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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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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
试什么?
夷光望向阿青的目光里,似是有几分迷茫。
不过很快的,随着那长剑被一点点抽出,随着那占据此一方天地的地藏法相被坍塌。
纵使夷光并不清楚,那玄衣高冠的帝王究竟是如何做到。可是当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真正发生之时,夷光心中,却闪现过莫名的情绪。
伴随着隐隐的野望。
凡人之力是否可以倾天,是否能够同那高高在上的仙佛与神明相抗衡?
对夷光而言,有没有答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恰如同星火滴落到那看似是早已经冷却的油脂,有什么于夷光心中被点燃。
并由此而绽放出灼灼的色彩及光辉。
衬得那本就美丽的容颜愈发光彩美丽。
同那手中的、被拔出的长剑相映衬。
美人如玉剑如虹。下一刻,阿青握着夷光的手,对着脚下、对着那黑黝黝的水面间斩下。
有冷光浮现在崔判官眼前,幽冥背阴山中,以手中判官笔点出的崔判官冷哼一声,将手腕转动。
手中判官笔同赵信手中所凝成的、带着煞气与血气的长枪相碰触。
天庭敕命册封的阴神眉眼之下,一派傲慢与冷然。
开口,轻嗤道:
“若是你刚到此冥府之时,又或者是在那骊山皇陵之下对你生出召唤之际,选择的是听从而非是抗拒。那么我等或许拿你没有办法。但,”
周遭的时间与空间仿佛因此而被停滞,崔判官形如毛笔的判官笔下,李信手中长枪再无法有任何寸进。
更无法有任何突破。
恍若那不自量力,舞动着树枝与棍棒想要对那庞然大物做出挑衅的蝼蚁。
即便崔判官法相并未展开,那诸多种种神通与威能,似乎尚未曾施展。
但判官笔下,李信额角符篆跳跃,隐隐有道道金光生出,将那恍若生人一般的阴魂压制。
甚至是游走束缚,一点点收紧,做出绞杀。
于此同时,崔判官开口,将未尽的话语补充。
“你凭什么认为,我地府的符篆,便是如此好接受的呢?”
“若没有一二手段,二三办法,你莫不是以为,我等便会信任你,将你放在手下不成?”
“李信啊李信,从你对着阎君低下头颅那一日开始,便应该要想到过今日的。”
崔判官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有着几分含糊。个中牵扯,自是不可以尽说,更不足为外人所道。
只是伴随着其话音落下的,是李信手中的长枪似是在一点点的瓦解。
是那如有生命力一般从李信额角、自那阴魂当中生长出来的符篆,好似在一点点汲取李信阴魂里的力量。
眼中的光彩与智慧似乎因此而散去。
属于李信的神智,仿佛是在一点点被侵蚀和瓦解。甚至于那面上的鬼面,在不断向下而蔓延。
仿佛要因此而凝结成将其面目与身形等种种尽皆包裹的盔甲模样。
但究竟是李信控制那鬼面、控制那盔甲,还是那鬼面、那盔甲将李信控制,谁又能说得清呢?
唯一所能确定的是属于李信的挣扎似乎在停止,一切恍若是在按照崔判官想要的而发展。
于是崔判官唇角有笑容掀起,却是再度开口,对着李信言道:
“骊山皇陵之下有人俑,本判官听说昔日始皇帝使人铸造人俑之时,将活人封入泥土之中。”
“以水没之,以火炙之。肉身与灵魂尽皆封印到那俑内,永世不得超生。如此七七四十九日,方可以将那俑人铸成。”
“秦皇地宫沟通九幽,接连黄泉。俑人无尽,战阵无穷。将军且看,你现下之形态,同那俑人又有何不同?”
有镜面随着崔判官话音落下而生出,叫无形的力量托举。镜中所倒映的,正是李信狼狈不堪的、恍若在一点点向着那俑人、向着傀儡转变的面容。
只不过于崔判官那垂下的、带着嘲弄与怜悯的目光之下,原本脊背弯曲的、恍若是失去了反抗的李信却似乎于那层盔甲的包裹之下,一点点直起身来。
唇角嗫嚅,有极轻声的、很快便被压下的话语传递到空气之中。
是李信在做出否定,表述不同。
“错了。”
“什么?”
无形的危机与警兆升腾,李信的面容与神情在那鬼面之下被不断模糊。便连那张狰狞的鬼面,同样好似是被缭绕升腾的香火变得缥缈与诡谲。
神情惊骇握着判官笔的指尖在不断用力,崔判官开口,想要从中获取到更多的信息。
原本成竹在胸的谋划与盘算,忽然便变得不再那么确定。
由此而横生出波折,充斥着种种不可能。
只是以崔判官法眼望处,眼前的李信似是在被炼化,在被磨灭意识成为傀儡。纵使是有那么二□□抗,亦不当成了气候才是。
但——
一点灵光被遮蔽,狰狞的鬼面之下,李信的面色与神情仿佛因此而变得呆滞与茫然。
无法再给予崔判官任何回应。
有属于记忆里的画面,在李信的意识与思维里展开。
并不为外人所见。
俑人啊。
渭水之上,船行在水面引得天象等种种生出改变的杀机被泯灭,如风一般被消散。
白衣大士起了莲台,化光而去。
东华帝君握了那放在一旁的鱼竿,目光垂下,原本清风朗月极是高华的眉眼间,似乎是有几分晦涩。
色彩斑斓的蝶飞舞过水面,落在船头,落地而化一手持酒壶,一派隐士风范极是潇洒与俊逸的男子。
南华真人,庄周。
颔下三尺美须飘荡,庄周以未曾握着酒壶的那只手触过水面,所感受到的是一阵人类肉眼所不能见,却似乎浸透到人心底与灵魂的寒意。
知君仙骨无寒暑。然而在很多时候,如庄周这等仙神,却又似乎极乐意于游戏人间。感受世人之悲喜离合,甚至是生老死病的。
只是当庄周的法眼顺着那落在水面的手、顺着那水面而落下。所望见的,却分明是有一个又一个的俑人如同棋子一般沉入到水中,而后睁开了眼。
目光冷漠且坚毅,充满了久经沙场与战阵的煞气。
黑色的玄鸟图腾与巨龙在其身后沉睡和环绕。
有字符、有朴实无华的篆字仿佛由此而被点亮。
古老的、存在于八百年前的俑人仿佛因此而复苏,现身与降临到这世间。
然而人生由来一场大梦,当庄周的手从那水面挪开,所有的一切种种尽皆散去。
天光云影之下,恍若一场幻象。
于是庄周开口,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那垂钓水中的东华帝君道:
“帝君你本当置身事外,又何必以身入局?同慈航对上?”
“若不然呢?”
未曾回头的东华帝君轻笑,远处似是有风浪跌起,将原本漂浮在水上的落叶隐没。
羽衣星冠,做道士打扮的仙神对着庄周问出反问与疑惑。
“本座退至一旁,难道便能够不被波及不成?”
“况且那棋局早已经设下,本座又何不抢占先机,做出反应?”
言毕,伴随着意味不明的话语。
“鱼儿既在水中,不管是想要跃出水面也好,于此长存也罢,总归要付出代价。”
只是千年万岁,高高在上而长生不老的仙神,又需要付出何种样的代价?
又有着何种样的算计?
这样的答案庄周不会给出,东华帝君同样不会给出。
然而不远处骊山皇陵的封印与法阵仍是在生生不息,不断流转。属于庄周的疑问与疑惑,同样未曾得到真正的解答。
伴随着幽幽的叹息与话语,游荡在水面之上,消散在空气之中。
“天命不再,那一位便能逆转不成?”
“卦不可算尽。不到最终时刻,谁又知晓?”
回应过庄周的是东华帝君仿佛意有所指的话语,是那细细凝结、恍若无物的鱼线之下,那渭水的底部,好似有暗流在涌动。有运转不息的符篆与阵法,仿佛在一点点的被撬开。
由此而在那不见天日的地宫当中,透过一点气机,一线光明。
有泥土塑造的、栩栩如生充满光彩,恍若生人一般的俑人睁开了眼。
风起,枉死城内,龙渊剑下,地藏与秦广王、卞城王所看到的是庞大的帝国机器运转,是所有人各司其职各守其业,遵循着律令与规则而行。
在同一片大地之上用着同样的文字传承着同样的思想同样的文化,并不见隔阂。
更不见那不一的标准。
是天下一国,众生皆行在其间,尊奉其统治。
饰之以金玉,以无数匹马拉就的铜车马于眼前驶过。然而在下一瞬间,他们看到了那马车中的帝王,看到了帝王掌下,未曾被填充完整的......
有镜面于眼前被打破,有水滴落到地面的声音充斥在耳边。不知自何处唱响的梵音佛唱之下,所有的一切在眼前崩塌。
又或者说那崩塌从来便不是来自于外部,而是帝王掌下,隐隐透露出轮廓的物体尚未曾成型,尚未曾到达那出世的时机。
以致于神魂与神智归位双眼不受控制的闭上,等到秦广王等再睁开眼时。便见老僧伸出的指尖之下,那柄龙渊剑终是在瓦解。
“六合一统天下归一,使众生行在你所制定和行过的道路上,以此来将世间圈养。”
“这便是你秦皇的慈悲?”
老僧冷了眼,摇头。
慈悲且悲悯的眉目间,终是呈现出几分冷意。
开口,做出评判。
“不过如此。”
佛光与那梵音佛唱由此而大盛,原本似乎在崩塌的地藏法相开始变得愈发的凝实。
隐隐有盖压天地将四野弥散和笼罩,甚至是做出篡改及扭曲的迹象。
原本退散且呈现出疲态的佛门真意与法理如同涌动的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将这一方天地充斥和布满。
男女老少等诸多不同面孔尽皆以手合十,口念真经,口诵妙华莲华。
其势之下,恰如同此间天地诸多法则为之更改,为之而做出劝导向善与否定。
层层压力之下,纵使处在老僧周围,未曾被刻意针对的秦广王与卞城王同样敛了眉目,显露出浅淡的不安与惊骇。
唯有那老僧法眼之下,巨大的地藏法相垂落的眉眼间。嬴政伸出了手,摇头,道一声错了。
错了?
什么错了,怎么错了,又如何错了?
嬴政手中长弓散开,似乎是归于虚空,归于尘土。
恰如同那曾经强大的帝国。
一朝分崩离析,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与烟尘里,再不见分毫。
然而颛顼氏绝地天通,帝辛鹿台自焚之后,开辟了前所未有之功业的神代帝王言出法随口含天宪之下。有一点星火、一点明光从那巨大的地藏法相间剥落,向着地面坠下。
有恍若琉璃一般的佛珠在嬴政指尖生出。
是诸佛菩萨的面目显现,是那一个个高高在上且悲悯的面容被融化,变得模糊。
齐齐向着这帝王俯首,以示臣服。
但这又怎么可能?
于是那地藏法相之下,老僧眉目微横,做怒目金刚之相。
有喝止从老僧口中吐出。
恰如狮吼,又如虎啸。带着晨钟暮鼓,当头棒喝的意味。
仿佛是要由此而唤破那早已经不存在的帝国,叫醒那一场存留在历史长河中的幻梦。
从根本上将这帝王的来源与始末否定,使其根基被掘断。
再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更无法将那不知是异象,还是未来投影的幻象,照进现实。
恍若琉璃一般的佛珠在闪耀,而后大放光芒,就此散去。
同样在散去、在瓦解的还有那地藏法相。
恰如同江河湖水倾泻天幕倒挂,高高垒砌的砖石被抽去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于是轰然坍塌开来,不可有丁点的保留与挽回。
倾颓只在片刻之间。
老僧真身所在的双眼中映照的,是那本就至于身前的长剑再度成型。
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自八百年后再度醒来的嬴政并不避讳于自己的疏漏与过错,但同样的,亦不屑于对此有任何解释。
至少不屑于向着这些所谓的阴神、向着那神佛而解释。
星河倒卷剑光横亘天际,对着那巨大的、不断崩塌的法相划落。
做出切割。
回荡在秦广王等阴神耳中的,是嬴政那仿佛是极轻微,又好似是落在灵魂与心头的话语。
或者轻笑。
“朕大概知道,于此世中,朕八百年前要做什么。”
“又因何而叫尔等忌惮。”
“所以,”
心中原本是模糊不清的念头与想法愈发清晰,漫天的佛光与剑光之下,嬴政的身影与灵魂愈发飘忽及稀薄。
恰似一阵轻烟般散去,再没有任何痕迹。
唯余下余音袅袅,回荡在秦广王、卞城王的耳边、脑海及灵魂。
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及烙印。
“朕在,大秦便在。”
“我大秦,终将归来。”
渭水之下,有阴影在蔓延。
无声无息间,人类肉眼,甚至是仙神法眼所不及的地宫深处,有俑人睁开了眼。
枉死城外,夷光与阿青交叠与相握的手指间长剑落下。
美丽到极致的剑光同那天际的剑光相映衬,原本将夷光束缚在水面的锁链因此而断开。
幽冥背阴山上,李信原本浑噩的,好似是被彻底侵蚀和控制了的双目之中,有星火在亮起,陡然生出再是锐利不过的光芒。
一点寒芒生出。
有雪亮的光芒似闪电,恰如同雷霆,携带着玄之又玄且不可违逆的弧度向着崔判官袭来。
“我大秦皇帝陛下,又岂是尔等可以冒犯置喙?”
“又怎是尔等口中所言那般,短视与无智之人?”
天下与六国俱在手中,结束了数百年纷争,并且缔结大一统之帝国的嬴政。
这华夏历史上的第一位皇帝。
叫仙神尚未为之忌惮的主君。
目中所看到的,又岂是生前死后,是当下的种种?
是——
李信轻笑,于崔判官狼狈躲避的身形中开口,略带了几分诡谲与神秘道:
“你既然提到了俑人,那么你又可曾知晓,皇陵之下的地宫之中,究竟潜藏了什么吗?”
“我大秦将士为皇帝陛下效力,生随死殉,又何须你口中手段?”
“遑论是将活人封到泥土。”
伴随着李信话音而落下的,是一点剑光从那眉心生出,将那为崔判官所控制的符篆泯灭。原本存在于李信面上的那一张鬼面,同样在一点点脱落。
李信仿佛因此而脱胎换骨,因此而变得不同。
如有万千阴魂加身,如有无尽战阵附体。
一招一式虽然同过往似乎并没有任何区别,但每一次攻击都似乎足以对崔判官造成伤害,使这接受了天庭敕命册封的正神感到心惊。
为那个中所蕴含的力量而心惊。
恍若是无数意志与个体的结合,是庞大的战车对着自己而碾下。
纵使是原本并不曾过多将李信放在眼里的崔判官,同样因此而不得不打叠起精神,甚至思索着暂且退避的可能。
然而那如同细密雨水一般密不透风的枪网之下,是李信开口,对着崔判官之种种做出结论与评判道:
“尔等不免太过看轻我家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