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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长夜碎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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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熙政匆忙赶来,崇宁宫遇刺是大事,这事一出,不出多久就传遍整个宫内。他刚到,宫里禁卫军就前来禀报,称有几个刺客没抓住,剩下的发现是死士,一被擒住,当即自尽。
赵熙政站在主殿正中,安琼枝几人也在旁边站着,显然有些惊魂未定。闻言,赵熙政当场震怒:“宫城两千禁卫军,竟连几个刺客都抓不到活口!崇宁宫在整个宫城的中心,他们往出跑都得半个时辰,区区几人,能躲到哪去?又是如何进来的?朕要你们有何用!”
那禁卫军统领忙埋头请罪:“是臣失职,陛下恕罪!”
赵熙政深深吐出口气来,又问:“那几个死了的人呢?可查出身份了?”
禁卫军统领面露难色,支吾道:“陛下,那几个刺客都是死士,但入此行,无名无籍。”
赵熙政的火气就又上来,“去查!查不出来,今夜当值的禁卫军全部重罚!”
那禁卫军统领赶忙下去了,赵熙政随便坐在一旁,喝了口冷掉的茶降火。安琼枝就道:“皇帝啊,你莫要着急,既有人重金雇了死士来杀哀家,那一次不成,想必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不如做个局,将此人引出来。”
“今日让母后受惊了,是儿子的过。”赵熙政道,“母后不必担心,儿子已经调了人过来,加强崇宁宫的防卫。”
安琼枝便不再多说什么,她一副病弱之态,只在一边坐着。倒是太皇太后开口:“泽启啊,今日这事实在叫人心惊,哀家本说来看看娴贵妃的,谁想刚一进门,就看见那歹人拿着长剑要砍祝尘。还好有禁卫军听声来了,不然祝尘现在,只怕要亡于歹人剑下了。”
赵熙政的目光这才向林舟渡那边看去,他虽是治好了一双眼睛,却还是如从前那般站在人群的最边上,不声不响,低眉顺眼。
赵熙政咂摸着太皇太后那番话,用余光瞥了一眼按琼枝,面上却没什么神色,只是凝着林舟渡道:“你也是个奇人,怎的你一来崇宁宫,这宫里就出了这样大的事?太后既允了你留宿,你不好好在偏殿歇着,跑到宫门口做什么?”
殿内的视线便都投向他,林舟渡赶忙上前,解释道:“陛下,太后虽是准了臣留宿,可臣到底觉着既已及冠,晚间在宫里过夜便于礼不合,故而打算前去向陛下请罪,待明日一早,再上崇宁宫侍疾。”
赵熙政冷哼一声,眯眸看他,“你倒是懂事,也会赶巧。偏就在此时避开,死士武功高强,独独遇上你,你竟没死在其剑下。”
林舟渡一愣,旋即便跪下,“陛下可是怀疑今夜的事是臣所为?陛下!臣与太后无冤无仇,为何要行此刺杀之事?且臣独居于府内,从不外出,今日入宫,也是独自前来……”
“好了!”赵熙政呵斥一声,他似是极为不悦,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寒意,“朕可没这般说。不过兹事体大,在彻底查清刺客之前,凡有嫌疑者,一律不许出崇宁宫去。你既不好住崇宁宫,那便到宗人府去。”
“陛下……”
林舟渡跪在地上,慌忙向他看去。赵熙政却是不再多言,径自起身,让宫人们扶安琼枝歇息,自己则随太皇太后离开。两个禁卫军这才上前,押了林舟渡往宗人府走。
“你可听说了,顺王被关进宗人府了!”
“听说了!那顺王还真是个晦气人物,自大聿开朝,就没出过这种事!他这一到,可就遇上了。不过他既被关进宗人府,你说会不会是……”
“不会吧,顺王这三年可不被看得死死的?他若真有那个本事寻到人进宫刺杀,连禁卫军都察觉不了,那他岂不是想……”
“无论是不是顺王干的,我都觉着,陛下要借此次事情除掉他了。”
两个小内侍正在柴房后面躲清闲,一转头就见周煜灵身边的掌事宫女晴儿站在那里,顿时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敢在崇华宫里随便议论,可是不把太后的话当回事?”晴儿厉声道,“每人三十大板,自己领罚去!”
二人跌跌撞撞地跑了,晴儿这才回正殿去,只见周煜灵一个人坐在窗边出神。
晴儿想了想,出声:“太后可是在为长公主烦忧?”
周煜灵便收回视线,顺手将那窗关住,“不是,我是在看这天阴沉沉的,怕是晚间要下大暴雨。”
晴儿道:“五月份的天气就是这般,说变就变的。”
周煜灵手中有一把檀木柄的珠绣团扇,绣工不是很好,她来回翻着哪团扇,心不在焉地把玩。她今日也无心打扮,随便挑了身衣裳穿,发也是随便一挽,懒懒散散靠在榻上。
“今日天气不好,若是有太阳,太后还能同长公主一起,去看新开的海棠花。”
晴儿将桌上的旧糕点收拾下去,又呈上新湃的茶来,“这样的天气,长公主也窝在殿里,不愿出来。”
周煜灵神色淡淡,良久,才道:“已经三日了,崇宁宫那边的事,还没个结果?”
“不曾,想来也是查不出什么的,昭平长公主还在崇宁宫呢,现在都不曾出来。”顿了一下,晴儿又低声道:“不过太后,既然此事是西阁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杀顺王,此番杀不成,却也是想借陛下的手解决了他。顺王此番,感觉真是躲不掉了。”
周煜灵道:“确实难躲,若是光安家想杀他,那还好说。重要的是陛下,陛下不愿留他,又一直找不到机会,眼下这机会是送上门去了。”
晴儿叹了声,“顺王死不死,奴婢倒不关心。有太后在,天塌下来奴婢都不怕。只是谁让那顺王是长公主的亲哥哥呢!长公主那么好一人,要是顺王真不在了,怕不知要多伤心。”
周煜灵似是出神,一根手指轻支着额头,没再出声。
入夜,果然下起暴雨来。
这暴雨伴随着雷声和闪电,洗刷着如墨的夜色。这也是檀京今年的第一场夜雨,先前虽也下过几场这样的暴雨,却都是在白日。黑夜总是带给人更多的恐惧与不安,这样的雨,放在夜里便带着不知名的攻击性,让人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时不时听见一声惊雷巨响,胆都要颤起来。
这样大的雷声与雨声,就算安眠,也要被惊醒。周煜灵本已歇下,此时又坐起,推门出去,立在檐下,静静望着雨幕。
“太后?”晴儿走过来。
“给我伞,我去趟偏殿。”
“太后,这雨这么大,就算打伞,也要被淋到。”晴儿望了望她的脸色,“奴婢记得,您从不畏这雷雨天,长公主也是。”
周煜灵没说话,晴儿只好拿了油纸伞过来,又想帮她添件外裳,却见她轻轻摇头,持着伞走进雨里。
林惊时尚未入眠,听外面下起雨来,才起身下地,走到窗边。
她望了一眼外边,遂从墙角拿上伞,准备出门去。谁知刚到门边,就闻有人在外叩门,她将门推开,只见周煜灵手中提着滴水的伞,衣角有些被雨打湿。
林惊时将她拉进来,关上门。
周煜灵的呼吸尚未平稳,林惊时拿过她手中的伞,将窗子全部关上,这才用巾子将她的衣角擦干。
“这个时节总是这样,乌云过去,雨也就过去了,不要怕。”
周煜灵看了眼墙角的伞,问:“你方才也是打算去找我?”
“你说过,你不喜这样的天气。”林惊时把那巾子丢在桌上,看着她,“若实在害怕,便和我一起睡吧。”
周煜灵默不作声走到她床边,躺到里面去。林惊时躺到她身边,见她侧躺着,面对着墙壁,就分了一半被子给她盖好,自己也侧过身去,背对着她。
雨还在下,一点也没小。
“你近来,可是为你哥的事烦忧?”
林惊时的眼睛一直不曾合上,她睡不着,听周煜灵出声,稍等了须臾,才道:“嗯。”
周煜灵转过身,望着她堆在脑后的墨发,“怎么不来找我?”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少顷,才道:“我找你,你便会应吗?”
“你就知道,我不会应吗?”
林惊时没有说话,无人知晓她此刻的内心。林舟渡在宗人府三日,她便煎熬了三日。此次的事,谁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呢?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越下越小,到最后渐渐停了下来。
林惊时从床上坐起,下地站在殿中,却依旧没有转过身来。
“雨停了,太后要回去吗?”
周煜灵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跑到她身边,从背后环抱住她。
“我本就是无家之人,我那混账爹害死了我娘。我原先没什么想要的,所求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争口气。现在我有了在乎的人,你的立场便是我的立场,你想做的事便是我想做的事。林惊时,你看看我,我孤身一人,不属于周家。”
林惊时感受着身后的温度,听到这些话,攥着她心的那股劲忽然就泄了,那种感觉正如长舒了一口气,冲破了桎梏。
“林惊时,我最怕的,是你伤心。”
周煜灵将她环得愈发紧,生怕她消失不见,“周家就算亡了又能如何?我现在的权势,早已远在他们之上,不受他们影响。我心向谁,无人能管得了。”
“周煜灵,我想赌,但我不敢。”林惊时轻叹一声,“我真的,能赌吗?”
“凡是将注下在我身上的人,皆未败过。”周煜灵道,“我是必胜之局,你定要试试。”
林惊时回身,将她揽进自己怀里,“那便这样,我信了。”
大雨过后,万籁俱寂,这片刻的宁静倒似洗去了不安,让人的心如雨后池塘,水面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