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误》笑靥愁

34、眼睛

　　蒋辞黎最引人注意的地方，是他的眼睛。在唐若规记忆中，蒋辞黎的眼睛大多是充满忧郁的，仿佛他所有的心事都写在眼中，却又怎么都让人猜不透。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唐若规起的很早，早到让人以为他五一要去哪里玩而赶时间。
　　事实上唐若规五一没有任何事要做，假期前唐若规问过蒋辞黎假期有没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什么的。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蒋辞黎拒绝了唐若规的提议，哪也不去，就窝在家里。
　　蒋辞黎不出去，唐若规一个人也就懒得出去了，毕竟出去玩要有人陪着才好，怎么会有人一个人出去旅游呢？
　　唐若规正在阳台上摆弄着他买的多肉，五一假期哪也不出去实在是有些无聊，他想不到在家能做什么有意思的事。
　　偏偏蒋辞黎假期又很喜欢睡懒觉，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
　　正想着呢，就听见了蒋辞黎房门打开去洗漱的声音。
　　蒋辞黎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唐若规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蒋辞黎有些诧异：“起这么早？今天有什么事要做吗？”
　　唐若规把手机扔到一边说：“没有啊。倒是你，平时不都应该到中午才起床吗？要去干嘛？”
　　“去家访。”
　　“这么早去家访？你看起来好困，要不休息会儿再去？”唐若规看着蒋辞黎衣服没睡醒的样子。
　　“我不困，预计要待好久，早点去，早点回来，接下来几天就不出门了。”蒋辞黎解释道。
　　“是吗？一双死鱼眼，哪里像睡醒的样子”唐若规盯着蒋辞黎的眼睛说。
　　蒋辞黎看着唐若规，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说：“你忘了我眼睛不一直都是这样？一双毫无生机的死鱼眼。”
　　只有蒋辞黎思考停顿的那一瞬间，唐若规才从看到那双熟悉的双眼。但随即又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双充满倦意的死鱼眼。
　　唐若规没继续问下去，蒋辞黎是极其擅长撒谎和伪装的，问的越多就越难问清楚，也就默许了他的解释。
　　走出家门后，蒋辞黎脸上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中的自己，正如唐若规所说的那样，一双充满倦意的空洞无神的死鱼眼。
　　他的心似乎痛了一下，他记得，他的眼睛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身边的朋友都夸他的眼睛好看，忧郁的眼神别有一番韵味。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睛越来越无神，给人的感觉只有深深的倦意。
　　蒋辞黎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想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没那么疲倦，但不久又垂下眼来。无论他怎样伪装，眼里的失望和空洞都是藏不住的。
　　收起手机，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眼睛无神就无神吧，反正他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或许不在意，或许。
　　家访已经成了蒋辞黎的周常惯例，因为他答应过于溪哲每周都要去陪他玩一天的。
　　于溪哲的家离蒋辞黎住的地方还是挺远的，做了好久的车才到。下车之后蒋辞黎迅速找个没人的地方蹲了一会儿，明明没吃早饭，没想到还是晕车想吐。
　　蒋辞黎已经来过很多次，所以就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于溪哲的家，然后按门铃，等待开门。
　　因为已经提前给于溪哲说过的缘故，蒋辞黎并不担心会出现之前于溪哲还没睡醒的情况。
　　门开了，给蒋辞黎开门的不是于溪哲，是一个头发半白但精神非常矍铄的老头儿，衣装整洁干净，面部表情严肃，一看就不好惹。
　　蒋辞黎被这人的气场给镇住了，一时间竟忘了想要说的话，只是有些害怕地看着那人。
　　那人见到蒋辞黎，有面部划过一丝错愕。见蒋辞黎不说话，那人也迟迟没有开口，两人就这么尴尬地对峙着。
　　“姥爷，是不是我老师啊？怎么没人说话？”屋内传来于溪哲的声音。
　　那人还没来得及确认蒋辞黎的身份就被蒋辞黎慌乱的解释打断：“那个......您好，我是于溪哲的老师，蒋辞黎......呃......我这次来是想看望一下于溪哲。”
　　那人也收起严肃的表情，以一种长辈的和蔼招呼着蒋辞黎进屋：“是小蒋老师啊，快进来，快进来，让你久等了。”
　　之前于溪哲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蒋辞黎都有些局促不安，现在他的姥爷也在，蒋辞黎更加手足无措了。
　　蒋辞黎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跟于姥爷进了门，然后站在于姥爷的身后和一脸懵逼地坐在沙发上看自己的于溪哲对视。
　　“老师，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于溪哲看出了蒋辞黎的不对劲，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能说于姥爷不愧是久经人事的老同志，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蒋辞黎，就察觉了问题所在：“小蒋老师随便坐，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不用紧张，你的事小哲都给我说了，多谢你对小哲的关心和照顾。”
　　蒋辞黎笑着应下：“应该的，应该的......呃......呃......”蒋辞黎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于姥爷，毕竟他之前很少接触家长，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种长辈。
　　于姥爷颇有意味地说：“你是小哲的老师，也是他的长辈，叫我于大哥就好。”
　　蒋辞黎有些不好意思：“呃......那个......呃，这样不合适吧。”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于溪哲及时开口道：“老师，您对我的关心程度与我姥爷一样，在我心中您理应如此。”
　　见自己的学生也这么说，蒋辞黎也就不再好拒绝，就应下了：“呃......那个......于大哥......那个......希望以后多多合作，让于溪哲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虽然于姥爷对蒋辞黎极其友善，但他身上的威压还是让蒋辞黎有些害怕。整个家访的过程中一直扭扭捏捏的，一直按照流程办事，不敢像之前一样轻松地和于溪哲聊各种东西。
　　其实蒋辞黎想随便聊聊就赶紧回去的，在于姥爷面前他非常压抑难受。但于溪哲和于姥爷一直留他吃饭，蒋辞黎又被迫留了下来。
　　“小蒋老师工作很辛苦啊，这么忙也抽出时间来看望我家小哲。”于姥爷带着长辈的关切说道。
　　“啊......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们老师应该做的。”说起辛苦，蒋辞黎也算不上辛苦，起码比许老师轻松多了，毕竟他没有那么多杂事需要关心。
　　“小蒋老师不必谦虚，眼里都带着疲劳，看来平时没少操劳。不过我作为过来人还是要提醒一句，年轻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伟人说的好，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于大哥说得对，不过我们年轻人还是要趁着年轻多奋斗的。”蒋辞黎听到于姥爷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像之前一样应对着。
　　好不容易结束了家访，蒋辞黎从于溪哲家里出来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于溪哲没有父母管还能住在这么好的别墅区，于姥爷也绝对不是一般人。他身上的气场太强大了，让蒋辞黎不敢过度的去揣测，只想快点逃离。
　　不过这次家访还是有点收获的，于溪哲并非是完全没有人管的，起码他的姥爷很关心他的，这点到让蒋辞黎放心了很多。
　　等到蒋辞黎回到家，已经快要五点了，唐若规一天没有出门，在家里等着蒋辞黎回来。
　　“回来了？家访花这么长时间？”蒋辞黎刚进门，就听见唐若规的声音。
　　“学生的家长刚好也在，就多耽误了一些时间。”蒋辞黎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应付家长之类的，他最不擅长了。
　　“家长也在？你之前去家访家长都不在的吗？”
　　“......”也是，家长不再怎么能叫家访呢，充其量也只能说去找学生玩。
　　“算了不问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吧，一天了死鱼眼还没有下去。”
　　听到这句话，蒋辞黎有些不舒服地应了一声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而来。
　　......
　　已经来这里快一年了，蒋辞黎对这座陌生的城市还是不熟悉。他只有在人少的时候才会出门在附近的地方转转，一些比较远的地方，蒋辞黎一直没有去过。
　　昨天晚上刮了大风，今天还下了雨，外面的人比往常少了好多，蒋辞黎就打算趁着清明节假期出门逛逛，去一些没有去过的地方走走。
　　蒋辞黎打着伞低头看着路，一面注意避开小水坑一面思考着自己的事。一个男人突然打断了蒋辞黎思绪：“这位朋友，能打听一个地方吗？”
　　蒋辞黎抬起头，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岁的样子，一派社会精英的模样。
　　“你要打听哪里？我来这里的时间不长，不一定知道。”蒋辞黎礼貌地回应这个面前的男人。
　　那个男人看到蒋辞黎的脸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忘了问蒋辞黎话。
　　“那个，先生，你要打听哪里？”蒋辞黎又问了一遍。
　　那个男人慌乱地收起自己的思绪说：“永安花园，一个挺小的墓园，地图上搜不到，你应该也不知道，打扰了。”
　　好巧不巧，蒋辞黎刚好就住在那附近，那地方已经是郊区了，人也很少，蒋辞黎经常会在晚上去附近散步。
　　“先生，我知道的。不过离这里有点远，我建议你打车过去。”
　　蒋辞黎给那个男人指明了路和交通方式，就继续低头走自己的路。那个男人不像是北方人，居然跑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找一个墓园？行为实在奇怪，墓园里埋葬着他的什么人？蒋辞黎不知道，也想不清楚。
　　永安花园里，于姥爷正站在一块墓碑前抽烟，即使下雨，也没又打伞，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墓碑发呆。
　　注意到有人过来，于姥爷扭头看了一眼。来的人似乎有些眼熟，但他有点想不起来，看着那个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于大哥，好久不见。”
　　听到男人熟悉的声音于姥爷才想起这人是谁，有些轻蔑的说：“没想到你还会来这里。”
　　“前不久才从老同学那里打听到消息，趁着清明节就过来了。”
　　“也亏你打听了二十三年才打听到。”
　　男人陷入了沉默，于姥爷也没搭理他，继续看着墓碑抽烟。
　　“刚刚我碰到了一个人”
　　于姥爷没搭理他，继续抽着烟。
　　“那个人很像他”
　　于姥爷停下了抽烟的动作，但仍旧看着墓碑。
　　“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他最后一次见我那样，空洞无神。”
　　于姥爷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扭头看了站在自己身边给自己打伞的男人一眼，又看了一眼墓碑说：“或许他也希望你能来看看他。”
　　说罢，于姥爷转身离去，只留下男人站在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