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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后面那句话被朱聿含在嘴边,迟迟不见落下。

      月色昏蒙,两个人站在一棵大榕树下,冬日里仍旧葳蕤茂盛的枝叶上冻着淡淡的白霜,只有零星月晖洒下,阴影叠叠,她柔润如玉的面容隐在其间,朱聿发现自己一时间看不透她眼神中含着的情绪。

      她一直沉默着,没有给他答案。

      或许这正是她的回答。

      朱聿定定地看着她许久,蓦地移开视线,无甚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才转过身,就被一双柔软的手环住了腰。

      他低着头,她细白的腕子从鲜艳的花袄子里伸出来,十指交缠,紧紧箍着他。

      庄宓脸贴在他紧绷的背上,无声叹气。

      难道事态已经坏到这种地步了吗?朱聿他……竟然也会流露出这样不确定的,灰心丧气的样子。

      庄宓无法帮他扶住将颓的命运,但至少在这种时候,她应该陪在他身边。

      “夫君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庄宓体贴地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话说得更委婉了些。

      不然能怎么办?真像他说的那样偷偷逃走吗?

      说不定会落到比现在更坏的地步。

      庄宓闭上眼,无声叹气。

      朱聿站在原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狂乱到阵阵可闻的跳动声。

      震耳欲聋。

      “不会后悔么?”话音落下,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有些怪异。

      庄宓摇了摇头,柔润的面颊擦过他的后背,带来一阵微麻的酥意,有细细颤栗袭来,他心尖上被什么细细长长的东西拨了拨,万里冰封的雪原上蓦地伸出一枝新发的嫩柳,柔柔地在他心海里摇荡。

      朱聿转过身,把她完整地抱入怀中。

      她很瘦,并不能填满他的怀抱。

      但是……朱聿有些笨拙地辨认出此时的感受——他的心被她占得很满、很胀。

      那种装得很满、压得沉甸甸的感觉很陌生,很快就突破心廓,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驱散了那道盘旋日久的寒意。朱聿闭上眼,无声满足。

      “之后能不能多吃些?”

      他很快找补似地又说:“瘦得硌手。”

      庄宓觉得他的所思所想实在太过跳跃,敷衍地嗯了一声。

      她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并没有看到朱聿在听到她答应的瞬间,脸上露出的笑。

      他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伶仃的肩背,轻轻吻在她发顶。

      他很贪心,想要更多、更多的满足。
      ……

      金桂婶子见他们回来了,笑着递来一个葫芦状的东西:“你们夫妻俩走得太早了,喏,这是隔壁的喜酒,我特地帮你们装了一瓶回来!”

      见朱聿一副不感兴趣,还嫌她多事挡路的模样,金桂婶子一反常态,没有急着躲开,而是坚持道:“这可是好东西!喝了沾沾喜气,能保佑你们夫妻俩早日得个大胖小子!”

      此话一出,朱聿看着那个葫芦的眼神愈发嫌弃。

      庄宓伸手接过,温声向人道了谢。

      朱聿进屋点了灯,见她将葫芦摆在桌上,若有所思地睨她一眼:“想喝?”

      从前她明示投诚,暗示求子,朱聿尚能理解。如今这般情状……她竟还是想为他生孩子么?

      她一片坚持,十分可贵。

      朱聿思绪乱飘。

      庄宓摇了摇头,轻声道:“金桂婶子牵挂着我们,咱们即便不需要,也该谢过人家的一片心意。”说完,她想起这人素日的脾性,颦起眉尖。

      今时不同往日,她们如今正在避难,自然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听她絮絮叨叨解释一通,朱聿懒洋洋地伸手去捏她的脸:“背着我喝酒了?话比平时还多。”

      庄宓微笑:那是因为怕你惹麻烦。

      见她不搭理自己,拿起那瓶葫芦酒好奇地又嗅又闻,侧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一双眼里像含了星子,亮晶晶的。

      有那么馋?

      朱聿看向屋里洗得发白的帐子、喜庆到扎眼的被褥,视线微沉。

      庄宓手里的葫芦忽然被人抽走了。

      她抬起头,就见朱聿十分自然地将葫芦一抛,对上她疑惑的视线,面无表情道:“你……且再等等,这里不方便。”

      他们的第一次,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草草发生。

      庄宓不懂他又突然作什么妖,敷衍地点了点头:“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反正她短时间内也不想再碰酒。

      朱聿眯着眼看她,求子不成,不高兴了?

      猝不及防又被吻住的庄宓微微瞪圆了眼。
      ……

      相隔万里的金陵正值雨季,檐下细雨纷纷,将院子里那堆危石假山冲洗得越发嶙峋,池水粼粼,松竹苍翠,附近宅邸隐隐传来几道稚儿的欢呼尖叫声,将这处宅院衬得愈发寂寥。

      青松迈着焦急的步伐进了屋,隔着一扇纱屏,模糊望见屏风那头的景象。

      美人临窗望雨,侧脸清冷,声音亦像是被雨丝浸得发凉:“慌什么?”

      青松还没喘匀气,闻言忙道:“夫人,这回真得慌一慌了!”

      “哦?”

      青松忙将近来金陵多了不少人正在秘密搜寻他踪迹的事儿说了,末了忧心忡忡道:“夫人,咱们快走吧。”

      屏风那头的人笑了一声,青萝被他笑得挠了挠脸。

      “为什么要走?”他的鱼儿咬钩了。

      看着这方安静到没有其余呼吸声的屋子,青松大着胆子道:“夫人,您等的那个人……或许不会来了呢?时移事迁,万一他负了您,妻妾成群,儿女绕膝,您却在这儿,等、等了那么多年。”

      青松说着都在抹眼泪了,他是夫人捡回来养大的,打小就知道夫人一直挂念着一个负心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会儿才来找?

      青松实在替自家夫人不值!

      青年雪白凄艳的面容上冷笑一闪而过。

      他知道,埋在他坟茔里那本琴谱尚未泛黄,朱危月身边已经有了新人。

      可她还是被那本琴谱巴巴儿地勾住了魂。

      隋行川止住思绪,隔着屏风瞥了一眼楞头楞脑的小厮。

      “没你事儿了,出去。”

      青松哦了一声,正要出去,却听隋行川重又叫住了他。

      等捧着一长串单子出了门,青松甩了甩满脑子的美容圣经,一阵恍惚。

      陷入情爱之中的人,真是可怕啊!
      ……

      一转眼,庄宓她们已经在金桂婶子家住了小半月。

      巷子外那棵梨树上挂的霜变薄了许多,枝头隐约新绿,淡烟隐隐,摇荡晴晖。

      冬天快要过去了。

      庄宓站着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捧了绣箩回房,朱聿一见她就黑了脸:“去哪儿了?”

      她将绣箩放在桌上,好脾气道:“我托金桂婶子替我寻了些绣活儿。”

      朱聿皱眉,拉过她坐在腿上:“不需要你做这些,那是男人该操心的事。”

      庄宓想起堆了小半个院子的猎物,点了点头,熟练顺毛:“我知道夫君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他身上依旧不见暖意,但庄宓已经习惯了他冰冷却宽厚的怀抱,她环住他的肩膀,面颊轻轻倚在他肩头,鼻尖隐隐嗅到一阵熟悉的冷冽香气,她有些疑惑,那点儿猜测还未成型,就被朱聿的话打断了思路:“你都没为我绣过东西。”

      他语气里带着微妙的不爽,庄宓想起自己落在温室殿的那件寝衣,想起来了才绣上几针,到他们出发去行宫前还只是件半成品,自然是不能给他的。

      微凉的指腹擦过她眉心。

      “后悔了?”

      庄宓回过神来,听他语气淡淡,就知道他又在试探。

      “没有,我在想给你选什么花样才好。”近来朱聿行踪不定,有时一整日都不见人影,半夜庄宓翻身时,却又会滚进一个带着微凉水汽的怀抱。有时能盯着她一整日,非要看着她吃下两碗饭才肯罢休。

      庄宓都被他弄糊涂了,难不成他真的没有后招?

      朱聿捏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庄宓赶在他吻下来之前别开脸,无奈道:“但我答应了别人的事得先做完。你再等一等,好吗?”

      青年刚刚放晴的眉眼倏然又阴云密布,他不可置信道:“你把我排在后面?”

      他揽住她腰肢的双臂收紧了些,庄宓眨了眨眼,从荷包里掏出一粒小小的银角子给他看:“收了定金呢。”

      朱聿看着那粒还没有他小拇指盖一半大的银角子,不屑一顾,却看见庄宓十分郑重地又把它装回了荷包里:“这是我头一次靠自个儿赚的钱,不能弄丢。”

      言外之意就是更不可能退回去了。

      朱聿捏了捏她的脸,语气凉凉:“是该好好收着,省得风一大给你吹跑了。”

      无论世事如何变化,他的嘴还是那么讨人厌。

      庄宓不理他,后面几日都专心赶工,见她忙得一个眼神都鲜少扫过他,朱聿像是也来了脾气,越发神出鬼没。

      这日天晴,庄宓和金桂婶子她们一块儿去镇上赶集回来,看见朱聿好端端地坐在屋子里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下意识抓紧了肩上背着的竹篓。

      朱聿伸手抓起她肩上的背篓,随意放在一旁,无意中瞥到那块儿松烟灰的布,眉头一挑,指了指那块布,问她:“又接了活儿?”

      话是疑问句,但看着他眉眼间逐渐盈起的自得就知道,这人分明猜中了,但就是要听她主动表明心迹才满意。

      庄宓点头:“隔壁的银铃托我给她弟弟裁一件新衫,夫君觉得这个颜色好看吗?”

      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布匹,朱聿视线一沉。

      “难看。”

      隔壁家的小崽子?他见过,长得愣头愣脑,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蠢得让人发笑。

      “推了,不许给他做。”

      庄宓心里发笑,佯装为难道:“可是布都买回来了……”说着,她眼睛一亮,提议道,“不如我用它给你做件新衣裳?”

      他何时沦落到要捡别人剩下的东西了?

      朱聿眯起眼,敏锐地察觉到她眼里那份得意的笑,伸手将扭腰就要逃跑的人拉了回来,气极反笑:“故意拿我寻开心?”

      他微凉的指腹捏在脸上,语气危险,眼神里暗浪滔天,庄宓暗道不好,细声细气地解释一通,朱聿却并不买账。

      眼看着他就要压下来,庄宓急忙转移话题:“今日天气好,我帮你洗头发吧?”

      朱聿睨她一眼,多亲一会儿都要直推他,真要做她心心念念那事儿,还不半路就累晕过去?

      “随你。”

      朱聿表示无所谓,庄宓没料到他竟然会答应,眼睛一亮。

      柔嫩细长的手指在他发间来回穿梭,那种感觉很陌生,朱聿向来抵触有人碰他的头发,但被她身上幽馥香气包裹着,他完全生不出厌恶的心思。

      指腹揉捏间,有深深的疲乏随着水流被冲走,又有他无法否认的舒畅,朱聿闭着眼默默享受,直到一阵刺痛传来,他懒洋洋睁开眼,语气轻嘲:“想偷拔我的头发去扎小人?”

      庄宓默默狠抓了一把他湿漉漉的卷毛:“夫君快闭嘴,我要冲水了。”

      说完,也不顾他究竟闭上嘴没有,一瓢水哗啦而下,朱聿登时被呛得咳嗽出声。

      “你——”朱聿正要伸手去抓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却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不正常的肃杀声,揽臂将人护至身后,几乎在下一瞬,院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劈成乱花的凛冽刀光在他眼前炸开,声声破空,带着狠辣气息直取他面门。

      变故陡生,庄宓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朱聿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从院里柴堆里抽出了一把长刀,很快与他们拼杀起来。

      十几个蒙面人攻势凌厉,朱聿将她牢牢护在怀里,气息平稳,不见一丝急促,他的发丝还在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有几滴落在庄宓脸上,又顺着面颊落到脖颈,蜿蜒出一阵湿凉。

      “怕我保护不了你?”朱聿或许是将那些水渍当成了泪痕,在打斗间隙竟然破天荒地安慰了她一句,“我说过,乖乖待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庄宓心神紧绷,看着刀光朝朱聿后心狠劈而下,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心跳快得仿佛下一瞬就要跳出喉腔。

      朱聿只有一边手臂拿刀迎敌,只见他反手格挡住那道杀招,脚下底盘未颤,不过眨眼间就将人砍杀在地。庄宓松了口气,脸就被人捏了一下。

      “嗓子喊劈了没?”

      庄宓沉默了,其余蒙面人也跟着沉默了一瞬。

      这暴君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调情?

      见庄宓瞪他,小脸苍白惊惧,朱聿嗤了一声,轻轻拊掌三声,一队装备精良的禁卫几乎在下一瞬就出现在院落里,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伙蒙面人压制在地。

      朱聿视线划过那匹被刀光波及划破的布,眼神微沉。

      “留着他们的贱命,孤要亲自审问。”

      禁卫们面容整肃,齐声应是。几个蒙面人闻言,想到这位从前折磨人的手段,顿时心生绝望。

      庄宓愣在原地,视线一一从他随手丢在一旁的长刀、禁卫还有被反绑了手的蒙面人身上滑过,她蓦地意识到,身陷局中的人,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不过是朱聿计划里一石二鸟中的另一只鸟。他并不相信她。

      亏她还……

      朱聿看着她过分沉默的模样,眉梢微扬,朝她伸出手:“走吧,皇后。”

      庄宓下意识递过去的手僵在半路。

      皇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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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勤奋日更中,晚九点更~ 下一本《鳏夫十年后》,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一下o(≧v≦)o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