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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蜕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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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然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禁在心里笑起来,只是面上丝毫不显,还故意问道,“安宁不是说要把书送给我吗?”
叶安宁耳根发红,脸烧成了傍晚的红云,喃喃道,“我哪知道是这样的书。”
她的这位好嫂嫂可真是会为她着想。
早知道她就该在马车上打开看看了。
谢然本该体谅她的难堪将此事揭过,但他抑制不住地好奇,好奇叶安宁是如何想的。
于是,谢然试探道,“这是沈姑娘特意送给你的,是我不该看。”
看都看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叶安宁在心里吐槽完,看谢然垂眸不语的模样又有点心疼。
他总会在她面前把自己放得很低,就连在梦里也不敢放肆,她跟他剖白后,谢然看似冷静的接受了,但她总觉得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有点恍惚,就好像并不那么相信她的话。
再想到从前种种,叶安宁觉得他心里该是极缺乏安全感的,以前他得到了快乐太少了,现在她骤然告诉他,她喜欢他,他或许是不太信的吧。
他每日都来黏着她,同她待在一处,或许是想反复确认什么。
刚才明明是她让他开那个盒子的,现在他却反过来道歉。
谢然已经很努力在朝她靠近了,她不该退缩的。
她用手抠着盒子的边缘,垂眸轻声说道,“你想要就送给你好了,反正我也用不上。”
谢然不知她怎么突然转了态度,只见她脸色泛红,像一朵娇艳的月季般好看,忍不住将手覆在了她的手上,轻轻摩挲着,笑着说道,“安宁,我不想要。”
看起来乖得很。
叶安宁忽而想到了什么,揶揄地看着他,问道,“那你书桌上的那些书是怎么来的,我竟不知道你喜欢看那种话本?”
她还以为他一心向学,没想到日日研究的竟是外面的人如何编排他们两人。
不仅看了,还做批注,足见态度认真。
谢然一噎,他想到那日钟信跟他说过,叶安宁去书房看过那只风筝,可她后来收了风筝,还跟他一起放烟花,一点异样都没有,他还以为她没看到那些书。
原来是看见了的。
谢然静了片刻,摩挲着她的手背说道,“他们写得不好。”
那你还看?
叶安宁微微挣了一下,谢然握得更紧了。
叶安宁一手摸着盒子边缘,另一手被谢然握着,没舍得抽出来,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坐着。
窗外暮色渐暗,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
谢然起身想去把蜡烛点上,刚站起来,手腕就被叶安宁抓住了,他朝她看了过去。
有几句话在舌尖上过了一遍又一遍,还没说出口,叶安宁以为他要回去了,情急之下就拉住了他的手。
叶安宁迟疑片刻,眨了眨眼,问道,“你那屋冷吗?”
过几日就是夏至了,如今的天气自然是不冷的。
但谢然只在短短一瞬间就明白了叶安宁的意思,他立刻轻声接道,“厢房能照到太阳的时间短,尤其是晚上屋里格外的冷。”
叶安宁摸到他的手,有点凉,他好像除了发烧的时候,其他时候手都是发凉的,住厢房确实不太好。
叶安宁说道,“要不然你搬过来住吧,我......”
“好,”谢然没听她说完就答应了下来,连一点反悔的机会都不给她留。
此刻叶安宁仿佛看见了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快乐四溢了出来。
谢然本想去拿蜡烛,此刻也顾不得了,出了门直接去了厢房。
叶安宁本以为他要明天搬东西,正好今晚好好交代几个丫鬟些事情。
谁知不到片刻功夫就看见钟信抱着谢然的枕头被子兴冲冲地走了进来,朝叶安宁问安后,径直走到里面的床上铺了起来。
叶安宁失笑,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吧。
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中间隔着半人的空隙,外头的灯都熄了,帐子里一片漆黑,叶安宁眼神亮亮的,听谢然讲过去的事。
幼时虽过得清苦,却也有不少乐子能捡出来说道说道。
有一年灯会,阳川河上停了一艘大船,听说很多王公贵族都在上面赏景,谢然和宋天川也去了,两人站河边看了半天,宋天川是为了看热闹,谢然却一直在找人。
后来人没找到,还被挤丢了一只鞋子,宋天川更惨,连衣服都被扯坏了,回去挨了柳素心的骂,与宋天川不同的是,谢然得到了一双新鞋子。
还有一次,谢然和宋天川去郊外的河边去摸鱼,回去的路上遇见骑马的叶安宁和陆英,两人策马而过,路过一个泥坑溅了宋天川和谢然一身的泥点子。
宋天川慌张之下还把桶里的两条小鱼给弄丢了,两人空着手带着一身脏水回了家,宋天川又挨了一顿骂,谢然洗衣服的时候在袖子里找到一条僵死的小鱼。
叶安宁听着听着,呼吸渐渐轻缓。
其实,他们早就在彼此生命中留下了印记。
天光大亮,朝阳初生,又是新的一天。
叶安宁醒来的时候,谢然已经去上朝了,她扯了床头的铃铛叫人进来,几个丫鬟都知道昨夜谢然得了宠,看两人僵了几日后关系比从前更好,她们也开心。
叶安宁打着哈欠听怜梦和红英叽叽喳喳聊谢然这几日吃得如何多,看着如何高兴,说叶安宁简直就是救命的良药,比那药堂里的大夫都管用。
叶安宁嗔怪的瞪了两人一眼,但心里甜丝丝的。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片刻后冯望站在门外,见着叶安宁后,他面色焦急地说道,“郡主,刚得了侯府传来的消息,说侯爷突然染了风疾。”
“什么?”叶安宁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大脑空白了一瞬,她记得陆松清染病是在几年之后,怎么会提前了呢?
她昨日才问过,江南的名医还没找到,本以为时间还来得及,但陆松清的病突然提前了,让她措手不及。
叶安宁策马去了侯府,被管家领着到了陆松清的院子,叶安宁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发愣的陆英。
听见脚步声,陆英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朝她看了过去。
叶安宁心里一痛,她上辈子见过陆英在陆松清染病后日渐消沉的模样,这一刻只觉得两世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她能帮陆英避开那桩不称心的婚事,但陆松清的事不在她的意料中,她改变不了什么。
叶安宁坐在了陆英身边,安慰道,“我们将天下最好的名医找来,侯爷会没事的。”
陆英昨夜骤然得知父亲生病,满城的找大夫,听了大夫的话后昨夜一夜未睡,今早他来看陆松清的时候,看到他的症状比昨夜更严重了,一时没忍住在门外哭了出来。
陆松清还年轻,陆英本以为他还有很长时间无忧无虑的侯府世子生活,但这世上的事好像从不会按人所想的那样发展。
世事无常,从昨夜开始,他突然成了侯府的主心骨,所有人所有事都来找他,而他的脑子里只剩一团乱麻。
此刻听了叶安宁的话,他没忍住又红了眼眶,他朝另一侧偏头吸了吸鼻子,快速将眼中的水汽眨了出去,又转了回来,朝叶安露出一个没事的笑来。
叶安宁看着他的笑,只觉心里发苦,陆英有多在意陆松清她是知道的,上辈子陆松清死后陆英也差点跟着去了,那绝望的模样叶安宁至今都不能忘。
这辈子,若是能找到那个名医,陆松清未必不能救。
叶安宁心疼道,“不想笑就不要笑了,难受就哭出来。”
陆英听了她的话只觉得眼睛更酸了,但他不想让叶安宁看见他这幅样子,侯府里也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他是侯府的世子,要将所有的事担起来。
包括侯府的未来。
陆英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朝叶安宁笑了笑,说道,“安宁,我决定下个月成婚了,你会祝福我的吧。”
成婚?下个月?
叶安宁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从陆英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喜悦,那一双眼浸满了悲凉。
陆英看到她的神情,自嘲地一笑,他还记得叶安宁曾跟他说过,他该跟一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
但来不及了,他等不到了,或者说他怕陆松清等不到了。
大夫说陆松清得的是风疾,以后只能日日躺在床上,勉强可以开口说几句话,但精力已大不如前,若保养得好可以活两三年。
两三年实在太短了。
陆松清病倒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他成婚,能尽快抱孙子,甚至给他物色好了一个书香世家的女子,礼部侍郎的次女黄惜若,当时他吵着说不喜欢不愿意,但看着陆松清病来如山倒,他觉得无所谓了,是谁都行。
今日一早他去了对方家里,见了陆松清口中那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她刚过十八,确如陆松清所言,文静腼腆乖顺听话,说一切听从他的安排,没有异议。
陆英得了她的同意后,很快跟黄大人定下了亲事,又定下了下个月的婚期,一切过程都从简,他本以为对方会有所顾虑,但黄大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只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将自己的婚事定了下来,又匆忙赶回去在陆松清床头说了这件事,他看得出来,陆松清是高兴的,虽然他一个字都没说,但眼神是热切地。
叶安宁稍稍一想就明白,是因为陆松清,陆英才这么匆忙地想成婚,她想劝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
她有什么立场劝呢,陆英是在完成重病父亲的心愿,她有什么理由阻止他,难道说一想虚无缥缈的话徒增烦恼吗。
“安宁,到时候来喝我的喜酒。”陆英朝她笑笑。
叶安宁心里沉得厉害,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之后叶安宁又去看了陆松清,问了床边看诊的御医几句,最后忧心忡忡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