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忏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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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刚灰蒙蒙亮，在妙颜阁里负责做饭的方婶就已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烧水，煮粥，和面，如同往常那样，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方婶正忙得不亦乐乎，厨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方婶扭头一看，见是芳草，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口问道：“芳草姑娘可是饿了？”
未等对方搭腔，她已放下手中活计，一面用围裙擦试双手，一面快步走到灶台前，一把掀开锅盖，用锅勺熟练地搅拌了几下，又接着道：“这肉糜粥就快熬好了，你先到外头等等，一会儿粥好了，我喊你！”
说罢，她放下锅盖，转身又接着包包子去了。
芳草没有说话，她兀自走到灶台前，蹲下身子，默默地朝灶中添了一根木柴。
方婶见状，忙又冲她道：“厨房里烟熏火燎的，芳草姑娘快到外头去，待会儿把你这身好衣裳给弄脏了可不好……”
芳草冲她一笑：“没事，方婶，反正我也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在这里帮帮忙，倒还好过些。”
方婶听了，便也没再坚持。
在这妙颜阁里，芳草与方婶虽年龄相差不少，关系却很融洽，俩人平时得空就会凑在一处，东家长西家短的，倒也十分聊得来。
方婶平日里提得最多的还是她那刚满两周岁的大胖孙子，这不，她一见芳草到来，话匣子就忍不住又打开了。
“前几日我刚到家，我那大孙子就朝我跑来，边跑还边喊，说家里有一只老虎，我一听，可吓坏了，忙抱起他就往外跑。”
方婶一面将包好的包子放入笼屉里，一面接着道：“我好容易才在村头寻来几个气力大的庄稼汉，拎着锄头棍棒，想将那老虎给打出去，谁知回去一看，哎哟我的妈呀，那哪是什么老虎，那不过是一只壁虎而已……”
说到这里，方婶自顾自地哈哈笑了起来：“你说，我这大孙子，讨人嫌不，你是不知道，当时我这张老脸哟，都快给他丢尽了……”
见自己说了半天，对方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愣愣地望着灶中跳动的火苗发呆，方婶不禁收起笑来，皱眉问道：“你在想啥咧，怎地魂被勾走了似的？”
见芳草依旧不理，她忍不住走上前去，拿着水瓢将灶台敲得“咚咚”直响，听到响声，芳草猛地抬起头来，神情有些恍惚。
“瞧你这个样子，跟丢了魂似的，再跟这儿呆着，待会儿指不定将衣裳烧着了都不知，”方婶皱眉埋怨道，“你这身衣裳还是咱姑娘前不久才让人给做的吧，你瞧瞧这料子，一看就是好的，若是就这么给糟蹋了，那可真真得叫人心疼死……”
“虽说咱姑娘对咱好，经常给咱做新衣裳，可咱也得爱惜些不是，”她一面说，一面将芳草推至门外的一张小兀子上，“你就跟这儿坐着，我去给你盛一碗粥过来。”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回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粥出来，粥上，大大小小的肉糜堆得满满的，好似一座矮矮的小山丘。
芳草只觉喉头一阵发哽，似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令她吞不进去又吐不出来，她将手中的粥碗摆至小兀子上，逃也似地向外跑去。
但跑了没多远，她就停下来了。
耳边，又响起了胭兰的话：“倘若可以选择的话，谁不想做一个善良的人？可是，像我们这等出身贫贱的女人，倘若不像藤蔓那样紧紧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努力往上爬，就只能永远地被人踩在脚下，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是啊，倘若她不抓住这次机会，那她就注定永远都成不了人上人！
还有她的母亲，也会因她的一念之差，或安享晚年，或与她生死两隔！
不，她不可以再次心软，绝对不可以！
她咬了咬牙，转身复又往厨房走去。
见她回来，方婶明显一怔：“今儿怎地吃得这么快？”
芳草淡淡一笑：“我还不饿，待会儿再吃，我帮你蒸包子吧！”
说着，她走到方婶身边，拿过一个摆满肉包子的笼屉，放入盛了热水的蒸锅里，然后从柴垛上取下一小捆干木柴，回至灶台前，烧起火来。
火苗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将芳草的脸映得通红通红的，眼睛亦通红通红的。
她扭头望向方婶，只见对方背朝这边，正认真地在案板上切着什么，边切还边哼着家乡的小曲。
盯着方婶看了好一会儿，芳草才缓缓站起身来，悄悄行至灶边的一只小炉旁，轻轻揭开炉上那只小砂锅的锅盖，将一纸包药粉倒了进去。
两年前，萧沁颜在来京城的途中，因遭遇一场意外，落下了体寒的毛病，一到冷天便会手脚发凉，因而长年需要吃些温补的中药。
这只小砂锅，便是专门给她炖药用的。
看着那些药粉缓缓融入黑乎乎的药汁中，芳草心中五味杂陈。
她小心翼翼地将锅子重新盖好，又望了方婶几眼，见对方依旧在专心致志地切着手里的东西，丝毫没有留意这边的动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萧沁颜睡到很晚才起来，还未洗漱完毕，方婶就已经将早点送了过来。
许是因为有心事，又许是因为太过困乏，萧沁颜只勉强喝了几口青菜肉糜粥，便让方婶将剩余的东西全都撤走，自己与流云一同赶往城东的香料市场。
听说香料市场这日会新来一批上等货，萧沁颜本是计划一大早就去的，谁知昨晚竟是迟迟没能入睡，直至凌晨才迷迷糊糊合上了眼。
昨晚她照常准时躺在床榻上看话本，可不知怎么回事，她非但不似之前那般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反而是越看越精神。
更糟心的是，一看到话本中的男主角，她便莫名地想起九皇子楚雁珩。
想起他那双如星子般好看的桃花眼，想起他一脸坏坏的笑，想起他在危急时刻不顾一切地挡在自己面前，想起他对自己说：“颜颜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得了你！”
萧沁颜越想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就越是克制不住地想起他，以至于到了最后，她几乎满脑子全都是对方的身影……
这着实令她十分烦恼！
她只好一次又一次地起来用冷水洗脸，一次又一次地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硬是折腾了大半宿，才勉强睡去。
流云见她昨晚没睡好，早上便没舍得叫醒她，因而当俩人赶到城东的香料市场时，最好的香料已经卖完了。
萧沁颜做的多是京中贵女的生意，用的全是最好的原材料，香料自然也不例外。
可最上等的香料已经全数卖完，俩人只能无功而返。
回去的路上，流云有些发愁：“鸳鸯楼昨儿才订了一大批货，还特意加急，可咱们连香料都没买到，这下可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萧沁颜安慰道，“实在不行，咱们过几日到外地看看，放心，总会有办法的！”
“姑娘，”流云朝她望来，满脸疑惑，“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以往香料市场来新货，虽也畅销，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卖得一点儿都不剩……”
“是有些奇怪，”萧沁颜皱眉思忖了片刻，转而笑道，“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在京城里，做我们这一行的，又不止我们一家，或许人家也急着用呢！”
流云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扬鞭催马，往回赶去。
还未到妙颜阁，她便远远望见自家店门口齐齐整整地排列着十来只大箱子，正自好奇，却见店中忽然走出一人，竟是周翎！
一见是他，流云就忍不住恨恨骂道：“这个该死的混蛋，怎地还阴魂不散了？”
萧沁颜心中一惊，掀开车帘，果见妙颜阁门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见马车徐徐停下，周翎忙快步上前，本欲伸手去扶，可忽又想起昨日之事，只好悻悻地退至一旁，看萧沁颜被流云搀扶着走下马车。
望着周翎身后的那两排箱子，萧沁颜的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周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昨儿我们好不容易才将世子送来的那几只箱子给您送回府上去，怎地今日又送来？”
“昨日是我考虑不周，不过，”周翎话锋一转，“这回我送来的东西阿颜保证会喜欢！”
说着，他挥手示意下人将箱子打开。
“阿颜你看，这些全都是顶顶好的香料，”周翎望着她，眼中不无谄媚，“我猜你们妙颜阁用得着，所以今早特意去了一趟香料市场，将里头所有的上等香料全都买下来……”
他话未说完，一旁的流云就已忍不住冷哼一声：“怪道我们空手而回，敢情是那些香料都叫世子给买走了！”
周领脸色一暗，阴沉沉的目光扫向流云，似想发作，可他嘴唇动了动，终还是忍住了，转对萧沁颜笑道：“原来，你们方才也是去买香料，可真是太巧了！”
说着，他扭头朝身后的几名下人吩咐道：“将这些东西搬到后院的库房里，快，动作麻利些……”
“慢！”
萧沁颜望向周翎，声音冰冷：“周世子，劳烦您让他们将这些香料带走，妙颜阁不需要！”
“怎么会？”周翎脸色有些难看，“你做这一行的，怎会不需要香料？”
“不瞒世子，香料这东西，本店库房里还剩有许多，就不劳周世子费心了！”说罢，萧沁颜转身便朝店中走去。
“阿颜，”周翎面色铁青，冲少女纤细的背景冷声道，“你当真不要这批香料？”
萧沁颜顿住脚步，头也不回：“不要！”
“那你下个月如何向鸳鸯楼的杨掌柜交待？”周翎慢悠悠道，“据我所知，你们签订的合约里有一条，倘若逾期交货，当给鸳鸯楼十倍赔偿，所有货款的十倍，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阿颜，我劝你还是莫要意气用事！”
萧沁颜心里咯噔一下，缓缓回过身去：“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甭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周翎沉声道，“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的妙颜阁还想继续开下去的话，就不要拒绝我的一番好意……”
“周世子当真是太高估自己了，”萧沁颜冷冷一笑，“难不成，世子以为这样做，我就没有办法了？”
周翎亦冷笑：“阿颜向来不服输，我自是再清楚不过的，可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派人将平京城周边几个县城所有的上好香料全都帮你买了下来，若想按时交货，除了用我的香料，你别无他法！”
“哦？这么说来，周世子倒是一片好心！”萧沁颜语带讽刺：“只可惜，我宁愿给鸳鸯楼十倍赔偿，也不会用你送来的任何东西！”
话音未落，她已然跨入店中，消失不见。
“阿颜！”周翎疾步追了上去，将已行至楼梯口的萧沁颜给拦了下来。
他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满脸的诚恳：“我是认真的，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别说只是这些香料了，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愿意去给你摘来……”
他说得动情，眼中竟也渐渐潮湿：“前段时日我因在府中服丧，不能前来看你，你可知那段日子我心里有多么煎熬，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念着你，简直就快要发疯……”
“够了，不要再说了！”萧沁颜冷冷打断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不，我不走，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周翎一把捉住少女的手，双眼通红，语气急切，“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告诉我……”
一听此话，萧沁颜简直快被气笑了，她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周翎的一双浓眉越拧越紧，忽然，他退后两步，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来！
萧沁颜心中一惊：“你想做什么？”
周翎却不回答，只苦笑着望了她一眼，遂将短刀高高举起……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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