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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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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念口鼻被药汁呛到,苦涩的味道蔓延在鼻间、喉间,她剧烈地咳嗽着。
顾不上顺气,她朝前一看,谢殷依靠在浴桶上,他坐直,眉头微蹙。
药浴上方露出男人半边胸膛,隐隐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褐色的药汁滑下。
心底未泛起波澜,黎念只一眼便移开目光,朝旁边一看,王女竟还想趁机朝着门外跑去。
“站住!”黎念勾着手指,红线朝着门外逃跑的身影而去。
谢殷见她咳个不停,正想伸出手去拍她的背顺气,但她扭头,双手撑着浴桶,似乎是要站起来追什么东西。
而正当他想顺着她扭头的方向看去,却觉有什么东西爬上了自己的上眼睑,双眼竟被控制着闭上了。
视觉被关闭,他的听觉被放到最大。
“哗啦”又一道水声,是黎念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嘀嗒,”
“嘀嗒,”
耳边传来水滴不断落地的声音,是她抬脚迈了出去。
“黎姑娘?”谢殷扶着浴桶边缘的五指攥紧了几分,待眼皮上的束缚解开时,他才发现面前的人早已不见。
上次也是这般,她掌心总会莫名现出几根红线,虽柔软,但力大无比,一旦被缠上,便可操纵他人。
他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哪个门派的功法是这样的,但上回也是她用这法子从清问派手下救了他,这次竟能操控他闭上眼睛。
屋外传来声响,他竖起耳朵去听。
黎念追着魂魄到了院中,红线先一步缠上了王女的身体。
“放开我!我要回去!”王女不断扭动着身子,失去平衡,双膝跪地,倒在了地上。
黎念控制着她站起,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你非要逼我如此的,”
若非死者魂魄有逃走的可能,她不会使用这些灵丝去控制她。
“大人,无常大人,我不能死,我不能走,我还有两个孩子,我走了,她们会死的……”王女泪眼婆娑,原本蛮横的语气褪去,开始抽泣。
黎念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王女死于殴打,正是她丈夫所致,她的担心也可以理解。
“这世间因果轮回,或入地狱,或上天堂,人各有命,你不必担心,”她哭泣的样子太过戳人心,黎念移开目光,终是带她入了茶水房。
“喝下吧,这是前尘水,忘了这些苦难,”黎念将杯盏推到王女面前,看着她走入往生镜。
走出茶水屋时,外面已是天亮,黎念揉了揉眼睛。
却见屋外有人在等着自己。
谢殷已经穿上了衣物,但眼神凝重,他比自己要高上一个脑袋,没来由生了些压迫感,黎念的困意都散了几分。
“彪叔说你应该在这,但我敲了许久的门,也未见你开,”
每当需要引导死者魂魄时,茶水屋内都会自动展开结界,以免外界打扰和魂魄逃跑,所以听不见外界声音。
“......谢公子寻我有什么事么?”黎念避开他抛出的疑问。
“你可以使用红绳来操纵他人,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功法,敢问黎姑娘师出哪个门派?”
黎念一噎,这哪是什么功法,这分明是她身为无常必备的法术,情急之下在他面前用了两次,倒是辛苦他帮自己圆上了。
黎念清清嗓子,“无师自通,”
“......”罢了,她不想说,他也不强求。
“昨夜......”
“昨夜......”
二人异口同声,又一起归于沉静。
“你先说吧,”谢殷开口道。
“昨夜你身上突现蓝光,你可知是怎么一回事么?亦或者,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黎念其实昨夜就想问的,但她着急去寻王女,又需将她送入往生镜,这才耽误了时间。
她还从未见过凡人身上出现这样的东西,那蓝光,甚至带着几分灵气,故一下就灼伤了带着怨气的王女。
灵气天然压制怨气。
“我也不知,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谢殷昨夜也是一头雾水,莫名屋子中突然发出光亮,下一秒,黎念就跌入浴桶中。
这正是他第二个疑惑的地方。
“倒是黎姑娘,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房间,”
“还有,这个是你落下的,”
男人伸出手,五指展开,手心平躺着的,是她的红色发带。
黎念瞳孔一缩,她怎么把这个落下了。
女人迅速伸出手,拿走了那条红色发带,她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掌心,转瞬即逝。
他竟看出她有一丝慌张。
谢殷五指拢了拢,又垂于身侧。
“所以黎姑娘是去追什么东西了?”
黎念心中一咯噔,若他是自己的傀儡,倒也不必藏着掖着,可他不是。
但民间也有关于无常的神话故事,告诉他也无妨,反正他离开之后,她会给他喝下忘却这段往事的茶水。
这么一想,黎念挺直了背。
“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是无常,昨夜追的,是一个死者的魂魄,”
谢殷疑惑的目光打量了黎念一眼,“姑娘当我是三岁孩童?”
这般神话故事在民间也只会出现在哄孩子睡觉的情况下,可他谢殷已经年仅二十。
“......”黎念没再说话。
……
蜚若林。
空气中是浓郁的青草味,四周的金丝檀有着百年生长的历史,粗壮高大,绿油油的树冠遮住了阳光,是砍伐的好目标。
“梆──梆梆梆……”阿彪的斧子敲击在树干上,声音响彻在林中。
约摸一刻,树上的裂痕越来越大,高耸的金丝檀倒地,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阿彪擦了擦额角上的汗,转过身去看。
与往常不同,这次砍伐树木,大人和谢殷竟都来了。
大人此时正躺在粗大的枝干上小憩,看样子昨夜又是繁忙的一夜,但为何今日不在谛听院好好休息,反而跑来此处看他砍树?
更奇怪的是,谢殷一个受伤的人,竟也跟了出来,甚至还帮着他一起砍。
他砍一棵树的功夫,旁边的谢殷已砍下十来棵了。
阿彪瞪圆了双眼,说不出话来。
只见谢殷脚尖一跃,悬于空中,黑色衣袍展开,他左脚微屈,左手握剑,手中的长剑横空一挥,面前的几棵金丝檀竟齐刷刷倒地。
他轻飘飘落地,看起来毫不费力,额头上连粒汗丝也没冒。
“谢小兄弟,你这功夫属实厉害,佩服,”阿彪抱拳,几乎不需他再动手了,谢殷几个来回之间,早就够黎念所要的那些金丝檀了。
“寻常功夫罢了,”谢殷扭头的动作有些不自然。
不过是最寻常的剑气,就算用左手不太顺手,但对于砍树来说已足够了。
而此时的黎念,正安然躺在树杈上。
虽说她担任无常的职责,但也是凡人之躯,睡眠是必不可少的,整日夜里上任干活,白日自然得休息。
“大人尚在熟睡,我们先在此处休息吧,”阿彪招呼谢殷坐在树阴下。
谢殷抬头,可以看见她白皙的脸在日光下透着亮,晚间的霞光穿透过树林的缝隙,光一下有了形状。
他今日跟来,便是想观察黎念,看看究竟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她仿佛被光蒙住,带着一层神秘的色彩,让人想要探寻。
“彪叔,你可知何为傀儡?”谢殷低头去看阿彪。
阿彪喝水的动作一顿,没有隐瞒,“我便是大人的傀儡,傀儡......自然就是要听大人的命令,”
谢殷一怔,“你......”
“我与小粉红都是大人的傀儡,大人待我们不薄,”
他们竟都是傀儡,这与谢殷想象中的傀儡好像有些不同。
他一直以为,小粉红真的是黎念的妹妹。
谢殷诧异抬头望去。
黎念躺在枝干上,她双手枕在脑后,半条腿悠悠垂下,素色衣摆在空中随风晃动,像是枝干上飘了一只白色蝴蝶。
女人熟睡,胸前起伏平稳。
飞尘在光里流动,谢殷好像看见她微颤的长睫。
忽地,旁边有一抹黄绿相间的东西掠过。
是蛇!
谢殷瞳孔一缩,捏紧了手中的长剑。
“谢小兄弟,别愣着了,坐──”
阿彪话还未说完,就见谢殷竖起了一根食指,示意噤声,他顺着谢殷的目光朝头顶望去,登时冒了一身冷汗,闭上嘴不敢发出声响。
那是一条金花蛇,它正缠着树杈,朝着大人的头顶而去,蛇口微微张开,鲜红色的芯子跃跃欲试,感觉下一瞬就会咬在大人的脖颈上。
谢殷踮着脚,刹那间,他身形移动,脚尖轻点,几乎眨眼之间就到了上空,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上蛇的七寸。
与此同时,一只纤细的手掌迅速捏上了蛇的脑袋。
精准捏到蛇的脑袋,黎念嘴角微勾,她缓缓睁开眼睛,上扬的嘴角却在看见男人放大的俊脸时顿住。
头顶的光暗下一片,她微怔。
谢殷单膝跪在树干上,手臂伸直,撑在黎念耳侧,两人面对面不过咫尺之距,他能清晰看见她脸颊上的微绒毛,感受到她呼吸之间洒出来的气流。
剑下,蛇的尸体瘫软,尾巴垂落,剑尖穿透蛇身,插入枝干。
黎念微微仰头朝头顶看去,可见剑刃闪着光,心下了然。
“……没事吧?”先开口的是谢殷,他也仰头朝蛇看去。
蛇不知不觉中竟已被红线缠满,也不知是被绞死的还是被剑刺死的。
看样子根本不需要他。
谢殷眼底一暗,剑上的力道微微泄了些。
“谢谢啦,”黎念薄唇轻启,眼角微弯。
“不用,”谢殷眼睑迅速张了一下,闪过几分光,下一瞬他抿唇,几个闪身便落到了地上,不自然地将长剑收入剑鞘。
黎念松开手中的蛇,蛇的尸体便不受控制地落到地上,没了气息。
她背手由枝干上一跃而下,白色裙摆在风的鼓动下展开,如同朵朵莲花。
“都砍完了?”黎念望着旁边的一堆金丝檀问道。
倒是比寻常快了许多。
“是的大人,多亏了谢殷,”阿彪拍了拍谢殷的肩膀,露出憨厚的笑容。
黎念的目光落在树干上整齐的切面,干净利落,的确不像寻常阿彪用斧头砍出来的。
她颔首,道:“那便走吧,”
话罢,她抬脚。
“诶大人,是走这,”阿彪挠挠头,指向来路。
“这条路没走过,看看这边有没有稀有能用的木材,”黎念回道。
“是,”
于是,树林里,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跟在一个娇小的女子身后。
树林里有迷雾弥漫,是瘴气。
黎念在进入蜚若林之前就已经给谢殷和阿彪服下了应对瘴气的药丸,三人倒也没有惊慌。
“大人,那好像有人,”阿彪朝不远处看去,树下好似站着两个人。
“嗯,”黎念掐着时间,当是差不多了。
“谁家的小孩,怎么跑到林子里来了,”阿彪叫住那两个孩子。
两个女孩怯生生地回头,头发乱糟糟,身上穿着破烂的衣物,草鞋早已磨破,露出窘迫的脚趾。
“我,我们是来寻娘亲的,”看起来稍大些的孩子道。
“这林子都是瘴气,你母亲怎会上这来,早些回家,”阿彪苦口婆心道。
“爹,爹说娘在这,便唤我们来,”女孩有些哽咽,摸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流着鼻涕道,“那娘亲呢……我要娘亲……”
“大人,这……”阿彪一脸为难地看向黎念。
“不要哭啦,”黎念俯下身来,摸了摸女孩的头。
王女的丈夫还真是狠心,将这么小的孩子引到这蜚若林中,只怕是抱了杀心。
“嗝”女孩抬头望了眼头顶,生生压住自己的哭声。
“拿着这个,饿了就吃,”黎念从怀里拿出两个熟鸡蛋,递到她们手上,“听水声,顺着河流一直走,就能找到娘亲了,”
女孩怔怔地看着手心的鸡蛋,再抬头时,面前的三个陌生人已经离开,她攥紧手心的鸡蛋,牵起妹妹的手,按照女人的话朝着河流走。
谢殷回头去望两个孩子离去的背影,像极了儿时在林中迷路的自己。
只不过那时的他没遇见别人,哭到声带嘶哑,最后只能爬起来自己寻找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