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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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一下子暗下来的，尘土飞扬，能见度极低。
周围小声的啜泣使得原夏顾不上发抖的身体。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正蹲在地上哄人的林樾。
“林樾哥哥，我好冷，我的腿好疼……”叶佳敏其实没淋多少雨，但膝盖的疼痛似乎牵引到了全身，哪哪都不舒服。
林樾从小礼貌温和，待一起长大的妹妹更是，他看了眼渐小的雨势，鼓励道：“阿敏，你再忍忍，我马上带你去医务室，我们阿敏一直都是很坚强的。”
“嗯，我能忍住。”叶佳敏抬头，痛苦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
如果说苏亦云是原夏的骑士，那么林樾就是叶佳敏的骑士。
“夏夏。”
原夏全身都湿透了。
她听到林樾在叫她的名字，下意识低下头。
眼前只要一浮起刚才林樾安慰阿敏的样子，原夏的眼眶开始涌上热意。
她很怕，怕她一抬头，眼泪会落下。于是她只好用鼻腔发出沉闷的应答。
林樾微不可微地皱了皱眉。
他和原夏一起长大，他知道小女孩贯会用可怜博取同情，可是……
她漂亮的白鞋子上全是泥巴。
她低着头沉默，娇小的身子细微颤抖着。
雨小了。
犹豫了一会，林樾看了眼叶佳敏隐隐有血丝渗出的膝盖，他正视原夏道：“夏夏，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先送阿敏去医务室，等会带把伞来接你。”
“好。”这一次，原夏抬起头和他对视。
她知道林樾又在叶佳敏和她之间选择了前者。
十岁了。
原夏再也不要在意这个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哥哥了。
她有阿云，有阿遇，有沛言哥哥，为什么要一直往林樾身上撞。
撞得头破血流不可。
林樾脱掉外套盖在叶佳敏头上，外面下起了密密麻麻的细雨，他将叶佳敏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
大步地，再没有回头地朝着雨中走去。
天真的太黑了，不一会，他们就消失在了原夏眼前。
那憋了好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空旷无人的走廊成了原夏一个人的发泄地。
“去你的林樾！”
原夏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这是第一次，她很想和一个人撕破脸皮。她想卸下自己的伪装，用尖酸刻薄的言语狠狠地嘲讽他。
她不需要林樾的伞！
浑身湿透的女孩咬牙冲入雨中，刺骨的寒意侵蚀肌肤，她没有退缩，用力地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水，继续向前跑去。
“啊——”
有时候，成长真的只在一瞬间。
这猝不及防的跟头，彻底把原夏摔懵了。
撑着水泥路的掌心隐隐在作痛，冷意侵入身心，原夏想起身，脚踝处却传来剧烈的疼痛。
不能这样——
站起来啊。
原夏在心里强硬地命令自己，终于，她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
这一次，她是真娇弱小白花。
在风雨里被摧残。
大部分时候，原夏比叶佳敏更怕疼，但那仅限于人前。
说到底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罢了。如果苏亦云在眼前，原夏大概会哭的比刚才的叶佳敏更让人怜惜。
……
那段时间的溪城陷入了漫长雨季，压抑的、难熬的、恶劣的情绪都随着这场雨喷涌。
庭院里的花被园丁悉心照料，风雨摧残中，仍娇艳欲滴。
雨落在黑瓦上，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接连滚落，整个亭子被水帘包围。
石桌上的茶正向外溢着热气。
老爷子难得从佛经中抽出身，手有些痒，硬要拉着孙女来下棋。
“爷爷，到你了哦。”
老爷子棋艺了得，多数时候原夏都是下不过他的，难得被她抓到漏洞，她都会死死咬着不放。
老爷子笑眯眯地喝了口茶：“我们夏夏这种十年如一日，死盯着人小失误的精神可是一点没变。”
“爷爷，你又打趣我。”原夏不高兴地噘噘嘴。
原夏就是这样的人。她是喜欢不动声色地找出别人弱点，再慢慢地、慢慢地侵入。
“夏夏，如果想赢得胜利呢，是没必要去假装和他亲近，再从中得到他的弱点的，这样太累了。”老爷子拾起车，浑浊的眼里闪过一道锐利。
“你何不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你想赢，你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原夏没听过什么大道理，她看了眼突然反转的棋局，看了眼自己被堵得死死的路，茫然道：“爷爷……”
老爷子伸出那双爬满皱纹的手，他的王暴露在原夏的棋子面前：“如果我在乎你，你说你想赢，那我甘愿让你赢。如果我不在乎你，我是一定要和你斗个头破血流的。”
“你抓住我的弱点又如何，我依然可以搅合这局面。”
原夏看了眼掌心已经结痂的伤口，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夏夏，没事的，总有人会心甘情愿站在你身边，也总有人会讨厌你，等你长大点就明白了。”
原夏想问爷爷是不是知道了她昨天的遭遇，她明明没和人说过。
那可是她用玻璃砌成的骄傲的自尊心。
“夏夏夏夏夏夏，不好了！”
“叶小姐，路面湿滑，你小心点啊。”
叶佳敏没空理会引路人，手里撑着的伞和没撑似的，半个身子都湿了，但她无暇顾及，一脸慌张地赶到亭子。
“阿敏，你怎么了？”原夏疑惑起身。
“这这这……”叶佳敏在亭子里急得团团转，“苏亦云和林樾哥哥打起来了！”
“林樾哥哥来给我送去疤药的，苏亦云他不知道抽什么疯，跑进来就拽着林樾哥哥打……”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哽咽。
“今天还下雨，他俩不要命地在院子里打。苏亦云还一直质问林樾哥哥凭什么欺负你。”
“夏夏，我怎么不知道林樾哥哥欺负你了……你要不先去看看，我好怕……”
整个过程，原夏只有听到他们在雨中打架时神色有些波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并不意外。
在她决定和林樾撕破脸皮，在她孤零零地坐在亭子，在苏亦云担心地跑来安慰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结局了。
和阿云倾诉的难过是她真情流露的，可和阿云倾诉难过的开始却是她刻意而为的。
“夏夏。”爷爷的声音如一支镇定剂打在两人心中，“去吧，不要让担心你的人难过。”
刚才慌了头，叶佳敏才注意到老爷子，忙问好：“原爷爷好。”
原夏对着爷爷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而和叶佳敏一起迈入雨中。
她是个自私的人。
在她的计划中，根本就不存在她出门劝架的情况。她只想让阿云揍林樾一顿。
原夏只准备当个事后才知情的人，在阿云可怜兮兮跑上来寻求安慰的时候，温柔替他上药。
原夏仅仅只是吹在苏亦云耳旁的一阵风，苏亦云会怎么做完全是不受她控制的。
老爷子收了棋，他望着外面的雨，微微地叹了口气。
他不会再参与小辈的事情了，希望夏夏能听得进他的话。
不会后悔。
***
雨小了，林樾烦躁地向后捋了一把头发。
他现在很狼狈，向来从容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眼神很冷。
“林樾，你为什么要欺负夏夏！”要不是胳膊被阮遇拽着，苏亦云大概会再次冲上去和他大干一场。
林樾压根没想和苏亦云打架，他来叶宅的本意是为叶佳敏送祛疤膏，哪想到苏亦云会冒雨前来。
十几分钟前。
“阿云，你怎么来了，是没带伞吗？”经阿姨提醒，叶佳敏看到站在大门口的苏亦云。
他浑身湿透了，脸上还挂着水珠，看不太清神色。
他没说话，眼睛直直地看向旁边的林樾。
林樾吩咐阿姨煮一些生姜水，起身向门口走去。
他有些讶异苏亦云现在的窘状。
“阿云，你是来找我的吗？”
苏亦云没应答。
下一秒，手中的拳头替他说话了。
紧跟其后的是女生尖锐的声音：“啊！苏亦云！你在干什么！”
莫名挨了一拳的林樾也懵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苏亦云猛地扑向他，又是一拳。
林樾踉跄地后退两步，躲过苏亦云的拳头，他没反击：“阿云，你这是干什么？”
苏亦云比林樾小几个月，平常也是亲亲昵昵地喊一声阿樾的，可如今，他的眼神犹如小狼狗似的：“林樾，你为什么要欺负夏夏？”
林樾不明所以：“我？欺负夏夏？”
“你还装，你留夏夏一个人在走廊，你害她淋雨回去！”
说起这件事，林樾心中有股莫名的火气。他当时明明和原夏说好了拿伞再回去接她，结果等他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他想，她随便一个可怜兮兮的举动就值得路过的人帮她一把。
他实在是没必要。
“你就因为这件事打我？”
这句话好像更加刺激到苏亦云了，他仰着头大吼：“什么叫就因为这件事？这是件小事吗？”
林樾很不爽，他确实被原夏影响到了。
他掩去温文尔雅，话语间满是讽刺：“你可真是她原夏的好狗腿子，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怎么不来问问我当时发生了什么？”
苏亦云根本没把后面的话听进去，他一个箭步，拽住林樾的衣领，头发上的水甩了林樾一脸，咬牙道：“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苏亦云，你被原夏蒙蔽了双眼，是非不分！”林樾打了他一拳。
突然就变天了。
苏亦云把林樾推入雨中，自己紧随其后，他和他在雨中厮打。
叶佳敏匆匆跑出来，她看着两人在雨中不要命地打，立刻对旁边的佣人道：“快把他们分开！快啊！”
“小姐，这……”佣人是有所顾虑的，一边是林少爷，一边是苏少爷，一边又是自家小姐，哪哪都不好得罪，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吧。
“怎么回事？”
叶佳敏来不及欣喜周沛言的到来，带着哭腔说：“沛言哥哥，阿遇，快，快把他们分开……”
雨下的很密，虽挨了打，但林樾有种从未有过的畅快。
他终于还是把原夏的真面目说出来了。
十一岁的林樾并没有那么的喜欢原夏，甚至每每看到她可怜的无辜样，心里会生出一股烦闷。
但他绝对不是讨厌她。
偶尔也愿意迁就。
可是他心里清楚，原夏在利用身边人对她的好，得到想要的东西。
她是那么轻易就能牵动他人情绪。
少时，林樾躺在春日的草坪，望着布满繁星的天空，耳边是小女孩微弱的哭泣。
他侧目看去。
苏亦云蹲着身子，姿态低到不能再低，很笨拙：“夏夏，你没事吧，都怪我，我就不应该追你，这样你就不会摔倒了。”
“夏夏……夏夏，你别光哭不说话啊，你理理我嘛。”
苏亦云一声一声的夏夏传入林樾耳中，他想起身过去看看情况的。
可他听到小女孩抽噎着说：“阿云，你要背我。”
她说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可言语间又有一种让对面的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苏亦云哪里会拒绝，那样子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小身板暴露在原夏面前，很认真地说：“夏夏，你放心，我一定把你背得稳稳的。”
“嗯。”原夏破涕为笑。
苏亦云看着那笑容，一下子动力满满，他觉得他能背夏夏走很远很远。
“阿云，再快点嘛，再走得快点嘛。”女生娇气的声音里多了分亲昵。
“好啊。”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
从始至终，林樾都没有从草坪起身，他望着消失在自己视线的两人，心里升起一股很复杂的感情。
他不知道他们在原夏心里的分量究竟如何，或许，这个答案只有原夏最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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