些角度。

　　“我想牵。”

　　“奇怪的行为。”碧翠丝上去轻轻握住了手。

　　温热的暖意再一次在肌肤接触的地方散开，女孩和男孩走入君堡的深处，漫无目的的散步。

　　他们走入了君士坦丁堡的生产车间，泰坦机库，后勤厨房，凭借着碧翠丝还没有交付出去的副团长身份，一路的大门畅通无阻。

　　君士坦丁堡几乎拥有所有自给自足的生产资料，克隆人造人的冷库，模拟日照的大棚土箱，从野外捡来的堆积废铁车间，用来融化锻造新的武器和工具。

　　甚至还有一间像幼稚园一样的温馨房间，慢慢长大的克隆人们在这里度过她们的童年，五颜六色的装扮和彩带温柔童趣。

　　伊亚洛丝耐心的听着碧翠丝的讲解，她在这里度过了很长的时光，包括了她迄今为止的人生和一切。

　　她说小时候和她一起长大的朋友们几乎都不在了，副团长的位置原本并不属于她。

　　她们路过贩卖糖果的零食铺子，咀嚼着硬邦邦的水果糖，在深夜寂静的混凝土碉堡中散步。

　　巨大的透明落地窗照进莹莹如玉的月光，铁色的走廊，男孩和女孩牵着手，慢慢的走。

　　碧翠丝忽然停住了，她望着走廊里的光柱，蹁跹的灰尘在其中飞舞，窗外荒原深邃漆黑，天顶的苍穹银河流淌。

　　“在这里坐一会么？”

　　“好啊。”

　　碧翠丝松开了手，走到墙角，轻轻坐了下去。

　　伊亚洛丝也坐在她的旁边，安静的眺望。

　　东欧辽阔浩瀚的平原在夜晚的笼罩下，视线很难看到远处，只是一片茫茫的黑色。

　　偶尔有一弯蜿蜒的溪流反射着月光，星光点点。

　　葡萄糖的甜味还残留在唇齿的缝隙间，伊亚洛丝舔舔嘴唇。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么？”

　　碧翠丝的声音很轻很轻。

　　“请说。”

　　“伊亚洛丝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在外面流浪？”碧翠丝的蓝色眼眸深邃如大湖“伊甸园不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么？与世隔绝，安静平安...为什么会拒绝那样的生活？”

　　“君堡内部不也是这样的地方么？”

　　“我们是出于战斗目的才被制造出的克隆人，歼灭军团是我们神经中枢唯一的指令，一切都只为那个指令服务。”

　　“那伊甸园里的孩子，也是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被制造出的，同样是为了他人的目的服务，只不过是为了『旧世界人类』的设计而诞生的存在。”

　　“是吗？”碧翠丝拢起双腿，将小小的脑袋放在膝盖里。

　　“碧翠丝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么？”少年问。

　　“没有。”碧翠丝干脆的摇了摇头。

　　伊亚洛丝叹了口气。

　　“可以问一句你的年龄么？”

　　“34.”碧翠丝的声音轻盈脆弱。

　　“一直以来，都没有考虑过别的事么?”

　　“敕令骑士的命运是战死，我也本该留在希伯伦中，是你，扭曲了我的命运。”

　　清明的月光下，女孩扭过头，静静地凝视着伊亚洛丝。

　　“我的朋友，你是在怪罪我么？”伊亚洛丝淡淡的笑。

　　女孩凝视着他，很久都不说话。

　　“...我不知道。”

　　最终她收回目光，再一次垂下头，抱着自己的膝盖坐成一团。

　　“你这样子，不就和刺猬一样么？”

　　“刺猬？”

　　“就是害怕的时候会缩成一团的动物啦。”伊亚洛丝拿手比划“小小的一个，背部满是长刺，很危险。”

　　女孩在膝盖窝里露出半只眼睛，疲倦的看着他。

　　“是在讽刺我？”

　　“没有。”伊亚洛丝望着远处的云雾明月“只是忽然间想到的。”

　　“奇怪的想象力。真正的人类果然像你一样，不合逻辑，天马行空。”

　　“你也是人造人啊，只是有很多改造的义体在脑袋里，你就是为了驾驭泰坦而生的强化人。”

　　“不，我不是。”碧翠丝摇了摇头。“我不会笑。”

　　“也不是每一个正儿八经的人类都会笑，你知道有个词叫面瘫么？”

　　“面瘫？”

　　“就是天生没有表情的人，他们不太会笑，或者哭，情绪不浮动在他们的脸上。”

　　伊亚洛丝伸出手指，划过自己的锁骨，直指心脏。

　　“但他们一样，有真实的喜乐哀怒，只是不展现出来。”

　　女孩沉默的低着头，表情空白。

　　脚下的铁板地面轻轻颤动，似乎君士坦丁堡的每一寸地板都找不到平静的地方，它永远颤动，像是巨人在扑击前的咆哮。

　　“你会唱歌吗？”伊亚洛丝忽然问。

　　“...”碧翠丝阴沉着脸看他“怎么。”

　　“我想听你唱歌。”

　　“拒绝。”

　　“...”伊亚洛丝挠了挠头。“我觉得碧翠丝声音挺好听的。”

　　“不要。”女孩的这次声音干脆而有力。

　　月光丝丝，如清澈的水银漫过他们二人席地而坐的手脚，光线分界的一线上下摆动，女孩纤细的柳眉一明，一暗。

　　很多年以后伊亚洛丝在床上惊醒，长梦里也是这样的铁色长廊，茶色长发的小刺猬女孩蜷缩着，迷茫的低着头。

　　他陪着小刺猬女孩，一直在这样的深夜里久坐，久坐。

　　时光被无限的拉长，这一幕久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女孩极轻极轻的清唱歌声。

　　月光漫漫，女孩儿细腻的歌声浸透昏昏欲睡的圣灵。

　　『ογαλαζοπρ?σινο?ορ?ζοντα?κρ?βειαθ?ρυβα』

　　『碧蓝的地平线悄悄藏起』

　　『?ναψ?μακ?τωαπ?τονκαταγ?λανοουραν?.』

　　『澄澈天空下的谎言』

　　『ηαπ?δειξηστην?μμο，?πω?οιαριθμο?στον?νεμο，』

　　『沙上的证明犹如风中的数字，』

　　『λ?μπειστηναρχα?αρο?τουχρ?νου.』

　　『在时间之流中闪烁。』

　　『αφρ??κ?ματο?ξεπλ?νειτι?πατημασι??σου，』

　　『浪的泡沫冲刷走你的足迹，』

　　『?ναψε?τικοδ?ροσοφ?α?αφημ?νονατρ?μει.』

　　『惟余智慧虚假的馈赠在此颤抖。』

　　银光漫漫。

　　金色的自由鸟儿就此睡去。

　　敕令骑士咀嚼着自己的心房，思绪流转。

　　宏伟的君士坦丁堡在黑夜中行进，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