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启示录》千愫

3、《雪夜奇遇》

　　雪白了山路，夜里恶劣的环境下大概不会有人再愿意踏足这里。

　　——所以，真的有必要放帐吗。
　　心里嘟囔着，五条悟用苍瞬移到后山顶上，这里因为帐的存在，地上的积雪泛着光，看上去反倒与山脚相比更为灰暗。
　　在精准定位诅咒位置，捕获诅咒气息上，咒术师的等级越高，这方面的能力越是出类拔萃。而两位年仅17岁就已获一级咒术师荣称的高中生，即便面临随时会雪崩的恶劣环境，要找到诅咒的具体盘踞位置也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山上的积雪在咒力的激荡中如花洒般散落在寒风中，激烈的碰撞声从隐秘的山洞里传出来，此起彼伏，而后伴随着一股强大咒力的涌出，击打的声音戛然而止。
　　闹出那么大动静，一级咒术师高超的寻踪诅咒的才能根本没有施展的必要。

　　“什么嘛，这就结束了？”
　　五条悟无聊地闲步走进事发山洞里，正好赶上好友收服咒灵的最后落幕：四周环壁，密不透风的环境里，空气中弥漫着残秽与血液混浊的腥味。杰站在尸体附近，面无表情地吞下被它降伏为球状物的咒灵，有些不适地将它吞咽下去。
　　像经历了无数次所以很快就适应了那样，他熟络地向走过来的悟露出轻松的笑容，一如往常的任务，他完成地游刃有余。

　　“咒灵的影子都没看到呢，是长得四五米高追着歌姬满山跑的长毛怪类型吗，杰？”
　　五条悟悠然走到他身边，原本因为无用武之地松散下来的精神在察觉到异常后瞬间提了起来。
　　墨镜下滑，冰蓝色的眼睛露出大半。
　　杰本来想反驳他，但看到那双闪着异样光辉的瞳孔注视着空无一物的某个方位，他也随之警觉起来。
　　可是顺着五条悟的视线，杰没有感应到那里有任何异常。只见他的挚友闪动着如苍穹般澄清的眼眸，伸出手掌对着自己右后方发出了一记咒力输出。
　　额前的刘海在这股咒力涌动的疾风中不安地扬起，刹那间肆虐起来的飞沙走石只是短暂地张扬了会儿，很快就归于平静。

　　没有任何存在被消灭，也感受不到咒力碰撞的冲突。至少在杰的感知里，那里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异常。咒力散开后，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方向：依旧是空无一物的地方，莫名遭了一记“苍”。

　　所幸五条悟那一发苍因为目标离夏油杰极近的关系主动减小了输出功率，否则的话大概率会造成雪崩的灾难。
　　而后者的情况显然并不在五条悟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位差点把山洞轰了的问题少年收回手，一脸不高兴。
　　“失手了啊，被它逃掉了。”

　　“你看到了什么，悟？”
　　夏油杰的表情从疑惑很快转变为谨慎思考的状态：
　　“难道是只有六眼才能看到的不同寻常之物吗？因为我没有感受到异常的咒力存在。”

　　“果然杰看不到它。”
　　五条悟指尖推了下把墨镜戴好，方才还因为没得手有些失望，马上又后知后觉地因为加深了思考而变得好奇起来。
　　“是气息很微弱的家伙，不同于咒灵。虽然能察觉到咒力流动，但也仅凭察觉才能"看"得到，这家伙掩盖气息的能力很强。”

　　“真的假的？”
　　夏油杰实在难以置信。
　　曾经五条悟开过比这更加浮夸的玩笑，冒着得罪为数不多的高专好友，不顾后果地夸下海口。这种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至少，那几次玩笑里他不会发动术式动真格。
　　……好吧，夏油杰妥协了，姑且相信他。
　　“有线索吗？等一下，它长得什么样子，也是长四五米高追着歌姬前辈满山跑的长毛怪的样貌吗？”

　　“融在微尘里，银白色发亮的图案。”
　　五条悟也是第一次看到，语调难免比平日更为惊奇，听起来却显得不着调了。
　　“像类似蝴蝶的样子，很梦幻诶。”

　　多少有些离谱了……
　　“这件事情回去问夜蛾老师吧，也许他会有什么头绪。”
　　夏油杰想了想，有了不错的想法。
　　“毕竟是悟你看到的东西，这部分报告记录只能麻烦你了。”

　　“刚才确认打到了，但是它瞬间跑掉，消失得无影无踪，掩蔽气息的处理相当厉害。”
　　五条悟新奇地回忆着细节，貌似还沉浸在幻觉般的体验里。

　　“喂，悟，你听到了吗？”

　　“挺有意思的，下次再遇上干脆用粗暴一点的方式试试看。”

　　“悟……”

　　“听到了——真是的，”
　　五条悟伸了个懒腰，一脸的义正言辞，凛然无畏。

　　“老子不干。”

　　——————

　　黑色轿车行驶在两旁被大雪压矮一截的枯树林小道上。日奈小姐返程来接他们的时候，雪已经停了，积雪地印下了车驶离的轨迹，一直从山脚延绵至看得见灯火的道路上。

　　“事件由栖居在雪山洞内的咒胎成长而成的准一级咒灵引发。死亡人数三人，死者皆为二月十九日下午抵达温泉酒店参加冬令营的高中二年级学生。下午六时左右三名遇难者失踪，初步判断是误闯入了咒灵的洞穴遭到了袭击。死因……”
　　歌姬停下笔想了想，但很快有了主意。
　　“对外就说是雪难，这样可以吧，日奈小姐。”
　　说完，歌姬身体往前靠，把登记表递给坐在她前面主驾驶的辅助监督。

　　“嗯，帮大忙了！麻烦你们。如果不是因为天气影响，出动的辅助监督出现了人手不够用的情况，这些调查工作应该全权由我们来负责的。”
　　日奈小姐心里感谢：把调查任务交给歌姬实在是太好了。

　　夏油杰从副驾驶转过半个身子，体贴地替开车双手不便的日奈小姐接过了歌姬递过来的登记表。
　　“咒灵引发的血案，碰上恶劣的天气状况或是险峻的地势，可以轻轻松松对外应付过去。”

　　登记表前面一页，按格填写的主要是咒灵等级，事故发生地点以及遇难者情况之类的宽泛内容，后面还有详尽报告的副页。夏油杰一目十行查阅报告内容的间隙，车后座眼神很好的五条悟差不多已经看完了。
　　“很详细嘛，回去交给老师的报告就按这个模板抄一份。”
　　五条悟凑上来，和心照不宣的夏油杰对上了眼。

　　“我说你们啊，尊重下前辈的劳动成果啊！”
　　连写报告都要占便宜，歌姬当然不满意。

　　“报告写得很详尽，就连初始咒胎的影响范围也有记录，这位观察者很细心。”夏油杰暂时收起登记表，放入日奈小姐随身带的文件夹里。赞许的话语好像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歌姬炸毛的头发泄气般顺了下来。

　　“……事实上，多亏了谷川小姐，她给我的信息非常准确。可是很遗憾，谷川小姐期待的奇迹并没有发生，咒胎还是在我们赶去前就成长起来并且杀了人。”
　　歌姬回忆起和谷川月见谈话的场景，多少有些古怪。

　　坐在歌姬旁边的五条悟满不在乎地打了岔：
　　“居然是能好好沟通的类型，还以为她被咒灵吓到脑子不正常会胡言乱语。”

　　“悟……告诉我在酒店里遇上的"把同龄人认成老师的笨蛋"，指的就是这位谷川小姐吗。”
　　夏油杰坐在前排座位上无奈地摇了摇头，在自己与长得奇形怪状的咒灵殊死搏斗的时候，他的这位好友居然在为“被女孩子用奇怪的话题搭讪”这种令人艳羡的神奇体验困扰。
　　而对五条悟行事颇有了解的夏油杰莫名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当女孩子的面叫对方笨蛋吧……悟，我信任受过大家族沿袭下来的良好教育的你对异性关系的处理不会失礼。”
　　但愿不会。

　　“啊？”
　　很明显，五条悟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深思熟虑。
　　而在他的理解里，他的一番言论放在那个场合里根本也算不上不礼貌。
　　“被眼泪汪汪的女孩子注视着喊做老师，杰你会怎么做呢？”
　　五条悟懒洋洋地靠在后车沙发垫上，装作没看到歌姬沉下来的脸。
　　“告诉她救护车快要到了，如果是因为被咒灵吓到神志不清身体不舒服可以找医生帮忙看看。”

　　说完后，车里一阵沉默。
　　察觉到气氛不对，五条悟觉得莫名其妙，不明就里地辩解道：
　　“喂，以前有过的吧，因为看到咒灵吓到晕倒的案例比比皆是。”

　　“悟，和以前的那些情况不能混为一谈。”

　　“杰觉得我看着像老师吗？强忍着想骂人的心情耐心教育小鬼头循循善诱的模样，正常人不会把我和这类形象联想在一起吧。更何况还是同龄人，明显出问题了吧，这里。”
　　一边说着，五条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日奈小姐听着也头痛起来。

　　“我没有当面说人家笨蛋，语言表达已经尽可能委婉了，能看得出她是那种会把伤心话放心里的内向性格，和情绪外放的歌姬不一样，歌姬顶多生生气。”
　　五条悟不以为意的一句话又惹到了歌姬：
　　“生气就没关系吗？！五条你太差劲了！”

　　“没关系的吧，歌姬生气完就没事了。”
　　五条悟轻描淡写地继续说下去：
　　“要是把情绪都放在心里，稍有情绪波动就会号啕大哭，时常冷不丁冒出些诅咒的话，日积月累内心容易变得黑暗的吧，进而会想把害自己伤心难过的对象杀掉之类的。”

　　“悟，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夏油杰叹了口气，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虽然想指责自己的同期好友是个超级不解风情的笨蛋，但他的确细腻的考虑到了女孩子的心思。
　　没有用轻浮捉弄的语气对待听上去多半是一本正经的乖乖女，虽然言行仍有欠妥的部分，但对于言行一向欠扁的悟而言确实做到了“嘴下留情”。

　　歌姬不喜欢五条，比起颜值和实力，她更容易被异性身上谦逊亲切的特性吸引。从小拥有了一切，自大傲慢又不尊重前辈的矜贵少爷显然不符合歌姬的审美。
　　她不是想要帮五条悟说话，只是出于她一向实事求是尊重事实的习惯。
　　“其实，谷川小姐的行为是有点反常。在酒店看到她追着五条你出去的时候，我有猜测过是不是被你欺负了甩掉的女朋友之类的。”

　　歌姬还没说完，车里两位年少气盛的高中生热闹地插进了话：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悟这种性格都能有女朋友让我情何以堪。”

　　“这不是重点吧，夏油。”

　　“欺负完女孩子就把人家甩掉，歌姬心理好阴暗哦。”

　　“还不是因为你长了张桃花随时摘，女朋友天天换的糟糕脸吗五条！”

　　“哈？这算人身攻击了吧，别不由分说地把我形容的像渣男一样啊。”

　　“你本来就是个人渣啊！”

　　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话内容歪到天边去了。

　　吵得日奈小姐心里不免感慨：
　　倒不如说，不愧是青春万岁的年轻人，咒术师这一行出现的难能可贵的乐观血液。

　　“听我认真说啊———”
　　努力把话题归正的歌姬突然一本正经起来，跟两个幼稚鬼谈话让她好心累。

　　“谷川小姐看向五条你的眼神像是熟识，追到酒店外被你拐弯抹角指责脑子不好，我看她都快要哭出来了，差点以为后面的谈话内容无法展开。后来在门口安慰了她几句，就把她带回酒店客厅室的沙发上，在斟酌是否要询问她一些关于这只咒灵的细节的时候，她忽然变了样子。”

　　“从伤心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发现悟是个渣男然后开始对着你说悟的坏话了吗？”

　　“夏油还挺了解女生的诶，可惜没有哦。”
　　歌姬回忆般继续说道：“她像是忘了自己为什么哭，然后逻辑清晰地跟我讲述了发现咒胎的始末，希望能提供有效信息救下她的同班同学。”

　　“女孩子在想什么完全搞不懂啊，倒不如说阴晴不定才是常态吧。”

　　“五条，我现在说的可是很严肃的话题诶。”
　　一向只要五条悟表示出满不在乎的态度，歌姬就会莫名感到火大。
　　“她是真的忘记了，做完口述后我问她为什么叫你老师，她也很吃惊，似乎完全没有这一段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