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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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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中门口,唐知年左瞄右看,等得有些心焦。
“你确定真是这?”
看着大群大群的人从里走出,又到零星几个人慢慢踱步而出,都没见着成虞,唐知年都有些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在这里参加竞赛了。
“是这里没错啊。”李北遥又抬头看了眼铁质框架上的学校名称,喃喃,“是六中,没错啊。”
“那他怎么还没出来?”
等最后一拨学生三三两两地出来,唐知年抻长脖子往里张望,目光尽头,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你给他打个电话。”唐知年有些气急。
“早打了啊,”李北遥有些委屈,“没人接啊。”
“那就再打!”
女侠脾气上来了,李北遥歔着她脸色,感觉这人下一秒就要火山爆发。
一旁,严紊周从车上下来,他刚结束当天工作。
走到俩人身边,看李北遥拿着手机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想干嘛。
严紊周问,“成虞还没出来吗?”
唐知年正气鼓鼓,李北遥摇了摇头。
“你还不打?”气成河豚的人盯了眼李北遥手里捏得死紧的手机,更气了。
“……”李北遥喏喏,“马上马上。”
严紊周失笑,拦了下,“我来吧。”
几秒后……
很好。
微信不回也就算了。
这崽子现在竟然连他电话都不接了。
见面前两位小伙伴着急,严紊周作为大人想着自己更得稳住局面了。
“没事,估计有什么事耽搁了吧,我们再等等。”
俩人没说什么,转过脸,又当起了沉默的长脖鸡。
“诶对,”严紊周挺好奇,“成虞参加的是什么竞赛?”
以前没听这小孩提过,现在学习这么厉害了吗,都能参加竞赛了。
一提这个,李北遥也有点诧异。
“生物竞赛。”
生物竞赛?
严紊周笑了下,没想到他家少年还喜欢生物呢,想当初上高中时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门课程。
“你那什么表情?”严紊周笑了下,见面前李北遥少见的露出堪称牙酸?的表情。
唐知年看了他俩一眼,也挺牙酸,等的人迟迟没见着,这俩倒好,还搁那聊上了。
散漫解释道:“狗崽子以前不喜欢生物,嫌那玩意背起来太烦人,但不知道这学期怎么回事,突然就转性了,不光爱学,这不,”一指门口,
“还被文姐推荐来参赛了,说是这狗怂有点子竞赛天赋在身上。”
李北遥猛地点头,满脸都是臣附议。
以前不喜欢生物,突然转性了?
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逝,只是片段太零星,拼凑不出前因后果,只让严紊周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几人又等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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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边。
成虞收拾好文具,早从后门打车走了。
20多分钟后,他从高铁站出来。
这是座海滨小城,虽跟肃津不同市,但两地挨得极近。
肃津地处商贸中心,房价齁贵,租房成本更是高昂,有不少拖家带口的打工人都会选择两地通勤。
这地成虞以前也来过,是附近挺著名的海滨浴场,只是现在天冷。
他到地,放眼望去。
沙滩上游人寥寥,唯一能看见的几个身影,也都紧裹身上大衣,走得行色匆匆。
经过他身旁时,似乎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跟四五月份的场景简直天差地别,但这却正是成虞需要的。
四周寥寥,脱下鞋子挂在书包上。
少年赤着脚踩上有些硬的砂砾,任那些下陷的砂砾钻入脚缝中,不断磨砺着他的神经。
一步步朝海边走去。
此时日头偏西,目力所及处,微波荡漾中,染了碎金的潮汐盈盈闪着光。
周身雾气缥缈,一涨一落间,推着那些细碎光斑像只轻柔的手,一点点抚平烦躁心绪。
脑海中渐渐清明,成虞想起了自己之前与罗星文的对话。
罗老师问了他高考志愿的事,他知道,这是罗星文在委婉告诉他,不管当下情况如何,学习上的事一定不能落,毕竟前途是自己的。
成虞问她,如果以自己目前的学习情况,能否考上海宁大学?
罗星文默了下,结合这几年该院校的录取情况,最后告诉他,完全有可能。
成虞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那点微末,不足为外人道的喜,慢慢从紧闭的心房中溢出。
走在沙滩边的人渐渐握紧拳头,还有一个学期,再努力冲一冲,想跟他上同所大学的愿望似乎也没那么远了。
目光又一黯,少年突兀地想到那晚跟父母出去后,几人间的沟通。
按杨苑的意思,是希望等成虞高中毕业后,直接出国念大学。
她在那边有资源,并向成虞保证,会帮他找个top级的院校,等将来学成,不管是归国,还是留在当地,往后都会有更好地发展。
两个经常因为意见不和掐架的人,少见的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见他不说话,一旁的成峰也开了腔,大意跟杨苑差不多,并表示成虞出国后的所有费用,他这边都会全包。
杨苑嗤一声,虽然满脸都是不需要,瞧不上,但那晚很反常,竟也没有表示异议。
两位父母心照不宣的在孩子学业和前途这件事上达成了高度一致的意见,撇开婚姻关系是否存续这个敏感问题,两人最后问向成虞,愿不愿意出国读书?
成虞其实很想笑,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又是分析又是感慨的说了那么多,到最后要拍板了,才想起来问一下他这位当事人的意见。
像是把他当成了弦上箭,发不发,多久发,其实都不由这枚箭头自己决定。
以往或许真的如此,但从那天在罗星文办公室中说出,让他们离婚后,成虞已渐渐在心中做了决定。
往后的路,他想自己走。
“我不会出国,”成虞看向两位,“我有意向院校,并正努力朝着这个目标奋进。”
“两位如果愿意资助我读大学的费用,我很感激,但如果因为违背了你们的想法而放弃供我,我也没有二话。”
公事公办的语气。
高档餐厅内,人们交谈声都很小,成虞这话一出,面前俩人好半天都没再言语,唯剩婉转动听的钢琴声余韵袅袅。
脚背忽地一凉,随即又感受着脚面凉意丝丝抽离,成虞口中莫名发苦。
可能是想到了那晚那人手中端的一盘剥好的红柚吧。
成虞毫不怀疑,那人是准备拿给他的,但鉴于当时的情况,他实在是不想这人与他两位奇葩父母有过多接触。
后来在餐厅,他也点了一份掺有红柚果粒的甜品。
布丁香甜,上覆红柚果粒颗颗饱满,看着十分诱人,可只有吃到口中才觉,盈满口腔的滋味是那样的苦。
少年站定,面朝夕阳,渐渐张开双臂,海风与他撞个满怀,可不等少年拥紧,又急速地离他而去。
真希望时光能够回溯,他突然很想尝尝那人亲手为他剥的红柚,是否也是苦的?
如果哪怕有那么一丝甜,又能否冲淡他心中莫名腾起的苦涩?
“成虞?”一声喊,唤回少年思绪。
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碰见熟人,成虞回望过去,有些愣。
“嚯,这孩子,”严父感慨,“还真是你。”
“这么冷的天,搁这吹什么风呢,”低头一瞅,严父大惊小怪地凑前,“怎么还把鞋子给脱了?”
盯着他书包边挂的鞋,严父有些不高兴地命令道:“赶紧穿上。”
成虞照做。
穿好后问,“严叔叔,您怎么在这?”
严父一指他侧后方正拍照的几人,“这不,跟咱们社区老年合唱团的出来参加活动。”
“他们几个非要来这转转,说是要消消食,顺道拍些照片回去。”
成虞顺着他目光看去,那边几个男男女女,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
听出严父口中虽是抱怨,但语调却是上扬的,成虞也笑了下,附和道:“挺好的。”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少年高敏心性在严父这个年纪的人看来,或许有些无病呻吟了。
成虞没想着解释,只说,“我来转转。”
严父朝他身后左右都看了看,并没见其他人,有些奇怪,
“怎么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
难道不应该只有我吗?
成虞有点纳闷。
“紊周呢,还有你那些小伙伴呢,怎么没见着他们?”
“他们?”成虞愣了下。
瞧见他脸上是真挺懵的,整的严父更懵了。
“不是紊周说,非要过什么生日,还叫了你们几个一块吗?”
“你们没在一起?”
生日?
什么生日,他并不知道有生日这回事啊,而且……
那人生日今年不是已经过完了吗?
“诶,老严!”那边喊了声,严父转头应了下。
成虞接口,“没事严叔叔,您先跟他们过去吧。”
严父没应,只叫他们稍等。
他看出来了,这孩子这是有心事啊,而且,关于严紊周非要再过个生日的事,他也明白了,这事那人没告诉眼前这少年。
为什么不说,几人间又是怎么错过了,严父闹不明白。
成虞见他拿出手机,很明显,想帮他联系严紊周。
成虞拦了下,“没事严叔叔,我自己联系他们吧。”
严父一顿。
那边又催了声,年轻人的事,或许交给年轻人自己处理更好?
严父深深看了面前少年一眼,放下手机。
“行,”严父挺感慨,“我知道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这些老头,想管也管不着了,但孩子啊。”
严父望着他,手搭在少年肩头,“不管什么时候,你想回家了,严家的门,都会为你敞开的。”
少年紧抿着唇,严父笑笑。
“那行,我先过去了,有什么事你就打我手机。”
目送老人离开,成虞头回觉得,那个曾架着他腋下,轻轻松松就能把他从地上捞起,高举半空的男人,是真的老了。
渐行渐远的背影显出些佝偻。
儿时记忆中宽阔到他跨坐肩头都感觉仍有寸余的肩背,如今再望,瘦了不少。
从兜里摸出手机,成虞头回觉得自己非常不成熟,尽管某人一直强调自己已然成年。
但直到此刻,成虞才觉自己做出的事,并非一个成年人应有的行径。
刻意的关机,刻意的回避,刻意的保持与这个世界间的断联,然后独自一人困守在一方天地间,默默耕耘。
以为只有这样,闷声发大招,才能让那些伤害自己的人看清,虽然年少,但挺起的脊梁宁折不弯。
无声的对峙,像是跟谁叫着劲。
却不想,这种徒劳式的自我封闭,能伤害的,只有那些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你让他们紧张了,还是故意的。
看见多条未接和微信上频频闪出的新消息提醒,想清楚的少年,心中唯剩这个念头。
此刻,想见那人,想说抱歉的心,在心中疯长。
手机低电量告急,成虞掐着关机前最后几秒,好歹买上了最近一趟回肃津的高铁票。
打车花光零钱的少年,下了高铁后,干脆朝着六中跑了过去。
还好,他今天分到的考场在六中老校区,而老校区正好就在高铁站附近。
跑了将近20多分钟,眼前‘肃津市第六中学’几个铁质大字渐渐显现。
时近傍晚,宽阔校门前,行人三两,门可罗雀。
明明之前跑三千米不再话下的人,许是怕等的人已经离开,焦急的心中更掺了些懊恼。
腿部急剧攀升的乳酸趁机作乱,少年人停下脚步,垂下的双手无力撑着膝盖,躬起的背脊如峰,却因寒潮过境,显出些瑟瑟萧索之意。
不住起伏的心脏慢慢沉落,望着空无一人的校门口,迟到的少年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他错过了,而那人也并没在原地等他。
失落如潮水,一瞬攀升至没顶,想要将人溺毙。
少年直起身,再次不死心地抬眼望过去,失神间,有个声音在喊他。
“成虞!”
成虞莫名转身。
刚从车上下来的人,认清后,紧着朝他走来。
身体一瞬脱力,顽强意志消散,少年人腿部一软,堪堪栽倒。
记忆回溯——
那人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从腋下捞起他,只是现在少年身形高大,再不可能被那人抱起,却不妨撞进个更温暖的怀抱。
胸膛相抵,长久静默中,心跳贴合处渐渐同频。
成虞突然很想叫他名。
很想很想。
“紊周……”
气息急喘,声线也跟着不住颤抖,一切都显得不甚完美。
可这声称谓中,终于头回没加后面那个‘哥’,又让这百转千回的无声演练,于此刻显出了真实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