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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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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明被扶祗遣银伯送去了女娲山符遥处,符遥虽同情他的过往,却也并未医治他,让他恢复如常人那般。
符遥说:“我虽不懂你们人间那些善恶报应,因果循环,但是按尧思的话来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或许稚童般浑噩过一生便是他的缘法。且我们瞧他痴傻,又怎知他是不是自己却活得比谁都通透呢。”
于是,女娲山上便多了个耕地种菜之人。
他无忧无虑,开心自在地在山上生活了一生,寿享八十六,后由谢必安押送回阴司,如何由四司查论,如何轮回,且不做表。
而茅小宝自王昭礼死后,便化为猫形,成日蜷缩在自己房中,再未出来。
银伯与圣碧轮番来劝,可她却只是看着窗外,虽然是毛茸茸的脸庞,可依旧看得出她那一脸的怅然。
夜间,圣碧来到她房间,看到趴在窗台怔怔看向窗外的茅小宝,在她身边的椅上坐了下来。
“小宝,我知你心里难过,不仅是为了风信疏影,也是为了陵光君,你想报前世之恩,可他行了岔路,而真君知道这事却未及时告知于你,是也不是?”
茅小宝没有搭腔,依旧看着窗外。
圣碧也不气,继续说着:“他这人向来如此,行事往往在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就拿我说,你可知他是如何救的我?”
茅小宝依旧不答,心想,他爱怎样怎样,是救你,又不是救我。
“当年,他于药王山同孙真人对弈,二人胶着许久,不分胜负,真君却说孙真人偷藏了棋子,非要查看。孙真人也是个脾气火爆的,二人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真君脸被挠破,他亦将孙真人的一缕胡须揪下,还打翻了他酿制千余年有着奇效的茱萸酒打翻,而那酒液,恰洒落至岩石之下快要枯萎的草旁,我便由此而拾得一条命,外加五百年道行。”
茅小宝心中冷笑,他自然是故意的,看到你快枯萎,而有意为之。呵,他可没那么大方,给我五百年道行。
果然,只听圣碧继续说:“因此,他与孙真人结了梁子。而我知道,他那日下棋时偶然瞟到了我这里,而后才有了同孙真人的那番打斗。在气走孙真人后,他又将桌上未喝尽的茶水浇到土中,笑着对我说:‘我可因着你而得罪了孙真人,若不能修成正果,你可对我不起。’他那眼神我至今都记得,温柔的如水一般。”
他行事向来如此,总是以另外一副面孔去助人,就像……
茅小宝陡然忆起,当年自己渡劫那一日,扶祗于白日明明见到了自己,以他目力,不可能识不破自己是一只待渡雷劫的猫妖,所以那天,他是故意引自己进的土地庙?
不对。
茅小宝又摇头,他怎会那样好心,宁可自己的破庙遭雷劈也要助我?
嗯,他是没想到自己是那样遭人厌,以为在雷公那里刷个脸便将此事了了,却想不到人家与他非但没有旧情,反而有许多仇怨,所以那庙被劈得残垣断壁。
圣碧道:“所以小宝,真君其人,行事异于常人,他不愿欠人情亦不愿让人还他情,所以才总会以这样的性子示人……”
错了,他只是单纯的讨人嫌而已。
“他虽言语时常让人反感,然而所行之事必有因。就好比这件事,他知道广目尊者最为护短,若不将此事闹大,很可能便落得个草草收场。广目尊者无非被治个监管不严之罪,而陵光君是下凡历劫,受些人间苦难便会继续回去位列仙班。”
那又如何?这就是他等待时机将事情闹大,连我一并算计在内的理由?
圣碧喟然:“广目尊者想要他这爱徒早日归来,自然是不愿他于人间再有所牵绊,一个王昭明已经够了,若再多出一个,他岂不更乐不思蜀?那日陵光君约你出游,是受了被广目尊者指点后的天一道长所胁迫。”
嗯,这样我若被天一道长所害,或死或伤,陵光君都会多了条罪则,且被扶祗所抓到短处,那他若是闹将起来,广目尊者与陵光君还能落得了好?
捉人错处以便要挟之事他可是拿手,虽然他于远处观敌瞭阵,想于我落于下风时将天一道长当场擒获,只是没想到我却重伤了天一。
可是我万一失手被他杀了呢?
想到这里,茅小宝忍不住张开嘴,无声地骂了两句,身子挪向一边。
“其实我一直在药王山修炼,并未见过陵光君。只从旁人只言片语中了解过他,那些小仙娥小仙童都说,他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只是,他的眼神总是寂寥疏离的。他常常于黄昏时分,坐在桃源山山崖边,看着日落。余晖斜映,使得他愈加落寞。”
他于天上做神仙做的不开心吗?可是葛秀才是个多么内心充实的人啊!
“广目尊者不明白,他这徒儿或许只想于人间游历,而非是在天上做着那寂寞的神仙。真君设了此局也是为了度化他,因为有些时候初心固然是好的,可是一旦化为执念,也便走了岔路。”
哼,这是他对你说的?他这人,惯会说教人的。
他总说众生多悲苦,对于难醒之人总是充满悲悯。
只是他既然想要度化众生,为何却又总顾着那些所谓的天条戒规?
都做了神仙了,不是应该恣意洒脱,惩恶扬善的吗?以他的性子,只怕会是更加任性才对,可是他为何总有那么多的顾虑?难道神仙遭了贬斥,便都会如他这般瞻前顾后的吗?
胆小鬼!
圣碧见她只是口中“喵呜”不停,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表情看上去似乎依旧是老大不爽,也只得叹口气作罢。
临出门时,他顿下脚步:“小宝,我明日便会回去继续修行了。最后我只想说,真君当年所犯之事,所引起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震惊整个天界。最后真君领了惩戒,丧失几近全部的法力,蛰居于此。于当年之事,我只得说,我并不认为真君做错了。可是那件事却对他影响甚深,他如今瞻前顾后,许也是于此有关吧。”
言毕,圣碧翩然离去,惟余茅小宝一脸茫然地愣在原地。
他说的是什么事?
关于扶祗自己的事,他与银伯还真是从未提起过。
他曾经究竟遭遇过什么事?
想到他初次与尧思符遥相见时那副心虚模样,这件事是否与他们有关?
茅小宝晃了晃脑袋,闷声“嗷呜”一声,又埋头伏在墙角。
他爱怎样怎样。
都是他的优柔寡断才害得风信数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与疏影再也不得相见,也害得陵光君灰飞烟灭,连改过的机会都没有。
可他自己却不做任何解释,只做个缩头乌龟,成日只盘算着他那一点小功德以及如何享受凡间的富贵。
哼,贱人!
*
那日天一道长与王昭礼双双毙命于太守府,广目尊者消了这些灵枢宫弟子的记忆,他们醒来便报了官,只道是这两个人互相揭发对方罪行,后又大打出手,尽皆丧命。
而自回了灵枢宫后,叶蓁因着师父天一道长的事郁郁不乐,每每遇到钟令隐更是绕路而行。
而钟令隐,却自己找上她来。
“洗完了?”
听见声音,刚从浴室出来的叶蓁差点惊呼出声,而此时钟令隐正坐在她的房中,兀自悠哉地喝着茶。
“别紧张,知道你在沐浴,我便退了出来,什么也没看见。”
能将这种话说的正大光明磊落坦荡的,也只有钟令隐了。
“深夜造访,钟师叔可是有何要事?”
“近来你一直躲着我,最近师兄又出了那样的事,我放心不下,便想来看看你,看来你过的挺好。”
“既然看过了,便请回吧。”
钟令隐沉吟片刻,道:“那个故事还有个结尾,我想向你讲完。”
叶蓁没想到他深夜造访却只是为了给自己讲故事,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
俩人面对面坐在房中,钟令隐缓缓开口:“一日日的,那孩子逐渐长大,在在那姑娘悉心照料之下,再也不是当年那瘦弱的孩子了,他身材高大,亦可独当一面。那姑娘最爱吃虾,那孩儿便时常为她做虾,那姑娘自己吃的时候也为他剥,可是她不知道,那孩儿天生不能吃虾,吃过便长红疹,但是只要她剥,他便会开心吃下。”
叶蓁低下头,想起了那日自己为他剥好却又被他埋在土里的虾。
钟令隐继续道:“终于,这孩子向姑娘提了亲,可姑娘却以容貌丑陋为由拒绝了他。于是孩子拿起尖刀便刺向自己面颊,心想俩人一般丑陋,那便没有理由拒绝了。”
叶蓁惊呼,迅速看向钟令隐脸颊,并无伤痕。
钟令隐知她之意,只是微笑:“那姑娘用手抓住了那尖刀,鲜血淋漓一地,她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那孩子受到一点伤害。俩人终于可以坦诚以待,亲事也定了下来。然而,他们却没能等到洞房花烛的那一天。十几个门派突然来袭,派中人应接不暇,姑娘突然在背后打晕了这孩子,将镇派的剑谱与这孩子一起,藏到了秘道之中。那孩子与昏迷中隐约听到姑娘说,你一定要开心恣意的过这一生,连同我的部分一起,我会化作风来看你,如果你过的不好,我会哭的。”
叶蓁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她隐隐觉得不久前曾为一个类似的故事泪流满面,却怎样也记不起来了。
只是这一瞬间她突然就释然了,天地之大,总有相爱却无法相守之人,而自己的单相思又算得什么?与其成日哀怨,不如放下,恣意快活地去做更加值得的事。
“我的故事讲完了,叶蓁,你可明白?”钟令隐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叶蓁用力点点头。
钟令隐微笑着按了按叶蓁的头,出门而去。??于是叶蓁辞别了灵枢宫的掌门,要去四海游历。临下山前,她在各派典籍中查到了云竹派的信息。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掌门—钟修竹,卒于九六三年十月八日,寿享四十二年,掌门之女—钟凌音,卒于九六三年十月八日,寿享十八……钟凌音,钟令隐。
以你之名唤作我名,或许也是钟令隐自我救赎的一种吧。
叶蓁笑笑,背起行囊坚定地向远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