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程票》何十五

9、第 9 章

　　说过什么？
　　成虞很轻地眨了下眼。

　　那人又叹一声，并肩到和他齐平，说了声，走吧。

　　直到俩人坐到一处挺热闹的地，来往人声鼎沸，成虞才像是突然回过味来。
　　说过什么，变成了，以后不管有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说。

　　变成了，严父口中，我要是解决不了，还有我家那醉猫呢。

　　醉猫今天很清明，成虞仰头，这人正跟一位服务生在问等位的事，成虞盯着店招几秒，慢吞吞反应过来，这是家火锅店。

　　严紊周这是……带他来吃火锅了？
　　那严叔叔怎么办？

　　对上他目光，那人像是一瞬了然，朝他晃了晃手机，“你严叔叔叫我好好看着你。”

　　少年仍盯着他看，表情有些茫然，看在严紊周眼中，虽缺了小时候奶呼呼的可爱，但至少比刚才冷着脸的样子要好多了，
　　“行了，别担心了，我刚问完，再等会就到我们了。”

　　旁边一群吆五喝六的，这会正随服务员指引朝里走去，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
　　成虞偏过头瞥了眼，注意到缀在队伍末的高个手中拎着个挺大的纸盒，纸盒外围圈了层金黄的纸。
　　高低错落三个圈，纸质皇冠，这是有人庆生。

　　回收目光，两人并排而坐，又等了会，有个挺年轻的小伙快步走过来，“128号吗？”
　　身旁人应，“对。”
　　那人笑着做出请的动作，“您几位？”
　　严紊周拉起身边少年，跟着他往前走，“2位。”

　　进到店里，成虞站在桌旁，面前两个服务生加快手中动作，一个赶紧把碗筷碟子等放进一旁的推车中，一人拿出干净抹布整体擦拭桌面。
　　“我先去调蘸汁，”严紊周笑着问，“口味没变吧？”
　　成虞低低嗯一声，又快速抬头，“没。”

　　那人笑着走远，等坐下时，才觉脑袋顶有点痒。
　　刚才那人走开前，揉了揉他的头发。

　　动作很轻，也很快，成虞不自在地抬手放在那人刚才抚过的地方，明明不可能有那人余温，但可能因为身处火锅店的缘故，他仍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过不多会，那人回来，端着两碗蘸料，把其中一碗推向成虞，开始拿起桌上的平板点菜。
　　“有忌口吗？”严紊周翻过一页，抬头问他。

　　成虞目光从料碗上收回，短促应一声，“没。”

　　面前人笑笑，没再看他，成虞见他细长指尖在不同页面间，点了几下，“那我就随便点了啊。”

　　等服务员将菜码在桌上，成虞抬眼看去——
　　毛肚，黄喉，土豆，菌菇拼盘，茼蒿，海带结，高钙羊肉，娃娃菜，鸭肠……

　　满桌几乎都是他爱吃的食材。

　　“我没选错吧？”那人问。

　　手旁料碗中，麻酱很少，小米辣圈着香菜的鲜红翠绿中，又淋了点腐乳汁。
　　这不是北方惯常吃法，小时候严家吃火锅，都会单独为成虞准备这些蘸料。

　　他一直都有被好好对待，只是这主语不曾是亲生父母。

　　饭间，严紊周给他夹了好几次菜，成虞都默默吃完。
　　中途，来了电话，工作上的事，严紊周嫌周遭太吵，聊了会，干脆走到店内偏一些的角落接着说。

　　聊了大概十来分钟，把事聊清楚后，严紊周往回走，没近前就看到有点不对。
　　这会有个高个在他们桌前，正想把成虞从座位上捞起来。
　　但成虞明显比较排斥，那高个笑得嘴都咧到后槽牙了，也没能把面前这位酷拽少年给拉起来。

　　严紊周快走几步，近到跟前。
　　再一看周围，明白了过来。

　　是刚才那帮吆五喝六的，果然是给人庆生，这会蛋糕已经端上桌，火锅店内的工作人员举着牌，正准备唱祝福歌。

　　不仅这高个，同桌还有几个男女，这会也都挨个桌想拉人过去一起唱跳庆祝。
　　严紊周看他们周围几桌有好几个人都被邀请过去的，但也有走不动道的，就比如成虞这种。
　　这大型的社死现场啊，严紊周扶额，简直就是e人的天堂，i人的地狱。

　　好笑把那高个的手从他家少年肩头抚开，严紊周笑着打趣，“我家小孩太内向了，搞不了这些。”
　　高个笑笑，立马转换思路，“哥，你跟我们一道吧！”
　　“……”

　　哥这么大年纪了，能别折腾哥了么……

　　哥架不住高个热情，还是屈辱地跟着去了，那边已经开场，严紊周站在外围，跟着一道来的人开始起哄架秧子。
　　期间回头望了眼他家小孩。

　　人多，小孩挺直上半身正抻着脑袋往他这边瞅，知道他在找自己，严紊周挥挥手，笑得有点无奈。

　　一曲歌毕，总算被放行，工作人员撤去灯牌，一帮人呼啦啦地散了。
　　严紊周挤出人群，这才发现自己手中多了枝粉玫瑰。

　　这是刚才“老寿星”人手一只发的。

　　严紊周看着手中娇艳欲滴的花朵失笑。

　　走回座位，少年正要说什么，他顺手把花先递了过去。

　　要说的话，卡了壳，成虞望着那枝花，表情渐渐从放松变得紧绷。

　　严紊周笑了，“拿着啊，又不是枚炸|弹，一枝花而已，你还怕啊？”

　　花是不怕，可从没有人给他送过花。
　　不对，之前好像是有个女生打听到他生日，当天给他送花来着，不过他肯定不能收。
　　怎么能收别人送的花呢，还是玫瑰……

　　成虞呐呐接过。

　　表情有点小害羞，只不过害羞的太微末，只让人瞧出了呆愣愣的可爱。
　　给他碗里又夹了点烫好的蒿子秆，“看它干什么啊，赶紧吃饭了。”

　　成虞哦一声，把花插在手边喝空的饮料瓶中，夹起碗中菜就往嘴里送。
　　一声你等等应该还烫着没出声，那边“嘶”了一下，已经被烫着了。

　　严紊周笑得扶了下额，突然想起那会在学校食堂吃饭，唐知年嗔他，又没人跟你抢，咬着舌头了吧。

　　是有点傻，严紊周不着边际地得出个没有谜面的结论。

　　饭后，严紊周问，“晚上有活动没？”
　　成虞愣愣，“没。”
　　他能有什么活动，每天最多的活动就是上课，做作业。
　　那人回，“那正好，带你去放松放松。”

　　诶？

　　店外。
　　严紊周朝前走去，准备拦车，成虞快步两步，正要并肩，突然想到什么，一看手中，两手空空。
　　“能不能等我一分钟？”

　　严紊周已拉开副驾，闻言进车动作一顿，回身瞥向他，“怎么了？”
　　“我很快就回来。”

　　那边回了声好，坐进车内，让司机师傅稍等下。

　　成虞跑出了百米加速的势头，不光是因为严紊周在等，他还怕手快的服务生这会已经把桌面收拾干净了。

　　幸好，等他回到原位时，许是这会来用餐的人不多，收餐速度已经没之前那么快了。
　　成虞在两个服务生挺诧异的目光中，把那枝插在空瓶中的粉玫瑰，一下抽了出来。

　　他跑得飞快，可跑得再快，也没有热意攀耳来得快。
　　等他红着耳廓坐进后排，严紊周啧了声，“下回不用这么着急。”

　　他没问成虞刚才干什么去了，最大猜测应该是回去上了个厕所吧。

　　-

　　车辆很快到地。
　　成虞打眼一瞧，一时没闹明白严紊周带他来这干嘛。
　　因为这地看着很像……酒店？

　　那人拿了小票下车，也没跟他多解释，带着人往里走。
　　走得深了，成虞才明白过来，藏在酒店纵深处的还有个健身中心。

　　进门处，早有人等候。
　　e人属性大爆发的某人远远瞧见他俩，赶着过来，手顺势攀上成虞肩头，“弟弟，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俩给盼来了。”

　　周末晚上，非必要应酬，严紊周不出门。
　　有了这条铁律，彭泽多次想把人邀约出去的心都被泼了冷水。

　　周末嘛，势必人多，再加上他家老头上了年纪，严紊周想在家多陪陪他，但今天却是严紊周主动联系的彭泽。
　　知道他有这地的VIP卡，不宰白不宰。

　　彭泽乐得当这个冤大头，只要有人陪他玩。
　　几人很快来到场地，是个保龄球馆。

　　进门换完鞋，那边彭泽已经拎着个球等在赛道旁。
　　成虞走近，那人问，“弟弟，以前玩过吗？”

　　玩是玩过，但也仅限于玩过。
　　成虞摇摇头。

　　那边一乐，像个表现欲旺盛的三流演员，摇着身子就凑了过来，“来，我教你。”
　　成虞瞥一眼严紊周。

　　后者对他点点头，唇边挂着一抹笑，像有着无限宠溺的包容。

　　“来，你站这，”彭泽把他拉到近前，成虞看清他脚下正有五个点并排，那人说，“中间这个点，跟你拿的球齐平，然后你脚分别踩到旁边这两个点上。”
　　成虞照做。
　　“诶，对咯。”见他踩对位置，彭泽又从旁取过一个球，教他先是中指无名指伸进孔洞再是大拇指，把球拿稳后右手臂呈90°。

　　“好，”彭泽让他保持好姿势，自己则站回右侧那个赛道前，按着刚才教的又慢动作回放了一遍。
　　等自己跟成虞保持相同姿势后，朝前走去，“弟弟，走得时候，按五步。”

　　彭泽说着，先小步走了两次，又中步走了两次，最后一次大步进到赛道跟前，右臂打直摆动，把球送了出去。

　　10瓶全倒。

　　身后响起鼓掌声，稀稀拉拉，听着很是敷衍，成虞转头，是严紊周在拍手。

　　就这一套动作，严紊周也不知道看面前这位猴孙逮着多少位美女亲自教学了，这回可好，把这套用他家小孩身上了。
　　严紊周有点后悔，刚开始那点这人比他专业的想法早已灰飞烟灭，还不如自己来教。

　　严紊周轻轻问他，“学会了吗？”
　　一旁彭泽也挺期待地看着他。

　　脑海自动回放刚才看到的几帧片段，成虞点点头，七七八八吧，他说，“我试试。”

　　彭泽退到一旁，来了声“好样的，弟弟加油！”

　　弟弟是挺加油的，虽没全中，第一轮倒了八个，按赛制，还得来一次，这回剩下两个倒的干脆利落。

　　身后响起两个不同的拍手声，此起彼伏中，成虞回眸看见了那人眼中盛满的笑意。

　　严紊周自己不太爱玩这些，今晚之所以过来，纯粹是带着成虞来放松心情的。
　　玩了几把，就退回到休息区。

　　彭泽跟成虞比了几回，他手机突然响个不停，很影响一起玩的人心情，这人自觉，干脆下场，让成虞一个人好好地独领风骚去了。

　　等忙完自己那点风月事，彭泽来到休息区，靠到严紊周坐的沙发扶手边，问，“怎么，咱弟弟这是有心事？”

　　严紊周挺诧异，抬头望他，“怎么看出来的？”

　　那人切一声，“咋了啊？”

　　严紊周低头思索了几秒，“……也没什么，家里的事。”

　　之前学校短暂见过之后，严紊周多提了几句这小孩之前在他家寄养的事。
　　爸妈健在，家无贫苦，正常小孩怎会寄养到别家，只言片语中，彭泽大概听出点端倪。
　　可这种事，当事人不好讲，他这种外人就更不好问了。

　　但想来，无非可归结为，家庭不和睦。
　　彭泽无声一叹，话题转得生硬，“诶对，咱圣诞不是有活动吗？到时候叫上你家弟弟一起呗。”

　　“不对啊，”彭泽又不确定道：“他们学生圣诞放假吗？”

　　“要圣诞不放，我让她们改到元旦，元旦学校总要放假吧。”

　　严紊周张口啥话都没来得及说，这人倒好，想得挺全，方方面面都帮他考虑好了。

　　“还有个把来月的事，”严紊周瞅他一眼，“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都不一定呢。”
　　估计去不去都不一定吧，别说元旦了，就是圣诞，同事间也不可能全聚到一处吧。

　　手边一轻，那人站了起来，“也是，”看着前方哐哐砸瓶的少年，“你弟长这么帅，应该早有女朋友了吧？”
　　回头看他，还挺凄凉。
　　“少年人爱意炽烈，又怎么会愿意跟我们这些老帮菜混在一起。”

　　“……”
　　你说谁是老帮菜？？？

　　被迫成为老帮菜的某人顺着他视线望过去，最先看到的不是少年肩背宽阔的背影，而是侧旁几道同样跟他们一起注视的目光。

　　女孩们掩着嘴，好像在说，“哇，好帅啊！”
　　“敢不敢去要微信？”
　　一个撺掇另个，“去嘛去嘛。”
　　那人有点犹豫，“万一不给呢？多尴尬啊……”
　　“就算不给，搭句话也可以啊！”

　　女孩蠢蠢欲动，却先有个身影越过她们朝少年走去。

　　左侧垂落指尖挨到一片冰凉，成虞回头。
　　“喝水。”
　　那人很自然地拧开瓶盖，递给他，问，“现在回家，还是再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