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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我像寻常的每一天一样,环绕着“营地\"开始巡逻。我的“营地\"搭建在一处山地的斜坡上,地方挺宽敞,但视野也很暴露。“营地“说白了只是一连串储存物资的帐篷,最中间的一顶被我拿来做自己睡觉的地方用。
      我一如往常地走下山腰的斜坡,山路在我脚下慢慢地变窄了。周围一如既往地是一片灰黄,那是山岩的颜色,其间没有一丝亮色。这里在灾变前大概一直是个没有人类痕迹的地方,正因如此它现在才安全,没有【兽】的出没。尽管这样,我还是谨慎地检查每一寸地面,确认有无【兽】或者人类的踪迹。
      然而,今天的我却反常地心烦意乱,怎么都集中不起精神。脑海这种混沌不清的状态已然很久未有。这一切大概都是因为昨夜里那个令人烦心的梦吧。那个梦中,我试图对由伊挥下斧头却悬而不决的右手的画面一次次重播。我使出浑身解数,从各个方向对她挥动斧头,她却只是站在那里,用那中清澈的、空无一物的眼神注视着我。那双眼睛中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但却仿佛能死死地抓住我的灵魂,让我痛苦得想大叫。我一次次朝她劈砍,她却不知为何毫发无伤,那些伤痕反而作用到了我身上,我的身体很快便被斧刃撕开了一道道血口。尽管如此,我仍然不断地挥舞着武器。然后……
      然后我睁开眼就发现由伊趴在我身上睡觉……
      我甩了甩脑袋。不该做噩梦的。更不该在巡逻的时候胡思乱想。昨天晚上没睡好,在我意识朦胧快要睡去的时候,远处总是传来一阵阵【兽】的啸叫。那种声音尖利而刺耳,仿佛生锈的钢铁相互摩擦,弄得我一直睡不着觉。因此我现在不太清醒。或许我做噩梦也是同样的原因吧,我安慰自己。
      但与此同时,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却越发鲜明起来。不,不能这么轻易地忽视过去啊。再想想,是不是自从遇到由伊以来自己的行为就越来越不正常了?下不去的斧子,不必要且危险的交流,夜里大意的疏忽,莫名其妙的噩梦,还有持续的心烦意乱……
      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或许还是现在立马把她扔掉比较明智,如果我无法下手砍断她的脖颈的话。一想到我的身上或许正发生着某种不明的变化,这个念头便浮现在我的脑海。然而如果把她扔掉,这么高质量的一堆蛋白质和可用的劳动力也并非毫无价值,那又是另一种浪费,奢侈的罪行。
      我尽力什么也不去想,只是往前走去,由伊那清澈得过分的眼睛却总是不时浮现在我眼前。那简直不是人类的眼晴。她面对屈辱和死亡时,完全不会表现出一般人会有的任何态度,也并不会呈现相反的情绪。她表现的一一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做。面对这反常的现象,我感到不知所措,乃至于恐慌,就像古人第一次见到根号2,人工智能陷入死循环那样。自从遇到她,我应对外界的整个模式都仿佛出了故障。某种不明的东西徘徊在我体内,抓挠着我。
      事到如今我只能祈祷。废士之神啊!
      几乎就在我在心中暗自祈祷的那一刻,一阵尖历的噪声突然笼罩了我。这噪声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我只能分辨出这是某种【兽】的嘶吼,而无法感知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种声音能够从生理上勾起无法抗拒的恶心感,听上去像是压碎了某种金属的刺耳声,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好像从你身体内部往外扩散,那种振动会让人想要把自己的内脏呕吐出来。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了令人类不适而设计的。
      本能带来的第一反应让我拔腿就跑,反倒是随后传来的第二阵咆哮让慌乱的我冷静下来。我停下脚步。这回我听得清楚,这咆哮省是从远处传来的,大概就是来自于我此前曾经远远看见过的那群轮廓酷似缩小版梁龙的【兽】。它们是不久前出现在山脚下的一片荒林中的,大概是从别的什么地方迁徙来的吧。因为它们出现的位置与我的营地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当时我虽然留了个心眼,倒也没过多在意。
      不过根据刚刚的噪声判断,它们似乎正在靠近这里。希望它们只是顺便路过。
      昨天夜间的噪声,我之前就一直以为是它们搞出来的。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虽然两者都非常刺耳,但跟刚刚那种仿佛从自己体内传出来的折断金属般的声音比起来,昨天晚上弄得我睡不着的声音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大概又是另外一种【兽】在折腾,或者是哪个地方的废弃工厂倒塌了吧。
      碾碎金属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传来,我迫使自己无视内脏的不适,侧耳倾听,判断这群【兽】的数量和距离。它们确实比上次看见的时候离得更近了。咆哮很快平息下来,我在心里作出“暂时构不成威胁,但需要多加留意\"的判断,随后转头走上了来时路。再往前走就会离兽群更近,这绝对称不上什么好事。
      我一边走一边谴责自己,居然被一阵噪声弄得惊慌失措,扭头就跑,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我已多次说过,在如今的世界里,一次判断失误很可能就会搭上生命。虽然比起很多纯粹只是“奢侈“的情绪,恐慎多多少少对生存有一些帮助,但那也只是对于那些拾荒者而言。我是比他们更加高级的物种,没有【心】的我可以用冷静处理一切,不需要用恐惧这种弱者的方式来自我保护。
      可为什么我今天竟会惊慌失措?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但也足以引起重视。我可是很久没有经历过慌乱了。果然我正在经历某种不明的变化。而导致这些反常的罪魁祸首大概就是……
      思想间,我已翻上了最后一道坡,那排熟悉无比的帐篷出现在我眼前。看着这些依旧井然有序的人造物,我心中竟产生了一种无名的安全感,好像只要它们仍旧矗立在那,周遭的秩序就仍引旧存在。\"罪魁祸首\"仍旧被那根粗绳牢牢地拴在中间的一顶帐篷的边沿,此刻她已经吃完了我装在她面前铁盆里的充作早饭的饼干碎末,正望着远处的荒原出神,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我这里已经被打上了“危险品\"的标签。
      我走出几步,少女就注意到了动静,回过头来,远远地朝我挥着右手,喊道:\"食人魔先生!”那神态像是看见了熟人似的,笑得灿烂极了。
      我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回应。
      “刚刚我听到有【兽】的声音哦!\"她远远地朝我喊道。
      我不禁扶额。拜托,能不能不要用那种在动物园里说“那边有大象哎”“那边有长颈鹿哎\"的语调说这句话……
      等等。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快步上前,飞起一脚踹在她嘴上。由伊猝不及防地倒向一边,双手捂着嘴倒在地上。
      “你喊着么大声?是不是怕它们听不见?啊?\"我眯起眼晴,看着倒在地上的由伊。她没有回应,只是捂着嘴,好像被我踢得很痛。
      “我知道了,你是存心想把【兽】引过来,引起混乱,好趁机跑掉是吧?\"我恍然大悟,同时惊讶于她人畜无害外表下的用心歹毒,以及我的疏忽和松懈。人,果然是如今的世界上最危险的。我心有余悸,狠很地在她身上又踹了一脚。
      \"不,不是这样的……\"脚下传来细若游丝的呻吟。事到如今狡辩还有什么用,我又是一脚踢在她胸口。
      这一脚直接将她整个翻了过来,她现在仰面朝天,脆弱的腹部和颈部暴露在我脚下。我只需一脚就能踩断她的脖子.然而少女的面部仍引旧没有一丝扭曲,甚至连痛苦的迹象都看不出来。她只是用一只手轻轻掩住嘴和脸颊,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又来了。我倒吸一口冷气,又是这种眼神。深黑的眼瞳底部空无一物,平静得像是无风的湖面,明明看不出一丝痛苦或愤怒,却又像是在谴责一切,谴责倒映在这双眼中的整个世界。那种眼神拉扯着我的灵魂。我无法忍受了。结束吧。赶紧结束这一切!身体几乎是主动地抄起了插在地上的长柄斧。对着她的脖子砍下去吧,这样就能结束这一切了,反常的源头消灭了,我和周围的一切也就能恢复正常了。
      我一只脚踩在由伊身上,双手高高举起斧头。然而,以清散得过了头的目光望着我的由伊和血流如柱、气绝身亡的少女,两幅画面交替着出现在我眼前。为什么,为什么你是这样?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愤怒?多少表现出一点临死的歇斯底里啊?
      我依旧无法挥动斧头。
      这是诅咒吧。我绝望地想,无论如何也杀不掉她,这是废土之神为了惩罚我而下达的诅咒吧。我的爱好太奢侈了。
      \"为什么…”
      被我踩在脚底的由伊发出微弱的声音。
      ”…食人魔先生,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
      是什么时候呢?我第一次看到那样一双眼睛。我几乎要忘了,却依稀还记得。是在废墟中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吗?不,似乎还要更早。我更早就与这样的一双眼睛相遇了。她的眼中没有不解,没有质问,只是一种淡淡的哀伤。哀伤中又有平静的天真,仿佛只要我开口说出一个理由,她就什么都接受,什么都原谅。
      我的身体僵住了,斧头高高地举着,没有落下,也没有放下。我就保持着一只脚踩在她身上的姿势,由伊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再说话,就保持这这个姿势凝视着我,像是在等我给出一个答案。我们就以这样的姿势僵持着,仿佛一尊不会动弹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地将脚移开。但由伊却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似乎我不给出一个答案她就不打算起来。我完全可以不回答她的问题的,可以避免这次无用的交流的,但是……
      \"我并不讨厌你……”
      在某种不明的事物的驱使下,我说出了我的答案。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
      “…我只是,害怕你。”
      说这话的时候,我面向一边,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我害怕她的眼睛,
      无法忍受被那样一双眼晴看着。
      好像只要说话时和那样一双眼睛对视,灵魂就会被抓走一样。
      “我到底哪里可怕啦!\"听了我的话,由伊忿忿地叫了起来。
      这回我真的不准备理她了。我不敢再呆在她附近,转身准备走向别的帐篷去拾掇物资。由伊冲着我的背影,继续用若无其事般的语气说:
      \"我是不会伤害食人魔先生的还有,那个…对不起啦。”
      \"对不起什么?\"我头也不回地问。
      \"我不该说话那么大声,会把【兽】引来…”
      就好像我刚才什么也没有做一样。我想。我没有用脚踹她,没有把她踩在脚底下,没有举起斧头。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现在正轻轻地撩拨着我,仿佛瘙痒,又仿佛剧烈的腹痛的,那又是什么呢?
      “那你就闭嘴。”
      头脑从来没有经历过此般混乱。越来越不正常了。我尽力什么也不去想,开始从各个帐篷中理出最重要的物资,防备【兽】的到来。如果那群长得像狂涛蛇颈龙(你看,都是玩影之诗玩的)一样的东西路过这里,抵抗是不可能有用的,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把重要的物资装到卡车上,然后能跑多快跑多快。然而很快地整理完了物资后,我又无所事事地试图用手头的东西做一些防御装置。虽然用这些东西对付【兽】完全是不自量力的行为,但是这至少可以让我有一件事情可以集中精力。只要手不停下来,由伊那双叫人害怕的眼晴就不会时不时地浮现在我眼前,我也多少可以维持原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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