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吾》天仙本仙

14、破境而回溯（1）

　　那黑影张开臂膀，贪婪的吸收着底下跪倒百姓的精气，待它吃饱喝足后，才一脸餍足地望向底下俯首听命的百姓，继续享受着拥戴和奉承。
　　望着城楼上魇魔那可怖阴邪的模样，云朵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抹惊恐。她分明看到，城下跪倒的百姓原本苍白透明的身体被它吸食得摇摇欲坠。
　　她还未收回眼底惊恐的情绪，便连忙伸手拉住楚玄的衣袖，急切道：“干脆直接把它杀了，你看底下那群百姓都快要被吸干了！再这样下去，都要灰飞烟灭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因惊恐而出现的颤抖，说完话还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或者，你出手阻止一下，打断它也行！”
　　自从楚玄一掌劈碎魇魔本体后，云朵便窥探到了楚玄真正的实力，她相信，他足够有能力灭掉眼前这个家伙。
　　却不知，他为何迟迟不动手。
　　她刚要继续追问，白衣男子已经侧身而动，随意拂动广袖后又缓慢停了下来。
　　楚玄收回手，眉头微微皱起，他嗓音清冷，说道：“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
　　楚玄不语。
　　云朵脑中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是因为我们此刻身处于它织就的幻境之中，一切皆为梦幻泡影，你我也是？所以没法对抗它？”
　　楚玄有些惊讶地抬眼，少女眼睛瞪得溜圆，聪明又伶俐，又被她猜对了。
　　他道：“幻境之中，一切事物全部由它掌控，任何都无法反制于它。在这里，它就是法则。”
　　云朵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猜得够准，这次没有不问是非，便随意指责。她并不想，当一个问题还未解决时，又在两人中创造出新的问题。
　　可当务之急是，如何才能打破这个尴尬的处境呢？看百姓们如今的模样，已经再经不起几番折腾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简单的答案。
　　既然幻境中收拾不了它，那先把幻境解决了，不就行了？
　　但往往看似简单的东西，做起来又何其困难！
　　不等她开口，楚玄便先她一步说：“只要找到幻境的结界，打开一个连接外界的通道，届时我便可施展术法。”
　　云朵以手托腮，思考着：“这我知道，问题是结界会在哪里？”
　　“也许是在这方天地之外。”楚玄道。
　　具体在哪里，他也不太清楚。
　　但他直觉，眼前的少女会给他想要的答案。
　　或者是，提示。
　　云朵就着楚玄的那一番话思考，那句“这方天地之外”，最有可能是在何处呢？
　　魇魔的幻境通天彻地，可无限延伸，让人身处其间觉得漫无边际。
　　为何又有如此不合理之处呢？
　　云朵念及，进入幻境之前，那阵洋洋洒洒的雪花。
　　它们随着春风，落入清河。
　　分明是春日暖阳挥洒，却有簌簌冬雪飘扬，这是何其荒谬。
　　少女在脑中飞速运转，习惯性地眉目低垂，双手合十托于下颌，白衣高洁肃穆，称得她恭敬而又庄重。
　　楚玄只默不作声地立于一旁，露出难得温柔的神情。他静静地观摩她，从未出声干扰，任凭她自由发挥。
　　少女并未注意到此刻的变化，仍专心在思量。她抬眼时不经意往天上看去，原本在城外时还洋洋洒洒的雪花，却在城内并不存在。
　　这便是最不合理之处。
　　幻境似乎在城外并不精细，甚至漏洞百出。
　　那么，当不合理的雪花，融入合理的清撤河水，一切不合理便会消失。
　　那么不合理的源头，便可能是结界。
　　云朵想到了一个答案。
　　“结界在天上？”
　　楚玄认真思索一阵，然后赞同地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
　　他俩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天空，太阳是能灭掉一切邪祟污秽之物，魔气在它面前难以遁形。
　　只有太阳才是最难伪造之物。
　　幻境设于烈日之下，借着阳光的掩护，凡人万万是逃脱不了的。
　　楚玄祭出魇魔的命珠，直直对着天空，他以手掐诀，画着繁复的符咒。当刺眼的光芒穿过珠子，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反射到高空之上，幻境也因此破裂开来。
　　当碧蓝澄澈的天空出现了一个纯白的豁口，百姓依然困于其间，但楚玄却能借此连通外界，再次施展出法力。
　　“行了。”楚玄说。
　　云朵眼睛一亮：“这么快，那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楚玄摇头：“暂时不行，只是打开了一个缺口，想要破幻境救百姓，先要消灭魇魔。”
　　“你法力高强，于你而言，打败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魇魔奸诈，想必它已经察觉到幻境已有破损。恐怕此时已经藏起来了，想要找到它并不容易。”
　　云朵指着他手中的宝珠：“你手里不是有它的命珠吗？试试能不能感应魔气什么的？”
　　“可以试试。”
　　楚玄一手将命珠紧握，催动灵力与之相连，另一只手并起两指在眼前一划，一道白光闪过，竟真依稀能看见残存魔气的身影。
　　楚玄唇角勾起，柔声道：“还算聪明。”
　　这话入耳，云朵似乎听出来了几分宠溺，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楚玄平时那张不苟言笑的冰山冷面逐渐回暖，如春风拂过，在深潭掠起一片波澜。她一向知道楚玄长得好，不笑时淡漠冷冽，笑起来却似微光和煦。
　　他如此这般模样，倒让云朵红了脸，“额，呵呵。试试嘛，死马当成活马医，没想到真成了。”
　　她毕竟只是说说，出力的还是楚玄，随口几句话又不费体力。
　　脑子转的快，她也没办法。
　　谁让老天赏饭给她吃呢！
　　云朵一阵腹诽过后，继续道：“那我们快去找到它，然后弄死它，离开这个鬼地方。”
　　楚玄眼睛微微眯起，有些好笑道：“你倒是说得轻松。”
　　她可顾不了那么多，拉上楚玄欲走，却察觉到衣袖传来一股反抗的力量。云朵转头一看，不知何时路临风竟走到她身后来了。
　　“云朵，你要去哪儿？”
　　少女闻声回头，有些惊讶：“你醒了？”
　　“我刚才睡着了吗？不是一直再和你说话吗？”
　　路临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中间记忆空白了一段时间，只以为云朵毫无征兆地，突然又要离开。
　　他转头看见在她身边稳稳站住的楚玄，眉头微微皱起，脸色变得不悦。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在这里？”
　　云朵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说出实情来又怕吓着路临风，心中纠结不已。
　　心虚地指着一旁恢复冷脸的楚玄，好心地向路临风介绍起来：“他叫楚玄，是我的一个朋友。”
　　此话一出，楚玄略带讶异地抬眸看向面前努力缓和气氛的少女，而她恰巧对上楚玄的目光，朝他回报以明媚的笑。
　　她指着路临风，又对楚玄道：“路临风，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你知道的。”
　　楚玄微微点头，表示了解。
　　路临风也瞥了楚玄一眼，却并不关心他是谁，仍旧一脸紧张地盯着云朵，“那你和他一起去做什么？为什么要和他一起？”
　　云朵被路临风问的哑口无言，只好耐着性子哄道：“额，不太好说。你要不先回去等我，我和他去去就回来？”
　　“不行，我不在你身边，你出事了怎么办？况且你就这么相信他？”伴随话语，路临风再次看向楚玄，那眼神并不友善，甚至称得上戒备。
　　“哎哟，我这边真的有事，我保证会回来。”
　　“不行，我和你们一起去。”
　　实在是拗不过他，云朵只得妥协，一脸求助地看着楚玄，希望他能同意。
　　“那个，可以嘛？”
　　楚玄倒是不置可否，轻拂广袖提步往城外而去。云朵夹在中间也不再多言，只是拉着路临风快步跟上，生怕与他走散了。

　　城外不似繁城热闹，静谧而安宁。绿野碧茵，草长莺飞，看似惬意又温暖。
　　近半月未曾见过如此明媚的春光，真是很难的一遇的好天气。若非知道身处于幻境之中，云朵定要趁着春光好好休憩放松一番。
　　恰好一阵微风拂动，发丝飞扬，随意地搭在少女额前。一双灵动的眸子扫视着春景，顾盼生辉。
　　她说：“今日天气真好，好想躺在阳光下的草坪上好好睡个懒觉，晒晒太阳。”
　　话音刚落，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不悦，转而嗔怒道：“都怪该死的魇魔，白白浪费这个好天气！”
　　楚玄语气平静，出声提醒道：“你别忘了，这一切都是它打造的幻境。”
　　楚玄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这里不论再美好的一切，都是假的。
　　云朵才扬起的兴致也变得恹恹，她何尝不明白？
　　在这里，若是一个不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路临风并不明白这两人在说什么，出声问道：“魇魔？是什么？”
　　云朵闻声朝他看去，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
　　“那个……”她顿了顿，没有下文。
　　少女微微蹙眉，正在思考如何组织语言。
　　若非路临风出声，她差点忘了他的存在。事到如今倒也不必再隐瞒什么，她言简意赅地向他概括了魇魔到底是何生物。
　　半晌后，她接着说：“魇魔就是让永安城变成死城的罪魁祸首，一个祸乱人间的邪魔，亦是我们所在幻境的创造者。”
　　“什么？邪魔？”路临风瞳孔地震，显然不太能明白云朵话里的意思。
　　他再次确认，“你是说，永安城是被邪魔入侵，才成了一座死城，而并非寻常疫症导致？此刻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它打造出来的幻境？”
　　云朵重重点头，“嗯，就是这个意思。”
　　到目前为止，路临风的反应，还算是在她意料之中。
　　相比于云朵的坦然，路临风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表明他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从未听信过鬼神之说，以为那只是道人僧侣们编撰出来蛊惑人心的假说。
　　现在云朵却告诉他，世间竟真的存在邪魔，甚至就在自己身旁，还导致了一座都城的覆灭。
　　近日的遭遇无不在告诉他，云朵说的都是事实，可他仍不敢确信。
　　又问：“真的？”
　　怕他不信，云朵连连点头，坚定地说：“真的，比真金还真。”
　　既如此，路临风仿佛泄气般地沉默了下去，无言的望着前方，眼里还残存着惊异与不解。
　　云朵十分理解路临风此刻的心情，若非她见识过光怪陆离的魔界，她也是打死不信真会有邪魔祸世。她不再解释，给路临风留一些时间空间，任他自我消化一会儿。
　　最活泼好动的人收了声，此处安静地落针可闻，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
　　少女此刻不想理睬所有，安静地立在春光之中，无所事事地摆弄着身上飞舞的丝带，只留一双杏眼灵动流转。
　　云朵抬头望向天空，此处日光也极盛，时不时有风拂过，丝毫没有炎热之感。
　　前方一片新绿的山坡上竟生长着一颗巨大的凤凰花树。高大粗壮，绿荫如盖。犹如一把撑开的巨伞，繁盛的绿枝上开满了无数红花。
　　云朵眼中映着一片火红，惊道：“哇，那颗花树也太奇怪了吧，又大又显眼！”
　　花树巨大无比，红似烈火，恍惚之间她还以为回到了魔界，置身于那片枫林之中。想到酸得掉牙的海棠果，云朵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这辈子她就算饿死也再不想吃了。
　　“它出现了。”楚玄适时开口，回头对上少女惊异的目光。
　　“什么它？魇魔？凤凰花树！”云朵道。
　　楚玄点头：“那花树便是魇魔藏在幻境中的命魂幻化而成的实体。”
　　云朵惊讶的不行：“它竟然是一颗花树！丑陋可怖的邪魔竟也有如此爱美的一面。”
　　脑中思索一番，又补充道：“那趁它此时动不了，一鼓作气把它消灭了，不就可以破除幻境吗。”
　　楚玄凤眼微眯，高深莫测道：“凤凰花树是魇魔的精魂所在，它如此繁茂强盛，花朵如烈焰似火。此地日光正盛，我们身处其间却并未感到炙热难耐，这表明幻境中的光华已经被它吸食殆尽，此刻正是它魔力最强的时候。”
　　他顿了顿，继续说：“要小心，它要反扑了。”
　　云朵第一次听到楚玄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根本顾不上惊讶，满脑子都是“它要反扑了”。
　　“怎么反扑？它又不会……！”，动！
　　前方那颗花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开来，极速向他们逼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一片枯败。
　　怪异景象被云朵全盘收入眼底，一股凉意从她后背升起，蔓延四肢百骸，冷不丁打了一个哆嗦，瞬间脑中清明。
　　“什么？它现在冲过来定是有了十足把握！要不我们先暂避锋芒，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出手！”
　　不等旁人回话，她拉起楚玄的衣袖便要朝相反的方向跑，奈何他底盘太稳，云朵用尽全力他也纹丝不动。
　　“你的意思是，只有解决它，才能破了幻境？救出被困百姓，让永安死城有机会恢复生机？”
　　沉默许久的路临风转头朝身后镇定自若的楚玄问道，语气平淡而冷静。
　　他眼神扫过云朵，多了些不明的意味，似乎带了几分痛楚。
　　楚玄径直朝凤凰树缓步走去，只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嗯”字。
　　得到肯定的回答，路临风也跟上了楚玄的脚步，走出了一副舍生忘死慷慨就义的模样，两个高大的身影渐渐重合。
　　望着一个两个不怕死的猪队友，云朵饶是喊破喉咙也无法让他俩回头，唯一能做的便是扶额苦笑。
　　又不能临阵脱逃，真是恼火！
　　最后，她也破罐子破摔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