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落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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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坐在轮椅上睡着了，等抬头一看，傍晚的余晖已经顺着窗帘落到了屋子里。
窗外传来几声鸟叫，女孩推着轮椅移到阳台边，楼下的风摩挲着树叶沙沙作响，忽地刮起一阵，搅乱了满地的梧桐叶，也扰乱了她的心。
她向楼下看去，屋后的小巷里一片静谧祥和，橘黄色的光落在了遍地的梧桐叶上，偶尔几个老人提着菜篮路过，传来几声说话的声音。
她抬手看了眼表。
五点五十分，算算时间，他也该来了吧。
女孩看着楼下的梧桐树呆呆的想着，突然一个蓝白身影飞快地闪过树丛，风鼓起他的校服，遍地的黄叶随车驶过的气流被风荡起。
她看见少年短发飞扬在空中，车篮上落了几片梧桐叶。
“2023年7月8日星期二晴
他今天回得很晚，我五点五十四分才看见他，他骑得很快，不知道他期末考得好不好……”
……
晚上，女孩在妈妈的照顾下吃了药。妈妈的眼已经哭红了，但女孩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麻木地说再见，然后推着车进了房间。
她得了抑郁症，已经不太能哭出来了……
在日记里写上最后一笔，她叫来保姆。保姆将她抱上床掖好被子，女孩问：妈妈呢？
保姆说：她出去了。
“哦。”女孩淡淡应了句，眼睛看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保姆走到门边关了灯，女孩才记得向门看去。
保姆轻轻带上了门，女孩一下就哭出来了。
她没机会知道男孩的成绩……
那一夜都是噩梦。她不断梦见树下的背影，那年的秋叶，梦见他坐过的那间教室，走过的那条走廊……
她梦见那颗树下多了一个和她一样年纪的少女，少女向斜坡上的他招手，他笑了笑，骑着自行车从斜坡滑下，自行车的速度和样子随斜坡倾斜加速变形，最后变成一辆货车直直撞向了女孩。
睁眼，是一屋死寂和自己的心跳……
反复几次后女孩索性不睡了，睁着眼直到天尽头的黑夜慢慢崩塌，泛出一丝鱼肚白，楼下门锁响了一声，她才从回忆里复苏过来。
她喊了声保姆，保姆从楼下跑上来，将她抱到轮椅上盖好毯子，桌上卡着六点的闹钟响起，保姆将它按停，推着女孩到房间里自带的阳台上去。
清晨的阳光不太热，只有点暖，她往下楼一看，满地的黄叶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了。
她等着淡淡的阳光慢慢热烈起来，从房间的木地板爬到裙角，再缓缓上移，最后照到她苍白的手指上。
那抹刺眼的光透过空气将温度传递过来，将她包裹，她顿时感到有些厌烦，扬了扬空气里的灰尘，把手藏起来。
楼下的梧桐树枝叶繁茂，透过密密麻麻的树隙，她看见远处少年迎着风，正骑着自行车驶来。
暖阳落了他满身，她忽然又反应过来，主动地去触碰那丝温暖，好像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
“开学第一百四十一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他还是没能抬起头看一看我……我也没能把轮椅移得离阳台上的风再近一点，没能知道他的名字……”
女孩又睡着了，在那个光线很好的户外式阳台。旁边的桌子上是两三个闹钟和午餐，自从腿断了以后她就很少再吃满三餐了……
每天睁眼的时间几乎只有早上六点和晚上五点，在黑夜和白天漫长的等待后看一眼不到30秒的背影，又沉沉睡去。
好累啊……
门咔哒一声，保姆又来了。她把刚热好的晚饭放到桌子上，看着纹丝未动的午餐忍不住唠叨：“姑奶奶，你这到底是干什么呀，你看你，早上也不吃，中午也不吃，你这、你这生什么病也不能浪费啊……”
“那你就别给我做。”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多多少少吃一点。”保姆看了她一眼，“你这样下去不病死也得饿死。”
“我饿了自己自然会吃！”
“那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耳边又是烦人的念叨……
“别说了！出去！”
“我不出去又怎样啊？你这小孩，我关心你你还不领情呢？你要是不吃……”
“我就自杀！”女孩忽然尖叫起来，袖子滑过一道亮光，刀抵到了她的脖子。
“哎呦呦，你……”保姆眼疾手快抢过刀，但锋利的刀尖还是滑破了女孩的手背。“你这个小孩！什么时候拿到的刀，啊？我这就打电话给你妈！”
保姆生气离去，房间里重新恢复一片宁静。
女孩推着轮椅赶忙滑到门边将门锁上。
“没事的，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过几天就好了，过几天她就走了，妈妈会重新找个保姆……”
手背的血流到了白裙子上，女孩毫不在意的用手心抹了抹。白裙上晕开一片血迹，窗外又传来烦人的鸟叫。
女孩抓过门边的书向窗甩出去，几声惊慌的鸣叫之后，鸟儿终于也飞走了……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女孩泪啪嗒啪嗒的掉，猛地把轮椅转得更快，来到房间的另一端拉上窗帘。“怎么还是会透光！”
她尖叫起来，疯狂地把窗户砰地关上，抱着头痛苦的呼喊，“别过来，别过来了！别来烦我！”
“这个娃娃，书都扔出来……”保姆抱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
直到女孩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冲到书桌边塞上耳塞，房间里尖锐的声音才渐渐消失。
“安静了，一点光都没有了……”她忽然又痛苦地把自己摔在地上，脑袋着地嗡地一声闷响，她艰难地把轮椅推开，终于平躺在地上。
摔倒后的痛感像潮水一样袭来，将她淹没，她疼得龇牙咧嘴，却发不出一声。
“这样就好了……”
手上黏黏的，沾着半干的血，她放在没有光的空中，朝黑暗里看了看。
她又沉沉睡去。
这次她又做了好多梦，梦见大卡车从马路的对面失控撞过来，梦见少年在好运来买完水离去的背影，梦见阳光笼罩着校门口的那颗树，树下成片的落叶在空中打着转……
最长的一场是梦见她在小巷里捡到了一张从他车篮里飘下来的梧桐，她把叶片放进口袋里，抬头看见那个骑着自行车离去的少年逆着夕阳回头看了她一眼…梧桐树叶被她带回家做成了书签，她想要将它和九月的那张落叶夹在一起，却找不到那本书了……
女孩再次睁开眼，眼尾刚好滑下一滴泪。
她望了望窗外，外面已经完全黑了。
黑了！黑了？
他走了？
女孩忽然挣扎着向窗外移动，爬了几下却又停下来。“…走了？”她嘴里喃喃地说着，一股直击脊梁骨的凉意侵袭了她……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苦夏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落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