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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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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朝一百三十八年七月，一辆紫檀木金顶的马车驶在洹阳城的大街上。这马车的金顶上可不是寻常富贵人家为了撑面子所涂刷的金漆，而是请工匠用货真价实的金箔一点点顺着木头上雕刻的纹饰贴上去的。阳光照到马车顶，而后又反射到路人眼中，照得路人睁不开眼。这样的派头，即便是在遍地富庶人家的洹阳城里也是少见。
负责赶马车的两个随从不过二十出头，长得也很是精神，一路上都在与街头的姑娘少妇们眉来眼去。这也不能怪那些女子，因为就连随从们身上佩戴的玉佩和扇坠，估摸也值这些女子家中半月的开销了。
马车内传出了主人的咳嗽声，似是在提醒两个随从打起精神。
听着车窗外每隔一会儿就传来的赞叹之声，车中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通红的脸仿佛要像这马车顶盖一样冒出金光来。他的脸胖乎乎的，翡翠色的绸缎衣服下面的胸膛也是圆鼓鼓的。哪怕是最没见识的妇孺瞧见了他，也看得出这又是一个因新帝登基后推行商政而飞黄腾达的商人。这种人除了满身的绸缎和佩戴的珠宝，通常还会有个拗口的爵位名头。
马车停在了一处装饰清雅的院门前。马车中人下了车，先是环视了周围的行人，露出了十分得意的微笑，而后便挥挥手，叫随从去敲响院门。
车中人趁着这会儿工夫，打量起院门口的景象来。门口有两个不大不小的花池，此时已是盛夏，花池里原本应该种上名贵雅致的花卉，可眼下却只有几簇野花在其中肆意生长。这人想再看清楚些，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在阳光照射下越发花眼了。
除了逐渐衰退的视力以外，在阳光下无所遁形的还有他眼角和额头上的皱纹。他看起来的确已是年过半百的样子了。
院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家仆将他恭恭敬敬迎进府中。客人也丝毫不客气，带着其中一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踏过门槛，那神气仿佛一个二十出头的新郎官，今日就要迎娶他艳冠群芳的美娇娘一般。
走了还没有十步远，刚才来迎接的家仆就已经被替换成了管家。洹阳城的管家个顶个的都是人精，哪怕主人不吭声，他们也知道什么样气派的人是决不能得罪的。二十年前，总是穿着官服的人更有派头，而二十年后，就轮到这些穿得好像是会动的珠宝匣子的老爷们了。
管家叫华德贵，华不是他本来的姓，而是这庄子的主人华墨纬给他赐的姓。这庄园从南边进，便是华庄主一家居住的地方，若从北边进，就是华庄主和他的工匠们铸兵器的铸造坊。庄园中间有两道高高的院墙，中间夹着一条小河，小河两边的院门都上了锁，防止工匠们溜到南边女眷们的闺阁来。
这华庄主如今专门负责洹阳城及周围九座城池官兵的兵器供给。这个差事自然不是他靠本事得来的，而是他的堂兄华将军为他向先帝讨来的。
华将军是先帝钦点辅佐新帝的重臣，如今虽然已不再上前线带兵打仗，但凭着先帝所封的忠勇侯的爵位，仍是整个中原都响当当的人物。华将军比华庄主大了整整十五岁，他像一个慈父一般为这个堂弟筹谋。华将军很早就送堂弟去习武，可惜华墨纬并不是个练武的材料，华将军就只能凭关系为他谋了一个管军需的差事。但朝廷并非年年都要定制新的兵器，为了供养整个华府，华家的兵器坊早几年间就开始为江湖中的三教九流铸造刀剑。好在华墨纬并不在意这些，他并不觉得和江湖中人打交道会丢了自己的面子。
管家带着客人和他的随从连着走过三道门，终于走到一间屋子门口。管家叩响了门，开门的是一个衣着十分素净的侍女。两人低声交谈了两句，侍女转身又回到屋子里面。
趁着这工夫，客人又仔细掸了掸衣服的下摆，虽然他的衣服上并没有半点尘土。
侍女走出房门，恭恭敬敬地向客人行了个礼，道：“夫人请您到内堂。”
于是客人便跟着侍女进了房门，随从则留在了门外。
“金老板到了。”侍女向屋内的华夫人道。
这个姓氏与他的打扮倒是十分相配，因为屋内的华夫人听到他的名号而转过头时，先看到的并不是他饱满红润的脸颊，而是他脖颈上戴的那只又粗又重的的金项圈。
金老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总觉得华夫人看到自己的一瞬间，仿佛掉入了冰窖一般，周身打了个冷战。
“筝儿，你去院子里找阿茹吧，叫她帮你把你的小刀上些蜡。”华夫人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这时金老板才发现屋子的角落里坐着华夫人的女儿，也就是华庄主的掌上明珠华雪筝。
华雪筝站起身，向金老板行了个礼。金老板发现华雪筝和过去事后相比长高了不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华雪筝走出屋子，迎面就撞上了正在偷听的迟湘茹。
“阿茹姨，你又在这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说着，华雪筝就拉着迟湘茹的衣袖往远处走去。
迟湘茹瘪了瘪嘴，靠近自己外甥女的耳边悄悄说道：“金老板这次一定是来商议给你议亲的事。”
迟湘茹的皮肤又干又黄，和华雪筝那娇嫩的脸颊贴在一处，就像是风干的橘皮贴在了白嫩的水煮蛋上。而二人衣着的对比就更是明显了，华雪筝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绸缎衣裙，头戴三支镶青玉银簪，双手各一只白玉手镯，而迟湘茹则身着一身半旧的栗棕色衣裙，除了手腕的一只银镯子外，浑身再没有一件首饰。
迟湘茹的腰间还挂着一只比寻常尺寸大了三倍的妃色荷包，里面装着针线、油纸包着的一小块炭和一些石蜡。这荷包是迟湘茹自己绣的，用的还是十年前这家的女主人送给自己的布料。
迟湘茹想跟屋里的金老板行个礼再离开，可还未等她被华雪筝拽走，那屋子的门就已经关上了。
迟湘茹环视一圈，看到了角落里等待的随从。
“你们金老板明天还来么？”迟湘茹问道。
随从愣了愣，没想到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只能磕磕巴巴地答道：“大......大约还会来吧，就算不来，您......也可以去我们府上探望老爷。”
“你们府上没有别的客人？”
“只有我家小姐偶尔带着几位客人来。”
迟湘茹点了点头，随即又被华雪筝拽着衣袖走出了这个院子。
屋内，金老板顺着窗缝看见迟湘茹与华雪筝都走远，自己的随从和华夫人的侍女也都恭恭敬敬地站在院子的角落，这才回过头看向华夫人，用层层的肥肉和皱纹在脸上堆起了笑容。
“金老板，在这边坐下吧，我给您倒一杯茶。”华夫人后退两步，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
金老板按照吩咐坐下来，发现对面的窗子外也是一个和门外的院子差不多的小院，不知道通向何处，于是便盘算着是否应该把窗子关得更严实些。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对面的窗子是华夫人特意开着的。因为每天兵器坊收工后，就会有嘈杂声从院子后面的小河处传来。只要听到了那嘈杂声，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这庄子的男主人就会回来了。所以今天她特意开着那窗子，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和眼前的客人在今天会面。
华夫人忙活了半天，才端来一杯颜色很淡的茶。
金老板接过茶放在了桌子上。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旁边的这张矮木桌已经有了两三道很深的裂痕。再抬头望去，他才发现这屋里的家具一件比一件陈旧晦暗，只是这会儿光线昏暗，才让人忽视了岁月的痕迹。柜子上的金漆已经剥落，帷幔的布料磨出了洞，脚下的地砖也污迹斑斑，整个屋子里最高傲雅致的，只有华夫人本人了。
金老板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道：“华夫人，你让下人来做这些事情就好了。”
“她们总是偷听，她们都是去年才买来的下人，我信不过她们。”华夫人淡淡道。
“没错，这些人总是不值得信任的，只是咱们两个这样共处一室，怕是会被人说闲话，说咱们......”
“说咱们偷情？”
金老板本想否认这个说法，可他的眼珠子转了又转，片刻后说道：“若真有这样的好事，我是不会拒绝的。”
“您都五十岁了，比我丈夫还要大七岁，可你们这些男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如愿，因为你们有金银，有爵位。可我呢，我到了这样的年纪，筝儿都已经十六岁了，我还能追求什么呢？我这个年纪的女子，或许会被什么东西一时迷住了眼，但最终还是要庸庸碌碌地过日子的，就像我现在这样......”
“夫人，如果您想要的话，我也是什么都能给您的。”金老板忍不住站起了身，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荷包，那里面有几颗硕大溜圆的珍珠，还有几张大额的银票。
华夫人扶着额头，摆了摆手，急忙道：“您快坐下，我今日要说的可不是这件事。”
金老板只得重又坐下，道：“您先说。”
“自从寒青和素素成亲以后，您都三年没再登我们华家的门了。”
“是啊，不过这三年我每年都有五万两黄金的入账，虽说我变得更老了，可我也更有钱了。钱能买来地位，所以我和您丈夫一样，现在都有个男爵的虚号。”
说着，金老板从怀中拿出了一只十分精巧的金盒，盒子上刻着几只云雀，还镶着几颗亮闪闪的红宝石。金老板将金盒打开，里面露出了一小块粉嫩的胭脂。
“女为悦己者容，我想着你三年前的样子，便准备了这份小小的见面礼。”金老板将金盒递到华夫人跟前。
“这种东西我现在用不到了，金老板，您还是把这些金银珠宝都收起来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