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我入睡》温泉饭

2、第 2 章

　　人类已经走到尽头了。
　　阿野忍不住这样想到，刚满六岁的她穿梭在破败的高楼大厦之间，与她一起的还有沙尘暴。
　　城市是黄色的，地面是黄色的，天空也是，黄色又分为金黄、土黄、褐黄...世界是由黄色构成的。
　　躲到地下会好一些，但总有传闻说先人类在那些断壁残垣里留了物资，阿野先后来到地面七次，前四次除了老旧的枪支完全收获寥寥，但她不甘心又尝试了第五次，这一次她误入了城。
　　只是睡了一个午觉，就拿到了一个乙等晶核，她后知后觉回到家感觉自己还在梦里。
　　第六次，她硬拉着朋友去了她秘密发现的奇怪的门。
　　第七次，更多的朋友。
　　城会在这里停留三至五日左右。
　　直冲云霄的高楼显示着这里曾经的繁荣，此刻却摇摇欲坠在无情的黄沙中，离大楼愈发的近，更靠近些，才发现阿野如同一颗小米粒走在最前面，后面是浩浩荡荡的人群。
　　拖家带口，抱着孩子护着老人，用粗糙的布围在脸前充当防护面罩。
　　“九十八、九十九...超过一百人，正在统计空余名额…”
　　夜寐城，主控五角大楼，第七层监控区。
　　人声嘈杂。
　　阿野与地下村民的实时画面被投影在巨幕上，另外又跳出区域方格图，一片空白一片红，大数据算法正在智能安排中。
　　“这小孩心还挺大。”上方中央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冷冷地望着巨幕，高大的身躯半靠着一张黑色办公椅，手指轻轻敲着椅背，他的名牌上写着方赫二字，守城B区首席指挥官。
　　人数很快统计完成，总共156人，剩余名额149人，系统发出警告。
　　“该死！”
　　方赫身下的办公椅的主人名叫朱昀，穿着白色制服，原本正是他主控着设备，看到结果立即破口大骂。
　　有七人不被允许入城。
　　椅背的重量忽然一轻，少了几分压迫力，朱昀却更加难受，恨不得立刻拉开抽屉，先抽上一根烟。
　　“你说那个小孩能进来吗？”
　　方赫还用冰冷的语气说着玩笑般的话语，朱昀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不是看你吗？大指挥官？”
　　一群部下都不敢介入这两个‘黑白无常’的阴阳怪气，也不太懂他们这两天为什么会突然关注一个边沿小城的入城状况。
　　原本只在这里停留三天，硬生生又多了两天，难道是那个为首的小女孩有什么特别之处？
　　“公事公办。”方赫抿唇，严肃地回答。
　　“哦，好一个公事公办。”朱昀冷笑。
　　这两位爷的恩怨要追溯到三四年前，彼时夜寐城制度还没完善，他们同期入城，共同在夜寐城打拼，面临了和阿野同样的困境，最后一个家友团聚，一个孤家寡人。
　　下属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是哑巴，只有一人不会看气氛，明晃晃到两人跟前。
　　“你们聊完了么？”
　　清艳的白发少年带着晏晏的笑意，如同天山上的雪绒花，晶莹剔透又美得不可方物，衬得一切都黯然失色，声音温温柔柔像猫咪的爪垫，踩在人心巴上。
　　胸前乖乖挂着牌子，羽山，实习生，三天前刚刚入职。
　　今天是他第二次出现，多么称职的实习生。
　　“什么时候出发？今天我也要去的。”
　　毫无修饰的话语立刻吸引了大片注意，频频有人回头偷看他，又是倒吸一口冷气——可真好看，太不不真实了！监控区都好像被里里外外净化了一番，不再是阴曹地府而是世外桃源了。
　　方赫听到少年的声音一僵，退后一步站得笔直，微微点了点头。
　　“可以过去了。”
　　朱昀原本还想刺一刺方赫，看到羽山硬生生忍住，他的权限其实不足以让他知道羽山的身份，但从方赫异样的态度他也能猜出七七八八，脑中弯弯绕绕一转，又想试试求情的法子。
　　巨幕上阿野这个笨小孩已经让别人先进城了。
　　但他应该怎么称呼这位‘羽山’？
　　“长官，能不能让所有人都先进来，让七人等待一下空位？”朱昀猛得站起身，大声问道。
　　办公椅被他的动作向外歪歪扭扭转去，朱昀身高刚好一米八，此时僵硬成一根木头，垂眸发现羽山比自己还矮一丢丢，目测一米七五左右。
　　他为什么要站起来？
　　方赫则是听到长官二字脸色阴沉。
　　“不行，收起你没用的善心，规矩就是规矩。”
　　“我没在问你！”
　　朱昀急了眼，想都不想就反驳道。
　　方赫并不是他的顶头上司，相反朱昀原本归属的是C区首席指挥官马石阡，算是长期竞争的死对头，从朱昀考入管理层，就一直致力于与方赫对着干。
　　少年圆溜溜的黑眸在方赫与朱昀之间转悠，好像在看什么新奇的八卦，他半天不吭声，朱昀慢慢冷静下来，背后发凉。
　　“我只是个实习生。”少年似乎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长官是在称呼两人之外的他，无辜地开口。
　　“我知道，但是...”
　　“够了！”方赫挡在了朱昀面前，“羽山，我们走吧。”
　　少年却看到朱昀的名牌，陷入思索，喃喃问道：“朱昀…你是之前那个生病的孩子吧？一直申请再次去小螺湾的也是你？”
　　“是...我。”朱昀捏住拳头，眼前的实习生果然有更高的身份，甚至知道他的申请。
　　他的申请，全部被拒绝了。
　　“新历二百六十五年十一月，小螺湾爆发了新型瘟疫，次年二月被海水湮灭。”
　　“你...说什么？不可能！”
　　“世界上早就没有小螺湾了，下次申请还是换一个吧，不要浪费执行官的特权。”少年的神情单纯无垢，却说着对朱昀而言残忍无比的话，“至于你刚刚提的意见…夜寐城已经到饱和状态了，这一次原本就是额外的收容。”
　　少年提到夜寐城的语气好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朱昀只觉得全身冰冷，手微微打颤，他好像知道少年是谁了，那么他不可能骗人，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没有人知道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成了第二个“庞贝”还能镇定自若。
　　怎么会…那他是为了什么？活着的意义又在哪？朱昀险些倒下，温暖的手臂忽然抱住了他，浓郁的玫瑰香把朱昀从梦魔中拖醒，气味又一点点变淡，淡淡的萦绕着。
　　“为了让你留下，方赫倒是求过好多次情，你喜欢他吗？”
　　“他…？”
　　“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
　　“一周之内给我答复。”
　　少年眨了眨眼，朱昀无措地站在原地，回过神，少年已经跟着方赫离开了监控区，玫瑰的甜腻已经转调，只留下木质的清香。
　　朱昀跌坐在地上，思绪一片混乱，最终泪流满面狼狈不已。
　　一分钟后，五角大楼东南角的中控电梯缓缓下降，透过玻璃墙可以纵览整个夜寐城的景致，漂亮的少年懒懒地靠着玻璃壁，余光扫过黑压压的城市。
　　方赫依然站得笔直，他没想到少年会把真相就这样全盘托出，整个人发懵。
　　“我很可怕？”
　　羽山，或是说夜寐城的主人——傅羿嵘玩笑地开口问道。
　　传闻总说傅羿嵘只是名义上双城的主人，但对于方赫来说，毒舌臭脾气的周丞羲似乎更好应付，直觉告诉他，让傅羿嵘不开心恰恰是毁灭一切的最佳办法。
　　他本能地摇了摇头，“我习惯站军姿了。”
　　“接受这个解释。”傅羿嵘点点头，又无聊地低头摆正自己的名牌，“不过如果朱昀不喜欢你，我会把他调离B区，工作氛围很重要。”
　　话题换的也太快了，完全没有任何逻辑。
　　“…下次不会了。”方赫咬牙，急忙答道。
　　傅羿嵘笑容更深，像得到玩具的孩童：“想阻止我吗？阻止我也很简单的，提供给我一些他喜欢你的证明，你喜欢他我知道。”
　　不是阻止！但…证明？他喜欢我的证明？等等…我喜欢谁？
　　方赫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不擅长处理傅羿嵘抛出来的问题，傅羿嵘仔仔细细观察着方赫面部肌肉的变化，眼底泛起淡淡的波澜。
　　原来他真的喜欢...猜中了？眼角会有三根小皱纹，是紧张还是生气？他看起来还是有点凶，为什么？
　　但是猜中一个已经足够让傅羿嵘开心了，电梯很快到达地下一层，他蹦蹦跳跳出去。
　　“我能开车吗？”
　　根本没得到同意，傅羿嵘就坐到了一辆越野车的驾驶位上。
　　“我刚刚学会开车呢，丞羲都不让我开...”傅羿嵘嘟嘟囔囔道。
　　丞羲，周丞羲，夜寐城的主人之二，高高在上受人仰慕的王。
　　方赫想的则是他纵容了傅羿嵘开车会不会被周丞羲放逐，但让傅羿嵘不开心恐怕也不会好过。
　　好像横竖都是死。
　　那边傅羿嵘已经启动了车，还贴心地帮方赫弹开了副驾驶的门。
　　“安全带系好，不然会扣分的。”
　　谁敢扣您的分？
　　方赫迟钝地点点头，才刚扣上安全带，越野车便嗖得飞了出去。
　　指挥官们私下的聚会，喝高了总会提到傅羿嵘，都说他的脸没话说，脾气也是顶级的，此刻方赫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天使面恶魔心的混世魔王！
　　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