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探案]》杯盏千秋

14、第 14 章

　　头发花白但看起来精神矍铄的大夫收回把脉的手，转而抚上自己同样花白的胡须。

　　陈夫人看着这位自己请来的大夫不发一言，急急问道：“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

　　“陈小姐的失忆是人为的。”那位老神仙一样的大夫这才开口，“不过不碍事，老朽施针刺入百会穴，疏通其中的阻滞即可。”

　　“那就请大夫快快施针吧。”

　　老神仙并未如陈夫人所言立刻施针，反而问起病人陈素素的意见。陈素素犹豫不定，目光在眼前的几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落在忧心忡忡的陈夫人脸上，终是下定了决心，对大夫点了头表示同意。

　　施针的过程要安静，要无人打扰，陈夫人连忙着人找了一处僻静房间。

　　在这个过程中，陈老爷几次想找陈夫人搭话，但都被陈夫人无视了。时玉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来陈夫人当真是被陈老爷彻底伤了心。

　　时玉离觉得无趣，不想再看。眼神又落到不远处坐在亭中石凳上的傅时羽：还是这边赏心悦目啊。

　　“啊！”时玉离忽然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东西，猛拍了一下头，然后将它们拎起来朝傅时羽走过去。

　　傅时羽看到时玉离在他面前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看到时玉离将几个包装精美的油纸包放在石桌上，傅时羽疑惑地看向时玉离。

　　时玉离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之前给他喝南花酒一样，语气轻松欢快，“傅大哥，这是我跑了全城买的糕点，陈澹说的那几家我都去了，只有梅花糕没买到。”

　　时玉离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些纸包一一打开，不等傅时羽接话便又自开口，“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然后我们可以买点带去给你家的长辈。”

　　“你尝尝看？”时玉离从其中一个纸包中捻出一块桃红色的糕点朝傅时羽递过去。

　　傅时羽不自觉就往后躲了一下，余光看到时玉离一闪而过失落的神情，终是接过了时玉离手中的糕点，慢慢放入口中。

　　傅时羽其实不喜欢甜食，更确切的说，他对食物并无偏好追求，他也不明白时玉离此举何意，明明……

　　于是傅时羽将一块糕点吃完后，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时姑娘，你应当知道我之前所说的家中长辈喜好糕点一事，是借口吧？为何还……”

　　时玉离看到傅时羽尝了一块就已经很开心了，“我当然知道啊，可是万一是真的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要去做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为了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可能，跑遍全城买来所有糕点。为什么呢？

　　“时姑娘，就算你是为了感谢，也不必如此。”傅时羽语气温和地与时玉离拉开距离。

　　“感谢什么？”时玉离没懂傅时羽的意思，“因为我喜欢你啊！”

　　“咳，咳……”傅时羽刚送入口中来冲淡一下糕点留下的甜味的茶水，此刻呛到了。

　　“傅大哥，你没事吧？”

　　时玉离把帕子举到时玉离面前，被傅时羽截住了，“多谢，我自己来。”

　　傅时羽缓了一缓，觉得事情发展的不太对，傅时羽不是没察觉到这一路上，时玉离不断对自己献殷勤，时时处处关心黏着他，但傅时羽以为，这是因为时玉离感谢自己不远千里送她回家，或者是因为对自己的欺瞒有愧疚。

　　但现在……

　　傅时羽决定和时玉离说清楚，他是不可能喜欢时玉离的，所以还是早说清楚为好，“时姑娘，当时……”

　　“傅公子，时姑娘，你们在这里啊。”跑过来的是李捕快，后边还跟着零陵的县官张炳和一众县衙差役。

　　傅时羽看了一眼还在关心他的时玉离，这话此刻是没法说了……

　　县衙的人来的也正是时候，他们也是听说了陈素素的事情匆忙赶来的，傅时羽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和他们说了，然后吩咐几个差役去做一件事情。

　　在通过陈素素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清楚后，这件事便无须再隐瞒了。“陈素素新婚之夜谋杀亲夫”的案件，也是时候真相大白了。

　　证人证据皆在，且不说陈素素这个当事人作为最重要的证人，便是陈夫人，也是证明假陈素素下毒的关键证人；再说证据，毒酒壶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证据，陈素素和徐维这段时间隐居香零山的那处住所，处处都是证据。

　　所以傅时羽吩咐他们去做的事情，便是去搜查陈素素和徐维在山上的居所。

　　现在为止，唯一不清楚的便是那个假陈素素做这一切的缘由了，而要想找到假陈素素和徐维，最重要的线索仍然是陈素素。

　　陈素素推门出来，只说了五个字，“城南城隍庙。”

　　看来记忆已经恢复了。

　　陈素素朝着陈夫人走去，刚走了两步，就被母亲紧紧抱入怀中，母女二人泪如雨下。

　　母女相认，抱头痛哭的场面终于还是发生了，看得时玉离也心里酸酸的。一些尘封已久的陈年往事骤然涌现出来，瞬间满身皆寒，面色发白。

　　“时姑娘，时姑娘？”

　　在那冰天雪地的彻骨寒冷中，时玉离听到了几声呼唤，是她遥远又熟悉的声音，时玉离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傅时羽，怎么也移不开。

　　极慢地朝傅时羽靠近了一步，好像是自此感受了夏日暖阳的风，时玉离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慢慢回温。

　　这次傅时羽没有躲开。

　　傅时羽第一次看到时玉离这种表情，好像经历了巨大的悲痛，而他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面对如此期待渴求的眼神，傅时羽实在不忍再让她失望。

　　所以压抑住了自己下意识避开陌生人靠近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之前那位给陈素素治病的老神仙此刻也出来了，却没有直接离开，走到了时玉离面前，“小丫头，你身体不好吧，要不要老朽也帮你看看？”

　　此刻时玉离已经又如往常一样了，热情好接近，“多谢老先生，不过不用麻烦了，不过是一些旧疾，不碍事。”

　　“那好吧。”那老神仙又看了几眼时玉离，晃晃悠悠地要离开。

　　“老先生等一下！”傅时羽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追上前去和老神仙交谈。

　　时玉离刚想看过去，就听到身旁一个别别扭扭的声音对自己道歉，“对不起……”

　　面前的陈素素已经擦干了眼泪，还眼角哭过的痕迹太明显了，让时玉离也不忍心了，也就接受了她的道歉，但嘴上还要损一下，“行吧，我接受了，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陈素素那大小姐脾气收敛了许多，任由时玉离这么说也没反驳，要不是时玉离，她也见不到母亲，所以她非常感激。

　　“对了，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要梅花糕啊？”时玉离问道，现在她们二人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话了，居然还生出了点儿不打不相识的朋友意味来。

　　“我当时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这梅花糕我非要不可。”陈素素看向不远处满眼是她的母亲，又转头回答时玉离，“恢复记忆后我便知道了，这梅花糕是我娘最喜欢的东西。”

　　母亲记住了女儿最喜欢的桂花糕，女儿也记住了母亲最喜欢的梅花糕。母亲与女儿，是这世界上最亲最近的人，骨肉之情，哪怕是失去了记忆也不能忘却。

　　时玉离还在感动，手却被拍了一下，“嘶……干嘛？”

　　刚说完陈素素大小姐脾气收敛了，她就开始没轻没重的，时玉离手上还有陈素素之前挣扎挠出的几道红痕呢，这陈素素好巧不巧地拍到了那里。

　　“啊……对不起，对不起，忘了找大夫给你拿药了……”

　　“给你。”

　　时玉离和陈素素还在说着话，就看到眼前出现一个药瓶。二人齐齐抬头，就看到了药瓶的主人——傅时羽。

　　原来刚刚傅大哥叫住大夫是帮她拿药啊。

　　时玉离顿时眉欢眼笑，语气都雀跃得要飞起来了，“谢谢傅大哥！”

　　陈素素看着旁边已经完全忘记她的存在的时玉离，恨恨地又拍了一下同样的位置，疼得时玉离转身气愤地盯着她。

　　这下陈素素心满意足了，“我刚刚是要说，那包梅花糕已经给我娘吃了，等本小姐明日送你十包！”

　　***

　　在一行人赶去城隍庙的路上，陈素素告诉了他们一件事情：三年前，陈素素和徐维在城隍庙救下了濒临饿死的红叶，红叶就是之前和徐维“私奔”的丫鬟。陈素素说，红叶的家里本是做药材生意的，但父母早死，只剩下一个姐姐，她们姊妹二人相依为命。但却因为一次卖错药的事情，姐姐被处斩，药铺被抄，自己才流落至此。

　　当时陈素素看她可怜，就将她带回了陈家，成为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和红英一样。

　　听陈素素说完，时玉离和傅时羽更加确定了，这红叶就是假陈素素。也明白了为何陈素素说她在城隍庙了。

　　一到城隍庙，张炳就要冲进去拿人，被傅时羽拦住了。

　　因为人已经出来了。

　　陈素素，不对，红叶好像早就预判到了一样，此刻正朝他们走来，她的旁边，还有徐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