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扶贫，但前男友》脉脉春风

27、耳光

　　野猪出现在山头，呼啸着俯冲而来。
　　前头的村民纷纷丢掉手中的推车，避开野猪直冲的方向，向两侧斜斜逃离。

　　“野猪下山拱人了！！！往两边跑！！！”

　　池意手上卸了力，盛满土的推车侧翻倒地，却不想把手直直落在了他的膝盖窝，左腿一麻，池意踉跄跪倒。
　　想要试图挽住池意咬的沈回，也被惯性扯倒在地。

　　几乎是倒下的同时，满车泥土将二人上半身掩埋，跟刚抽芽的菜苗似的，就露出个鼻尖在带着腥气的土里。

　　“咳咳咳！”

　　池意本能地打开嘴巴，吸了一口泥，被呛得急忙坐了起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情况，就被强行按倒在地上

　　“趴下。”

　　沈回拉住池意手腕，另只手接住他倒下的后脖，将他半藏进倾斜倒地的推车里，随后，自己也侧身环抱住他。

　　池意默默地看着沈回，下一秒，他伸出手臂，将沈回拥入怀中，再将沈回原本伸直的腿勾了回来，紧紧地锁住。

　　“真聪明。”
　　沈回贴在池意耳边，低声道。

　　“闭嘴！”

　　二人近乎是蜷缩在一起，甚至准确无误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下一秒，随着石子滚落的声响和兽类的哼哧声，野猪甩动着身上的肥肉，微张着厚实的嘴，疯狂地冲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砰！”
　　“哼嗷——哼嗷——哼嗷——”

　　二人同时昂头看去——野猪撞树。

　　黑毛野猪甩着脑袋，踉跄着，哼哼唧唧地加快步子跑远了。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无法不笑出声。

　　池意笑着倒在沈回的颈窝，他之前由于紧张而剧烈的心跳逐渐平息下来。当他抬起头与沈回对视时，才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松开。”
　　池意冷着脸开口。

　　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模样和还没来及完全压下去的嘴角，让他看上去毫无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气势汹汹。

　　沈回起身起得利索，他坐在土堆上，用手拍打身上的尘土，与池意做着几乎相同的动作。
　　他们对视了三秒钟，同时大笑起来。

　　池意笑得前仰后合，指着那树桩道：“野猪撞树哈哈哈！这周围，就这一个树桩子都能撞到。”

　　沈回微微低着头，手虚挡在嘴前，虽未笑出声，肩膀却止不住抖动。

　　池意瞧着沈回身上有些狼狈骆马毛长外套，下意识地走向前，想要替他拍下肩上的泥土。
　　但很快，沈回镜片后闪过的讶异神色，就先一步地将池意带回到现实中。

　　他向后退一步，手也跟着撤回，但却又被沈回一把抓住。

　　“乔小姐并没有恶意。是我没处理好，让你受委屈了。”

　　沈回说得诚恳，可落到池意耳中却变了另一幅模样。

　　他抽回手，蹲下身将推土车扶起，一捧捧收拾着散落的泥土。

　　“沈回，我真的不想再跟你玩这场游戏了。”池意站直身，重新扶起推车，“或许你有苦衷，但既然你不想说，那其他更多的话，你也不必再说。”

　　沈回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握紧，他沉默地跟着池意脚步，往山腰走去。

　　就像池意要求的那样，沈回再未说过一句话，而是挽起衣袖，同池意一起将泥土均匀地覆在地面。

　　随着沈回一下下的动作，他右手掌心的伤疤不断出现在池意视线中——
　　池意问过沈回，是怎么弄的，可沈回只用了一个吻，避开这个话题。

　　就像现在的沈回，用沉默代替所有回答一样。

　　池意很不喜欢。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捞起推土车，急急往山下走去。

　　沈回跟得很紧，好像无论池意怎么加快步伐和左拐三绕，沈回都像他的影子一样，如影随形，紧紧跟随。

　　“你到底想做什么？！”

　　池意将笨重的器具扔到泥堆中，忍无可忍地对着沈回吼道。

　　“想吻你。”
　　沈回说。

　　池意惊讶抬起头，可就在他嘴唇无意识未张时，沈回就一把抱住他，吻了上去。

　　吻法是沈回一贯的温柔，但又用上里十足的力气，像是想要用双手、唇舌去留住一只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池意脑海，让他甚至无法分清舌尖的发麻，是因为沈回的吸吮，还是那蔓延出来的苦涩。

　　他试着推开沈回，却还是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唯一的区别，就是抱住他、吻住他的力气又加大了一分。

　　不是说拥抱和亲吻可以填满磨人的思念吗？

　　为什么，沈回他越是抱我、吻我，却只会让我感到更加孤独。

　　沈回浑身绷成一根弦，就连牙齿都在微微颤抖。
　　忽然，他感觉到池意似乎在回应他。

　　沈回心跳持续加快，迫不及待地捧住池意的脸，想要留下这来之不易又求之不得的时刻。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

　　啪！

　　他的脸颊，先一步被池意手掌触碰。

　　——池意重重扇了沈回一耳光。

　　那一巴掌明明是落在沈回的脸上，可池意却觉得疼的是自己。

　　沈回侧着、低垂的脸迅速泛红，在他冷白肤色的脸上愈发显眼，那形状分明的指印，像是生出了生命力般，一点点拨动着池意心肺上的血管，让他心里一抽一抽地痛着，眼泪也顺着淌了下来。

　　“沈回...”池意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嘶哑又喑哑，“我们不要再...”

　　就像沈回没想到池意会扇他那一耳光一样，池意也没想到，沈回会再一次抱住他。

　　仿佛那一巴掌不是终止二人关系的句点，而是他再一次发起冲锋的号角。

　　池意的掌心还在阵阵发麻，沈回似乎也看了出来，所以他温柔地将池意的手握住，放在胸前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掌。

　　要说什么呢？
　　刚刚想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呢？

　　池意不知道自己此刻抗拒的是沈回的拥抱，还是自己方才想要说出口的话语。

　　夜色笼罩，路灯下的细雨好似在深秋残喘的流萤，用极其微弱的光亮试图点亮整片黑夜。

　　“不要再见面了。”
　　池意还是说了出来。

　　在他再次被沈回的温柔俘获前，彻底成为豢养游戏的失败者前。

　　沈回似乎说了什么，但池意没有听清，因为突然出现的柳舒云，打乱了他的所有思绪。

　　“池老师，吃饭啦！”

　　柳舒云赶到时，二人正面对面，低头沉默着。

　　-

　　沈回走了，雨却没停，延绵下了一周。

　　主裁判哨响，竹湾小学与渝州小学的比赛在秋雨中开始。

　　比赛刚开场三分钟，7号于兴格便夺下球权，以绝对速度甩开后卫，突向前场。
　　10号杨雁侧边赶来接应，可于兴格似乎并没有传球的意思，而是直接带球突入禁区，抬脚射门。

　　挑射近角，于兴格为竹湾完成了一个梦幻的1：0开局。

　　在众人都在欢呼时，池意和赵哲玮却都看出了不对劲，他们对视一眼，还是先跟着人群鼓起掌。

　　竹湾小学球场的LED大屏还在测试中，本场比赛也未能用到，无法当即看到回放。
　　但他们依旧看出了于兴格那一脚踢得十分仓促，如果不是门将的预判扑救失误，那个力量并不大的球，就会被很轻松扑下。

　　于兴格上半场比赛状态极好，又进了两个球，这才池意的惊讶之余又不免得疑惑起来。

　　中场休息时，赵哲玮按住了他，冲他摇摇头。

　　池意这才作罢，只是提点了下后防，看了于兴格一眼后便再没多说什么。

　　不出所料，下半场比赛还是除了岔子。

　　在渝州小学进攻前场抢球时，于兴格手上动作犯规，当即裁判给了对方一个位置和距离都绝佳的任意球。

　　江海的视线从于兴格脸上收回，勒紧手套，边布置着人墙，一边调整的自己的站位。

　　赵哲玮都被气得对着空气挥拳，反而是池意，此刻却淡定无比，甚至在对方将球踢入球门后，率先鼓起了掌。

　　赵哲玮：“嗯？”
　　池意：“他该，这辈子没带过前锋上手挠人的，他当他是大奉先呢？祁夜都不屑得伸手。”

　　这一粒进球，似乎点燃了渝州小学的斗志，队员全线压上，将球牢牢固守在了前场。

　　随后，第30分钟，池意用上了第一个换人名额。

　　9号黄旋替换下在上半场戴帽的于兴格。

　　于兴格下场时显然不服，但池意此刻懒得和他解释，只让赵哲玮将他按坐到长凳上。

　　很快，黄旋抓住了渝州小学解围失误的机会，将球一脚踢向中场，并在边路和21号陈鑫完成了极为出色的配合，助攻对方打入进球，将比分改写为4：2。

　　比赛终了，竹湾小次以5:2的成绩结束了本场比赛。

　　池意同裁判和沈建集团代表握手后，抓着于兴格的肩膀，率先走出了球场。

　　一大一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长江边上，池意找了处大岩石，示意于兴格跟他一起坐下。

　　于兴格的情绪似乎还未平复，咬着嘴唇、梗着脖子，怎么都不肯坐。

　　“说吧，怎么回事儿？”

　　池意看着于兴格，也发现他明白自己到底在问什么，因为他此刻闪躲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一切。

　　“为什么要把我换下，我进了三个球！我跑得也比黄旋快，如果我不下场，我还可以再多进几个球的！”
　　于兴格说着说着，就好像要哭似的，红着眼睛看着池意。

　　“你觉得，我把你换下来，是嫌你进球多？”
　　池意看着他。

　　于兴格再度不自然地避开了池意询问的眼神，小声道：“就是，那，那为什么要把我换下来？”

　　“你为什么要上手去抓对方前锋的脸？别告诉我这是我教的，我这人不爱拿黄牌。”
　　“我，是他，他先上了手！”
　　“于兴格。”

　　池意语气一沉，于兴格便也不再挣扎，却也咬紧牙关不肯再开口。

　　“行行行，大的小的都给我玩沉默是金这一招是吧？”池意拍拍手站起身，“那行吧，走。”

　　池意插着兜往回走，最后沉不住气的是于兴格，他急忙喊住他。

　　“池老师，你真的会把调去踢中场吗？”

　　此话一出，倒把池意给搞得愣在原地。

　　他想过，于兴格想要「出风头」不过是因为队里一直在说，黄旋比他更稳，更适合首发，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层。

　　“我什么时候让你去踢过中场？”池意转过身，看着他。

　　“上场比赛，你就让黄旋和我一起上了，并且一直让张峥亭跟我说，让我向后靠；就连训练的时候，你也单独带着黄旋去练习了射门技巧，你都没带我！他们，他们都这么说！”

　　池意先前的疑惑，此刻都变成了自责。

　　这段时间，他被和沈回的事情闹得无暇分身，有时候，人是在球场上，但心却会时不时的飞远，竟然连队里传出这种「谣言」都没能及时察觉。

　　他沉思片刻，走到于兴格身前，说道：“对不起。”

　　于兴格正气呼呼地擦眼泪，听到池意这句话，又连忙放下手，急急道：“池老师，我不是，我不是这个...”

　　“是我没能够及时发现这些事情，也没察觉到你的情绪。我不仅是你们的球队教练，更是你们的老师，所以我需要跟你道歉。”

　　原因也简单，上一场和九区实验小学开踢时，池意就特意跟张峥亭和江浩交代过，要组织进行中场防守。
　　而之所以上双前锋的阵型，一是为了让黄旋也多积累大赛经验，二是为了能让中场的防守阵型更加饱满。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只带了黄旋一个人训练，这的确是池意自己的原因，他在接到苏青青打来的电话后便魂不守舍，实在是无法再继续带队。

　　池意此刻陷入深深的懊悔中，不知道在过去一个月里，还有多少事情被自己的不专业所影响。

　　他和于兴格回到学校后，池意立刻在更衣室中，同全队人包括赵哲玮和全校老师在内都鞠躬道歉。

　　众人的反应也都跟于兴格差不多。
　　他刚鞠躬那一下，杨雁都差点哭了出来，以为他是要辞职不干了。

　　“真的很对不起大家，这段时间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训练课程没能跟上。之后，一定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对不起。”

　　没有人会怪池意，所以池意才会越发自责。

　　他坐在办工作前，仔细研究着人民街小学的前几场比赛，做着赛事分析，柳舒云就敲开了他的房门。

　　“池老师？”
　　“柳老师。”
　　“这个，给你...”

　　池意接过柳舒云递来的名片，读出了上面的字：“金融分析师詹姆斯？”

　　池意不解地看向柳舒云，却不想，下一秒他将听到这辈子最可怕的话——

　　“走出失恋的最快途径之一就是认识新的人，这人挺帅的，也可有钱，虽然比不过沈总，但是...池老师！”柳舒云看着差点抽过去的池意，上前扶住他，“你怎么啦？”

　　池意瞪大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放心，应该就是我一个人看出来了，没事我什么都不会说！但这人你真得去见见，万一就看对眼了呢？对不对！”

　　池意持续瞪眼。

　　池意在柳舒云百折不挠地引荐下，反复拒绝，可到最后都没想到，还是被柳舒云骗到了城里的酒吧。

　　——还是他曾经打工，和沈回确立关系那一晚的酒吧。

　　“池老师，我去上个厕所啊。”
　　“诶！”

　　还没等池意说出，想要换个地方和柳舒云喝酒，一个背头数得油光锃亮，深蓝色西装笔挺的精英男就打着电话，走到了池意的桌前。

　　时间还早，酒吧里人也不算多，所以眼前这个男人说的字句都全数进了池意耳朵里。

　　“Peter right？客户的account report 发给我，这周就要sign，什么？Tim？Look，你叫什么真的doesn't matter，我只是check你报告的情况...”

　　“不好意思，这里有...”

　　“Uhuh——”

　　池意目瞪口呆地看着五指捏合，对他做出噤声做出噤声动作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