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山诡

135、出节楼6

　　众臣中间散开一条道来，何玹清领着一人上前。此人正是先前那安府管事，陆雪逢不知何时到场，见了此人，眸中神色便暗下来。

　　“这是安稹府中的管事，也是安家伪造遗诏的证人，诸位且听他慢慢道来。”

　　场中视线皆转向他，赵熙政眯起眼眸，双手轻轻抖了一下。那人就开口，将那日在旧果园里对陆雪逢说过的话再次道来，众人听得一阵心惊。

　　檀京府尹瞪大了双目，“安稹竟敢如此！所以之前旧燕王府的那些尸身，都是安稹解决完无用之人，丢进去的。陛下，这……”

　　他看向赵熙政，只见他面色极差，却一句也没有辩解，故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赵熙政所做的勾当，众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这么当众点破，还是第一次。

　　周合商就出声：“顺王殿下，你莫名其妙带一人出来指认陛下，实是口说无凭。你既说先帝当年留了遗诏传位于你，你也当拿出那份遗诏来。”

　　“那份遗诏就是被安家所毁！”何玹清道，“若是遗诏还在，顺王殿下何至于被困翟雀宫三年，翻不了身？”

　　“谁都知道，大聿正是危急之刻。”周合商阔步走于群臣中间，高声道：“顺王与顾侯此时篡位，用心何在？若是叫查几人知道大聿内乱，诸位当知后果。”

　　“小阁老！”何玹清走到周合商面前，沉声道：“大聿之所以到了危急之刻，是因为内有奸臣未除！奸臣与外番勾结，才导致大聿鬼头青泛滥，兵不能打，将不能战。”

　　周合商一甩袖子，站到正中去，两臂摊开，道：“何老明里暗里都是说我。可我周家为了禁鬼头青，也曾上书陛下，陛下允后，我周家散尽家财，补贴国用，周家在边境的生意皆是停去，长姐周宗泽回檀京。如此这般，何老不看低下各道的牟利之人，却屡将此事安在我头上，敢问何老，居心何在啊？”

　　柳复光与刘仕这才赶来，刘仕指着林舟渡道：“顾侯！不管如何，你这就是弑君夺位！你帮着顺王造反，搅得大聿不安，你是想做何？”

　　赵熙政颈上划出条血痕来，使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喘。顾长俞寒声道：“我只想还大聿一丝生机，我想伴明君之侧，让边境百姓不再受苦，让大聿得万世安宁。”

　　他一一数着赵熙政的罪行，群臣间阒然无声。直到最后，陆雪逢忽然从腰间拔剑，一剑贯穿刘仕喉咙，刘仕瞪大双目，死都不曾料到他会被陆雪逢所杀。他的尸身倒下，剑才抽出来，热血泼洒开，周围惊叫连连。

　　“攘除奸凶，便从刘狗开始。腾骧卫听令！”

　　陆雪逢一把摘下刘仕腰间牙牌高高举起，一脚踏着刘仕的尸身，眸中的嗜血之意尚未褪去，目光掠过周镇察时，带了一丝挑衅。果然这场内一见血，就激起众人骨子里的血性来，也不知何人开头，一行人举了笏板就往周懋周合商身上砸去，周党之人皆为能幸免，两派似是开战，场中乱成一锅粥。

　　腾骧卫和御林军打起，锦衣卫割裂为两派，柳复光和郑序指挥着东厂的人平息这场乱事，哪方都加入不得，只得拉架。就在此时，林舟渡拾起赵熙政丢下的宝剑。

　　顾长俞望着他，道：“我来。”

　　赵熙政目中爬上惧色，慌忙挣扎起，大叫护驾。此刻不能再等，林舟渡坚定道：“让我来。”

　　御林军回头，众臣回头，顾长俞却一手打掉林舟渡手里的剑，紧接着将那利刃往身前一拉，抹了赵熙政的脖子。

　　沾血的剑还拿在顾长俞手中，赵熙政当场毙命，尚有余温的身体渐渐滑落，倒在地上。

　　“顾侯与顺王弑君！御林军，杀了他们！”

　　“我看谁敢！”

　　周合商愕然回眸，只见太皇太后和周煜灵正往这边来，身后还有娑兰，娑兰手中抱着尚在襁褓的小皇子。

　　出声的正是太皇太后，场内总算不再乱，太皇太后一身茜色织金锦服，发髻梳得精细，她眼中哪还存半点混沌，而是一片精光。

　　见太皇太后到场，御林军也不敢擅动，不过太皇太后只是喝住了众人，镇住了场面，最终走上前的人是周煜灵。

　　周煜灵不急不缓，移步至恭肃殿宝座前，林舟渡看向她，只见她手中拿着一个红木摺匣，她将摺匣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几折的纸。

　　“诸位，此乃皇帝生前所立遗诏。皇帝久病，恐有一日突发恶疾，故提前立此遗诏，交于哀家手中。”

　　满殿哗然，何玹清盯着那纸诏书，竟是说不出话来，喉咙发僵。只听周煜灵淡然念道：“……念及此，朕立大皇子赵景琮为太子，入主东宫。但念景琮年幼，不至幼学，特请母后皇太后周氏垂帘听政，以辅幼君。”

　　无人发言，许拱就道：“不可能！陛下就算立遗诏，也不会传位于克伦女子所生的孩子！周太后，老夫不知你用了什么办法得此诏书，反正老夫不信！陛下厌恶大皇子至极，他出生至今没去看过一眼，就算传位于藩王，也不会传位给他！”

　　周合商呵呵笑了两声，扶正了梁冠，对周煜灵拱手一拜：“周太后既拿遗诏出来，就断不会有假，许阁老不信，大可上前检查一番。臣等，恭迎新帝登基！”

　　晨光熹微，东方即白，赵熙政的血从阶上流下来。林舟渡和顾长俞站在一侧，第一缕晨曦洒进丹墀，火把即熄，场内乱局分毫毕现。底下议论纷纷，娑兰抱着小皇子站到周煜灵身侧，而太皇太后竟是不再管此事，不过她既随周煜灵来了，态度即可分明。

　　周煜灵道：“皇帝驾崩，礼部操持一切丧葬事宜。丧仪过后，新帝登基。”

　　“我有异议！”

　　底下不知何人出声，声中暗藏怒意，“陛下刚一驾崩，太后便正好来到此处宣读遗诏，面上无一丝悲伤之意，莫非太后早便料到，专门等着此时？”

　　周煜灵不答，周合商就出声：“韩大人，此话可不能乱说啊。太后不曾弑君，弑君者另有其人。韩大人的意思，是想说太后早已料到有人弑君？若太后有如此灵能，韩大人何不找太后算算自己还能活几时？”

　　“周合商你……”

　　“先帝圣体在此，诸位莫要吵闹，昨日诸位熬得晚，且先退下休整，若有事便于午后上恭肃殿来，哀家自会在此。”

　　周煜灵这样子，好似是默认了新帝之位该传与谁。顾长俞明知他是被周煜灵狠狠摆了一道，当了刀使，怎能看着她得逞，故而出声：“周太后此言只怕不妥。皇位本该是顺王的，如今皇帝已逝，自当还位于顺王，他的遗诏怎能作数？”

　　底下有人附和，林舟渡看向周煜灵：“太后，赵熙政夺位已是事实，既是窃取的皇位，遗诏自是不能作数。况且赵熙政无甚子嗣，景琮母亲又是克伦人，大聿的皇位，断与他无缘。”

　　周党就开始反驳，两派又吵了起来。周煜灵先是道了一声“肃静”，后便对林舟渡道：“顺王口口声声称安家造假遗诏，可所凭不过是这个安府管事的一己之言，安家人已死，你们口中的陆冕也已死，此人的话只怕要存疑。”

　　“若这么说，只怕太后手中的遗诏也要存疑。”何玹清开口，“太后如何证明此遗诏是陛下在清醒之时，亲手所书，又交与太后呢？安家既能找到此等有模仿人笔迹的异能之人，想必以太后之势，也能寻到，不是？”

　　“何老这是为难哀家，皇帝将此遗诏交与哀家时，并无第二人在场。”周煜灵道，“不过何老放心，哀家断不会行此下作之事。此事无解，不如交由礼部尚书刘大人，想来这朝中无人能比刘大人更懂礼法之事。”

　　礼部尚书刘骖就站出来，拱手道：“顺王殿下口中的先帝遗诏不论真假，现已不存于世，故而难辨。而陛下既上位，所立遗诏便是作数。”

　　“刘大人。”何玹清转身，凝着他道，“夺走的东西要还，这么简单的道理，刘大人身为礼部尚书，竟是不懂么？”

　　“下官只知大聿礼法，所说皆是按礼法来。若是陛下的遗诏不作数，敢问何老，陛下这个皇帝可还作数？下葬时是入帝陵还是入王陵？”

　　这一句话把何玹清噎住了，自是无人能讲赵熙政此人不作数。周煜灵这才道：“既是如此，诸位可还有异议？”

　　无人出声，顾长俞正要上前，却被林舟渡拦下。

　　周合商却又道：“太后，顺王谋反，顾侯弑君，循例当斩。”

　　“周合商！你还要脸吗？”许拱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指着周合商就开始骂，周合商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直直望着周煜灵。

　　周煜灵道：“此事待丧仪过后再议，诸位先退下吧。”

　　周煜灵竟没给她老爹面子，倒是让其余人吃惊，周合商也没再坚持，依言退下，群臣便也跟着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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