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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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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殷被黎念安排在了西边阿彪旁边的屋子里。
从他住的屋子朝着窗外望去,可见院子的角落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棺材,偶尔可见些白骨碎片,房间的墙上还挂着些草扎的人形娃娃。
一切都显得极其诡异。
但他渐渐发现,这里的人好像没有恶意。
唤作阿彪的男人,老实憨厚,是个光有力气的空架子,整日就是出去砍树,回来劈柴,偶尔路过他窗户还会慰问两句。
小粉红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整日在院中乱跑,一个人也能和花花草草玩起来,就是有些聒噪。
她摘了片芭蕉叶,盖在头上遮阳,又蹦蹦跳跳到谢殷窗前,“哥哥,你吃吗?”
小姑娘方才还在泥地里打滚,脸上灰扑扑的,一双眼睛却出奇的亮,摊开的掌心是一颗被油黄纸包裹的糖。
谢殷正站在窗前,俯视着下面的小粉红,闻见她对自己的称呼,微微皱眉。
在门派中,也不乏有人唤自己哥哥,那些比自己还小的师弟师妹,在他被罚落魄时,也大着胆子来踩上一脚。
见他没有接过的意思,小粉红又踮起脚尖,将手朝着他的方向又举高了几分,“这可是琥珀糖,大人给我我都不舍得吃的,你快接着呀,”
谢殷一怔,迟疑地伸出了手,顿了一下道:“我叫谢殷,”
“你可以叫我小粉红,”小粉红拨弄着芭蕉叶。
谢殷这才注意到,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是藕粉色的,小到编辫子的细线,大到身上所着的粉色霓裳,只不过此时已经沾上了泥,唯有手腕上带着一抹别样的红绳。
“大人吩咐,要好好照顾你,你现在好些了吗?”
“嗯,”
“你是怎么受伤的呀?”
“......”
“你也没有家吗?”
“......“谢殷一怔,朝下望去,小粉红正蹲在地上,用小竹叶挑着地上成线的蚁群,试图打乱它们。
小粉红见他许久没有说话,仰起头去看他,“你怎么不说话呀?”
“你去过梧州城吗?那里有很多琥珀糖卖的,”小姑娘自己转移了话题。
“嗯,”谢殷摸了摸自己腰间仅剩的羊脂玉佩,攥紧掌心的琥珀糖,破天荒道了句:“你想去么?”
“想!”
……
【刘二条,天和三十年,八月初七,未时,棒打而死,】
黎念站在晟剑派的练武场中。
四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她用红色绸带挽起头发,无人能看见她。
练武场正中央,几人正在处置一小厮。
高台上俯视着一切的男人,有些眼熟,是昨日那个死者沈褚的夫君——谢柏延。
“门主震怒,说是刘二条和外人勾结,害死了门主夫人,”旁的弟子低声讨论着。
狭窄的长椅上,刘二条被捆绑着趴在上面,躯体瘫软,已经没有气息了,但两侧的小厮依旧高举着长板,狠狠地落在他的腰臀部。
刘二条的魂魄站在长椅旁,旁观着一切。
“是刘二条本人吧,跟我走吧,”黎念上前一步。
魂魄转过身来,却突然朝着黎念扑了过来。
黎念无奈,左脚后撤一步,捏住了他击过来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妹妹,”
“阿姐~你怎么就认出我了,”褪去男人尖嘴猴腮的面貌,现出一张婴儿肥的小脸蛋,身形娇小的女子扑入黎念怀中。
“正常的魂魄看见自己的尸体哪会这么镇定?”黎念抬手弹了弹黎挽苪的脑门,“死者魂魄呢?”
“好好好我的聪明姐姐,在这呢,”黎挽苪从腰间拿出镇魂囊。
黎念的妹妹,黎挽苪,在两百年前便继承了她十殿阎王的位置,与当时的她一样,刚上任时,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但好奇热情过后便是无尽的无聊。
“玩闹归玩闹,往后切勿捣乱人间秩序,”黎念板起脸来。
“好嘛~我知道错了,我早说过,姐姐分明比我更适合这十殿阎王的位置,”黎挽苪小声嘀咕着后半句。
黎念只当做未听见,若不是她触犯天条,又怎会被贬入凡间,只盼妹妹不要步自己的后尘。
“是刘二条本人吧,”黎念将囊中的魂魄放了出来,瘦小的小厮环抱着自己微微发抖,三魂七魄都快被吓散了。
“你啊你,”黎念又点了点妹妹的额头。
将刘二条送入往生镜后,黎挽苪便缠着黎念带她到人间逛逛。
“阿姐,今日已收工,总该陪我出去逛了吧,”黎挽苪趴在书桌前。
“我好不容易从魂忌岭溜出来,这凡间景色宜人,与天界有得一拼,不像魂忌岭,乌云密布,熔岩遍地,我还想看看凡间美食与玩乐呢!”
黎念早料到她会如此,无奈笑笑。
梧州城内,人来人往。
人间,自然属集市最为热闹,恰临近团圆节,天边高挂一轮圆月,泛着白光。
“小姑娘,生得如此可爱,可要来盏兔子花灯,”商贩一见黎挽苪,抓住商机。
兔子灯做得精致,两只耳朵竖起,活灵活现,内里的蜡烛摇曳闪烁,像是光彩流动,的确吸引小姑娘的注意。
黎念示意黎挽苪,却听见她小声嘟囔:“不要不要,兔子咬人可疼了,”
黎念失笑,“来点桂花糕吧,”
她看妹妹盯着那个许久了。
忽地,黎念看见糖馆门口跑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头上的细辫摇摇晃晃,藕粉纱裙摆动,是小粉红,她脚步很急,脸上带着几分恐慌。
黎念指尖微弯,唤道:“小粉红,”
慌乱跑着的小姑娘一下停住,机械地越过人群,朝着黎念走来。
黎念还能看清她眼角的泪痕。
红绳的控制解开,小粉红看见熟悉的脸庞,“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大人,哥哥被欺负了!你,你快去救他,嗝,”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心攥着一大把琥珀糖,全被捏没形了,可见她的着急与害怕。
“那些人,长得比彪叔还唬人,”小粉红指向不远处的巷口。
黎念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街上人声鼎沸,她听不太清里面的声响。
“挽苪,你在这待着,帮我看着小粉红,别走远,我去那边看看,”
站在巷子口,黎念才勉强看清那人。
男人被众人摁在地上,有人踩着他的腿肚,黑色步履在上面狠狠地撵着,耳边喧闹,但黎念好像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是昨日刚救的男人。
谢殷仰头看着顶上的男人。
肥头大耳的男人悬于上空,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他脸上。
“跑哪去了谢殷,这几日怎么不见你?”
谢殷沉默着,手掌攥紧。
“呦呵,还瞪我,没爹没娘的贱种!”男人的脚跟踏在谢殷的手背上,鞋底的泥沙蹭上他的指节。
谢殷手臂骨折处被人又踩了一脚,断裂处细细麻麻的痛意直达头皮。
肥头大耳的男人呸了一口唾沫,举起手,旁侧的人递上一把长剑,他邪笑着:“我看你往后还怎么瞪我──”
谢殷仰起的头并未因为长剑而低下半分,剑尖就止在他瞳孔前,他正要掏出匕首时,却看到了一根红线。
柔软的红线缠绕在长剑上,却在顷刻间让握剑之人翻倒在地。
大块头的体型倒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妈的,谁啊!”男人破口大骂,朝着巷口看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弱的人站在那里。
那人背着光,看不真切,但肩后长发飘逸,是个女人。
“爷警告你,别多管闲事!”男人没将自己的摔倒与面前的女人挂钩,只当是经过的路人,骂骂咧咧站了起来,又踹了趴在地上的人两脚,却不想谢殷健臂一挥,他还未站稳,又险些跌倒。
“我来带走我的人,”黎念下一瞬便出现在男人面前。
伏在地上的男人一怔。
“你……”众人看着女人不到一瞬便跨了五丈距离,张目结舌,揉了揉眼睛,只觉自己花了眼。
“……谁?”男人顺着黎念的手指望去,“他?开什么玩笑……”
他话未止,身后的几个小弟全都凭空跌倒在地,发出哀嚎声。
“怎,怎么回事?”他后退半步。
这是什么暗器吗?如此悄无声息?
“人我带走了,”黎念勾着小指。
原本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很快便撑地站起,他跟在黎念身后,看起来就如同没受过伤一般。
谢殷只觉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自己,支撑着他站了起来,纵使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但脚不可控制地迈开了步子。
几人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群身强力壮的男人竟下意识地听了一个女人的话。
“快去告诉晟剑派的人,发现了谢殷的踪迹了!”为首的人再追出去时,已不见二人。
黎念带着谢殷走远了一些,她松开勾着的小指,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便不可控制地朝前扑来,黎念忙伸手扶住了他。
他的伤本就没好全,这下好了,雪上加霜。
谢殷双腿无力,几乎是倚着黎念他才站稳。
两人靠得极近,他能够闻到她身上那股茶香,比之前任何一次闻到的都浓郁。
黎念顺着他的手臂朝下望去,微微皱眉,原本骨折的那只手,又以奇怪的姿势垂着。
谢殷感受到女人浅浅的心跳声,她手臂捏着自己的双肩,明明比他还要矮上一个头,却尚能支撑住自己。
“伤还未好全,从谛听院出来作甚?”黎念淡淡地道了一句。
谢殷身子僵硬一瞬。
“哥哥,你没事吧?”小粉红跑来,“大人,都怪我,是我贪吃,让哥哥带我出来买糖的,”
其实小粉红在看到谢殷当掉玉佩去买糖时就已经后悔了。
小粉红掌心摊开,掌心的几颗琥珀糖快要化开。
“刚才太害怕,手上全是汗,就,嗝,”小粉红说着说着,又气又恼又怕,没忍住打了个哭嗝。
“怎么,怎么伤成这样,”小粉红望见谢殷脸上的淤青,哭腔又多了几分。
“我没事......”谢殷扯开嘴角,勾起些弧度。
黎念看着他歪曲的手臂,一晃一晃的步伐,怎么也看不出“没事”二字。
倒是会逞强。
......
百医馆内。
黎念弄清了来龙去脉。
“你呀你,牙都快黑了,净想着吃糖,”黎念点了点小粉红的额头。
“大夫,给他绑紧些,省的又乱跑,”黎念望向正在给谢殷包扎的大夫。
大夫失笑摇头,“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就妻儿双全,福气不浅啊,”
谢殷本低着头,闻言猛然抬头,否决的话还未说出口,黎念已经先一步道:“大夫说笑了,他是我阿弟,这个啊,是我贪吃的阿妹,”
小粉红知道,在外面,不得暴露大人的身份,她点点头附和,“我错了阿姐,”
“失礼失礼,”大夫有些尴尬,连带着手下包扎的动作都快了些。
谢殷从医馆床榻上坐起,下一瞬,黎念便扶上了他未受伤的那只手臂。
“多谢......阿姐,”他偏头半分,但还是固执地站直,没有朝黎念的方向偏靠,重量全压在伤腿上,也只是咬着牙忍着。
听见他的称呼,黎念先是怔住,随即轻笑一声。
谢殷要比黎念高上一个脑袋,俯视看去,她笑时,眉眼微弯,嘴角露出清清淡淡的笑,宛若春花明媚,但稍纵即逝,很快便压了下去。
“我还不知你唤作什么?”
“谢殷,”
“谢什么?”黎念歪头,她一向记不住人名,傀儡的名字都是另取的,简单好记。
“谢殷,殷勤的殷,”
黎念颔首。
“那些人同你有仇?”
谢殷知道她口中的那些人是指巷子中殴打他的人,那些都是清问派的弟子。
谢柏延除了派人追杀他,还对他下了通缉令。
江湖上各门派均唯谢柏延马首是瞻,对他自然是要赶尽杀绝。
谢殷知道,谢柏延一直恨自己。
因为,他是沈褚和其他男人的孩子。
沈褚本是官家女,生得貌美如花,被谢柏延看上后强娶而来,锁在芙蓉笼中圈养为金丝雀,却不知沈褚早已怀上了当朝将军白平川的孩子。
沈褚与白平川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两家定亲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谢柏延一直认为,他谢殷就是沈褚对白平川的念想,谢殷在一日,沈褚便总能从他身上找到白平川的影子。
既谢柏延要杀他,倒不如,他先一步灭了晟剑派,故谢殷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白平川身上。
他曾在沈褚珍藏的信件中看到过白平川的消息,那是他们少年时暧昧往来的书信,信中提及他们曾一同游过梧州城,并在那里有一处居所。
他也正是在去寻白平川的路上被谢柏延派来的人所伤,故而没能顺利进入梧州城。
好在他借着给小粉红买糖的幌子入了梧州城,方才趁着她在糖馆内挑糖,他已经找到白平川曾经的居所,与管家取得了联系。
管家说,将军已消失了十余年之久,最后一次消息,是白平川去苍羽峰上的灵虚宫寻了纪砚道长。
“怎么不说话?”黎念举起手,在谢殷面前晃了晃。
他陷入沉思,脸色凝重。
“没什么,我也不知,”谢殷摇摇头,目光与转角处的管家对上,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开。
黎念顺着他目光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