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二章 ...


  •   知道老内官这是有意给她们贵妃卖个好,玉荷她们十分欢喜。可别小瞧了御前这些内侍的口舌,从前多的是宫嫔过来送汤送糕点,连紫宸殿的门槛都没能摸着就被人请回去的事儿。

      至于那些汤汤水水糕饼点心,最后还不是进了御前那些人的肚子里。

      后宫妇人谁不想有多与天子相处的机会?玉荷喜欢自己现在侍奉的主子,自然盼着她好,最好是趁着如今宫里只有她一个妃子的时候怀上皇嗣,这样大家的日子都能好过很多。

      刚刚还在哼哧哼哧打冰棱的内侍们这会儿局促地搂紧了怀里的木排,偷偷抬眼看向被宫人们环绕着站在一旁的庄宓。

      难怪南朝要眼巴巴地把她送过来给陛下做贵妃,她长得可真美。

      玉梅她们收了伞,玉荷替她取下了兜帽,庄宓静静站在檐下,看着檐下残缺的冰棱出神。

      那张得天独厚的美貌脸庞让内侍们看得心里怦怦直跳,有的人甚至发梦似地想,若他是陛下,肯定舍不得这样的美人在外面挨着冻久站,快些出来握着美人的小手疼惜地哄一哄才对嘛。

      老内官记挂着此刻还不知在何处的小太子,原本蹒跚迟缓的步伐原本硬是被他拖着走出了几分虎虎生威的架势。

      紫宸殿内十分安静,朝臣们都知道他们的君主是副什么德行,连动辄就要写封洋洋洒洒数千字的奏疏上谏的言官御史们都不敢轻易踏上这块地界。

      一个不小心,就怕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甚至是散着出来——他们的陛下真的能干出这种事儿。

      殿里比外面暖不了多少,朱聿知道烧得再旺的地龙和炭盆都没法让他好受一些,还很讨厌会让人口舌发渴的干燥。老内官本也习惯了这样的温度,他原本就是伺候人的贱命,从前在永巷时再冷再难不也熬过去了?

      但这会儿他想起殿外还站着个娇滴滴的贵妃,南朝的女人皮肉嫩,冻不得。

      老内官忧心忡忡地抬眼望去,搜寻着朱聿的身影。

      他们的陛下并不是一个勤政的君主,他只对打仗掠地这件事感兴趣。

      视线一转,老内官看见朱聿歪斜在龙椅上,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正盯得认真,眸光冷沉,神情严肃。

      老内官见状,动作不免放得更轻了些。陛下这样严肃,应该是在思忖年后征战阜郡的事吧?

      听到那阵蹒跚的动静近了,朱聿抬起脸,英挺眉骨下一双修长凤眼带着不耐的冷,老内官早习惯了他这幅无时无刻都在不高兴的样子,笑眯眯地将来意说了,一双老迈浑浊的眼紧紧盯着朱聿。

      沉郁英俊的青年脸上仍笼罩着终年不散的沉雾,因此当他听到庄宓特地煲了汤过来的时候,嘴角无意识翘起的那点儿弧度才显得那么晃眼。

      老内官人老了,眼睛还毒辣得很。

      “陛下?”他笑着又催了一句。

      朱聿慢慢握紧手心里那张还浸着血色的缎布,触感微凉,像一泓水,他垂下眼,看见水面上倒映出自己鬼迷心窍的样子。

      “让她进来。”

      老内官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有预感,小太子就快要来了。

      庄宓进殿时,朱聿已经将那团布塞进了衣襟深处。

      严格来说,紫宸殿属于前朝,时不时就会有王公朝臣前来求见议政,庄宓本来不想亲自过来送汤,转念一想,兴许朱聿并不耐烦见她,走个过场而已——她这么安慰自己。

      沐浴着老内官格外慈爱的目光和玉荷她们暗含鼓励的眼神被欢送进殿的庄宓无声地叹了口气。

      心里抗拒,她步伐不自觉放慢。

      “这么一段路也走得磨磨蹭蹭。”

      朱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他伸手接过她拎着的八宝提盒时,庄宓还因为惊讶没有缓过神来,握着提盒的手下意识收紧,惹来他投来一瞥。

      “里面藏了匕首还是毒药,舍不得放手?”语气一如既往的刻薄,并没有因为昨夜那段混乱又潮湿的经历改变什么。

      庄宓忽地感觉轻松了些。

      “是妾炖的红参鸡汤,陛下想尝一尝吗?”

      朱聿低低哼了一声,他肯让她进来,不就是愿意受用的意思?多此一问。

      庄宓警惕着他随时犯病,被他拉着手也没吭声,在他带着自己步上阶梯时生出些许疑惑,眼看着他要拉着自己坐在那张紫檀龙椅上,她顿时急了,想要扯开他的手:“陛下,这样于理不合。”

      龙椅背板上那头在水波云纹中浮动着的那头面目狰狞、姿态庄重的龙仿佛也在对她怒目而视。

      桌案上摆着许多奏疏文章,兼有许多北国内政情报,于公于私,庄宓都不想有和它们接触的机会。

      朱聿不由分说地重新握住她的手,八宝提盒被他随意搁置在桌案上,浑然不顾压着了哪位朝臣费尽心思递来的奏疏。

      “孤就想坐在这儿喝。”

      语气是不容人质疑的傲慢与不耐。

      庄宓被朱聿拉着坐在他腿上,身体发僵。

      要是被人看见这一幕,定然痛心疾首,说她媚.功了得,短短数日就迷惑得他们的君主失了理智。

      这是南朝那些人喜闻乐见的事。但庄宓发自内心地排斥自己和妖妃、祸国这些字眼扯上关系。

      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也不会是那样的人。

      有什么东西落下,飞快洇湿了他的衣裳。

      他甚至感受到了那些泪珠的温度,烫得他阵阵发冷的身体一震。

      朱聿扭着她的肩一看:“这有什么可哭的?那么多人想坐,都没命坐上来。”

      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以为意和疑惑。在他看来,这是殊荣,是她必须不胜欢欣的恩赐。

      庄宓低下头,不说话,一双眼却像是蓄满了水汽的云,发狠似地往下落雨,有几滴落在他手背上,烫得朱聿也跟着起了火。

      “你在闹什么?”

      朱聿看着她低下头,固执地想要掰开他钳制着她身体的那只手,力道不见得有多大,朱聿却在她沉默的抗拒里读出了她此时的厌恶。

      明显到她甚至不愿意藏。

      朱聿捏起她的下巴,迫使着她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狭长的眼扫过她:“贵妃,孤以为你是个识趣的人。”

      指腹下的面颊微冷,是被泪水冲刷过的痕迹。

      被他直勾勾盯着的庄宓仍旧垂着眼,那阵难堪又自厌的情绪来得太快,像是积满了水汽的乌云,压在头顶,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她知道,她应该软下姿态和他赔罪。

      但只要一想到她现在坐在哪里,面对的又是什么,庄宓才想软下的态度又悄然冷硬。

      “这样于理不合。”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又去掰他的手,“请陛下放妾下去。”

      朱聿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而轻轻抚上她后背,凉沁沁的掌心紧紧贴着她微颤的身体,一个用力,庄宓避无可避地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你哪儿得来的歪理?孤让你坐,你就可以坐。”

      刚刚升起的那几分微妙的愉快早已消失不见,朱聿眉头皱着,深邃眉弓下一双狭长凤眼里不耐明显,他不知道她为何一反常态,变得和那些朝臣一样古板、不知变通。

      她的使命就是让他高兴,旁的有什么要紧?

      庄宓双手贴在他胸膛上,嘴角紧紧抿着。

      那绝不是一个顺从的姿态。

      “这样于理不合。”她轻声重复着那句话,“妾不想给人落下话柄,不想做影响陛下朝政的变数,不想遂了那些人的意,坐实欲令陛下亡国的不轨之心……够了么?陛下若肯高抬贵手,放妾一条生路,妾感激不尽。”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不知何时落下的淅沥雨声悄然回荡,寒风四起,这座本就令人心生寒意的宫室此时更是冷得像是冰凿雪刻的一般。

      她一连说了三个不想,那双平时总是显得温柔多情的眼被冲洗得格外澄明,因此在话音落下之余,她眼瞳里含着的情绪遮无可遮,朱聿看得分明——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抵触,包括他。

      或者说,尤其是他。

      这个认知如同轰轰泼下的暴雨,猝不及防地把他浇得浑身湿透。

      如铁钳一般桎梏着她的那双手缓缓松开。

      庄宓紧紧绷着的心弦并没有因为这个发现而松懈,她垂下眼,眨去眼底的酸涩,从他腿上站了起来。

      那副谨慎到连他一片衣角都不愿沾染的模样落在朱聿眼中,刺得他脑中飞快闪过一丝尖锐又剧烈的疼痛,下意识伸出手,拉住了那道就快要离他而去的身影。

      “孤允许你走了么?”

      庄宓猝不及防地又重新跌坐在他腿上,腰不小心撞上扶手,痛得她下意识皱起眉,面庞微白。

      她的隐忍被朱聿看在眼里,他想要抚摸她面颊的手顿在半空,忽然就失了兴趣。

      那个八宝提盒猝然闯入他余光。

      一阵令人心悸的碰撞声传来,庄宓抬起头,看见八宝提盒歪倒在桌案上,那碗红参鸡汤也跟着倾倒,汤水飞快泄出,很快就将桌案上摆着的奏疏文纸都洇湿了。

      “孤不想看见你。”

      “出去。”

      庄宓拿出手绢,正想着补救一番,听到这阵寒意透彻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她走了。

      那张鹅黄色的手绢像一团云,轻飘飘地落在了他脚边。

      朱聿抬起眼,看着她转身就走,毫不犹豫。仿佛被她落在身后的,都是她抛下不要的东西。

      重物落地的声音突然砸响,伴随着瓷器彻底破裂的清脆响声,吓得人心里一紧。

      庄宓步伐未停。

      殿外正在交谈的人动作却是一顿。

      老内官有些为难地看向面前神采飞扬的英气女郎:“晋王殿下,不是奴不为您通报,陛下和贵妃独处,不喜有人打扰。”

      朱危月挑起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他真的纳了南朝女?还青天白日的就厮混上了?”

      老内官保持微笑。

      那副微妙的神态没能持续多久,他们就听到殿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朱危月挑眉,白日宣……都不说了,怎么还玩得这样激烈。

      玩味的心思才起,朱危月就见殿门被人从内打开,一个华容婀娜的女郎走了出来。

      长得挺漂亮,就是脸有些白,眉也皱着。

      哎呀呀,玩得过火了吧。

      朱危月下意识朝她的方向挪了一步,当人险些摔倒时挑了挑眉,顺手扶了一把。

      老内官正为刚刚那阵动静心惊,见状更暗道不好,陛下又发病了?控制不住自个儿伤了贵妃?

      玉荷一个箭步冲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朱危月怀里把庄宓扶了出来,低声和她介绍:“娘娘,这位是晋王殿下。”

      庄宓原本有些浑沌的神思忽地一明。

      她知道这个人。

      晋王朱危月。

      北国,乃至天下林立的王朝政权中唯一一位女性王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勤奋日更中,晚九点更~ 下一本《鳏夫十年后》,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一下o(≧v≦)o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