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守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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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将近九月时来了一场连绵不绝的雨季，送走了炎夏，迎来凉爽的秋。
茶山在朦胧的雨雾笼罩中，远远望去像是绕了一层仙女的纱带，妩媚又旖旎。
山路太绕，路途湿滑，李昌明只能坐班车，忍耐了四十分钟的艰难路程。
他打着伞下车时胃里已经翻江倒海，脸色煞白，捂着嘴就差要吐了。
他望着离山顶还有一段的山路，面如死灰，但是想想包里护着的文件，又咬咬牙迈出脚步。
踩着一路泥泞，好几次险些打滑摔跤，李昌明还是蹒跚到了地方。
只是，他看着肃穆的建筑，和一片坟包墓碑，傻了。
……怎么是墓地？
在联系迟萤的时候，听她说在茶山上，他还以为这是什么清幽优美的度假地或高级民宿，迟萤是来享受的，结果是这么个地方？
李昌明有点怀疑自己走错了，拿出手机给迟萤打电话。
电话里的迟萤问：“你到哪了？”
李昌明缩在伞下，在这大白天也觉得此地阴森得很，哆嗦着说：“迟萤老师，我好像走错地方了，你给我发的定位准确吗？我怎么走到墓地了……”
“对，没走错。”
“啊？”李昌明眼睛瞪大。
“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出来接你。”
电话一挂，李昌明忐忑地等了七八分钟，还真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迟萤打着伞，踩着水鞋，轻快地越过水洼，很快就到了李昌明跟前。
黑伞微抬，露出一张清丽的脸，被这如雾的青黛山景衬着，美得如梦似幻。
李昌明怔怔看着她：“迟萤老师，真是你啊？”
“是我啊。”迟萤莞尔，“跟我来吧，墓园的办公楼会有点远。”
李昌明看见她，心一下就安定了，松了口气，跟在她身后问：“迟萤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语气还有点小心，怕是迟萤什么重要的亲人的忌日，会冒犯到她。
“我在这里做短期工，顺便给自己挑个墓。”迟萤说完提醒他，“这里路滑，小心一点。”
“啊？”李昌明一走神，差点就踩到光滑的石头摔一跤，好险稳住了，“短期工？”
迟萤扶了他一把，点头：“体验生活。”
“这样……”李昌明也听说过她经常做一些奇奇怪怪兼职的事，“你们年轻人现在打算得还挺长远，这就给自己把墓挑上了。”
迟萤笑了一声，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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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天气降温的原因，还是什么，李昌明一走到建在墓园的办公楼门口，就觉得里面阴凉阴凉的。
员工也少，没什么人气。
“要不要冲一下鞋？”迟萤先去门口的水池里，用水管和刷子冲洗干净自己的水鞋，转头问李昌明：“要不要冲一下鞋？”
李昌明觉得自己一鞋子的泥巴走进去挺不礼貌的，点头过去。
迟萤正要给他帮忙，身后传来一声略带焦急的呼喊：“小萤——”
“诶！”迟萤下意识回头应道，见对方连伞也没打就从楼里跑出来，忙放下水管打着伞迎上去。
她把伞挪到他头顶，问：“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林叔说你出来了，我好久没等到你回来，这雨天路滑，我怕你出事。”
“我明明才出来二十分钟，哪有什么好久……”
李昌明提着裤腿，望着和迟萤站在一起说话的气质出挑的男人，好一会儿，认出来那是经常被网友拉着跟迟萤凑一对津津乐道的周瑾硕。
他心想，这两人关系还真是不一般。
郎才女貌地挨在一起，看着都赏心悦目，说不定也适合做个荧幕搭档。
可惜周瑾硕要做也是做资本家，做演员是不可能了。
出神间，周瑾硕就跟着迟萤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您好，李导演是吗？我是周瑾硕，小萤的朋友。”
李昌明立马擦擦手，握过去：“知道知道，久仰大名。”
周瑾硕友好地对他微笑，很自然地接过他的伞：“要洗鞋是吧？我帮您举着。”
“好、好，谢谢。”李昌明麻利地冲鞋。
就这样，迟萤给周瑾硕打着伞，周瑾硕给李昌明打着伞，以古怪的姿势等李昌明把鞋刷干净才结束。
三人一起上了二楼，迟萤跟办公室里的老人打了声招呼：“林叔，我借隔壁的地方和人谈点事。”
老人抽着水烟筒，不耐烦地摆摆手。
迟萤便领着李昌明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办公室。
“请坐吧。”
“好、好的。”李昌明很拘束，端坐在实木椅子上。他把早就备好的文件递给迟萤，“迟萤老师你看看。”
迟萤翻开文件说：“李导就别叫我老师了，叫我小萤或者名字都行。”
“好。”李昌明点头，在迟萤看文件的时候，用余光打量着在一边泡茶的周瑾硕，见他竟是把茶端到自己面前，受宠若惊得站起来，双手接过，连连道谢。
“没事，不用管我，你们聊你们的。”周瑾硕说罢便将笔记本电脑摆在腿上办公。
等迟萤签了合同，和李昌明谈完电影的事情，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这中途周瑾硕默不作声的，没有丝毫打扰，存在感却很强，时不时做一些细心的事，比如及时添上茶水，端来切块的果盘，隔壁老人一叫，他就替迟萤去做事了。
“要不要留下吃个晚饭？”迟萤看看时间问李昌明，“这里的阿姨做饭手艺还是不错的。”
李昌明觉得自己在这地会吃不下，赶紧推辞：“不了不了，我有点事，得赶最后一班车。”
“好。”迟萤不强求，打着伞想送他，又被从隔壁出来的老人叫住。
老人戳着手里的拐杖，训斥她：“你看看你，尽偷懒，活全让你男人做了，还不赶紧去除草打扫？”
“好好好，我这就去，林叔别生气。”迟萤把老人哄回去，顺便拿上屋里的工具，出来对李昌明讪讪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他年纪大了，守了这墓园一辈子，有时候脑袋不太清楚。”
李昌明收起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哦……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和周总是夫妻关系呢。”
“真不是。”迟萤被误会多了，只觉得好笑，没在意。
迟萤送他到门口，跟他道歉：“抱歉，让你这么辛苦地来找我，我又招待不周，不能送你了，林叔正在窗口监督我呢。”
李昌明一抬头，瞅见二楼那窗户后果然立着个佝偻细瘦的老人，两只浑浊的眼瞪得像是灯笼，死死盯着他们。
李昌明打了个寒颤：“不不不，我没事，你赶紧去吧。”
迟萤应下，跟他道别，转头往正在墓地忙碌的人走去。
李昌明回了次头。
他看见迟萤和周瑾硕穿着同色雨衣蹲在一起，有说有笑，割去杂草清理墓碑，好似打理的不是什么雨中墓地，而是美丽的后花园。环境和人如此矛盾，又无比契合，自有浑然天成的故事性和创作联想。
导演都有点职业病，李昌明有点手痒，没忍住拿起手机打开相机，代替了取景器，框住这副难得一见的美丽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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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在淅淅沥沥下着，顺着微风侵袭到轻薄的雨衣之下。
迟萤垂着的眼睫湿漉漉的，发丝也黏在脸颊上，下巴滴着雨水，但是这点阻碍丝毫影响不了她的工作，她专心致志地将墓碑上被雨水打湿后黏腻的泥巴擦净。
周瑾硕劝她：“小萤，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做马上就做好了。”
迟萤擦掉下巴的水，摇头：“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该回去的是你才对，再说林叔肯定会骂我的。”
“你什么时候见他真凶人了？就是嘴巴说说，好了快回去。”
“不要，你回去。”
“你别闹，小心感冒了。”
“我身体好着呢。”
……
两人都很固执，你一句我一句的，谁也没能劝走谁，但是一点不妨碍做事，说着说着就把事情做了一大半。
中途老人用拐杖敲打着窗户的栏杆发出声响，把他们叫了回来。
他们回到办公楼里，脱掉雨衣，看着彼此狼狈得像是落汤鸡的样子，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身后炸起一声厉斥和木头剁在地上的脆响：“傻乐什么呢！还不快去洗澡！”
两人瞬间像是受惊炸毛的猫，缩着脑袋赶紧跑了。
等他们洗完澡，换上了舒适温暖的衣服回到办公室，就看见桌子上摆着两个保温桶。
老人坐在边上呼噜呼噜地吸水烟筒，淡淡扫他们一眼：“吃吧。”
迟萤和周瑾硕相视一笑，对这个别扭的老人说：“谢谢林叔。”
老人冷哼一声：“哼，吃完继续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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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吃完饭雨就停了，干活没那么费力。
“呼……”迟萤站起来，舒展酸痛的腰，看着已经做完的成果，“终于做完了。”
她转头看周瑾硕：“辛苦了，你好不容易有两天假还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帮我这么多忙，回头一定请你吃饭。”
周瑾硕嘴角上扬：“你忘记了？我还欠你两顿饭呢。”
迟萤回想了一下：“啊，是哦，那扯平。”
“不是扯平，我还欠你一顿。”
迟萤被他的严谨逗笑，转头指着墓地侧边挨着树的一块区域：“你看那边。”
“嗯？”
“那是我给自己选的墓，我带你去看。”迟萤带着周瑾硕走过去，“你看，这棵树有太阳的时候给我乘凉，下雨的时候给我遮风挡雨，每天都有它在后面给我做靠背，前面的视野又很开阔，怎么样？”
周瑾硕听得认真，竖起大拇指夸她：“你眼光确实好，位置绝佳。”
“嘿嘿。”迟萤得意一笑。
这可是她在这里辛辛苦苦打工一个星期的收获，好不容易挑中的。
周瑾硕又指向旁边的位置：“那我买这里。”
“啊？”迟萤不解地看着他，“你年纪轻轻地就买墓地干什么，别闹。”
周瑾硕好笑地看着她：“你能买我就不能买？你才比我大十一个月，姐姐，你不能这么霸道的。”
迟萤：“……”
可是她又不一样。
这话没法说，她只能憋着。
周瑾硕弯腰拨弄了一下在树下盛放的野花，抬头仰望着她：“我们死后葬在一处，就能继续陪伴彼此，在下面也不孤单，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守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