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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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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程欢钻在浴室的空挡,悄悄打电话通知了程真。
“娇娇,小妹在我这儿。今天在街上碰到她,就把她带回来了。”
程真在那头口气很急:“真的?我正在外面找她呢,在你那就太好了。吓死我了,真怕她出什么事。”
“她情绪很不好,到底出了什么事?”
“别问了,我马上过去你那。”程真急急的挂线了。
风把这个消息告诉程欢。程欢很错愕,终于还是躲不过。
以为可以在这里安静的待一晚、让她稍微舔噬一下伤口的。为什么,要来的这么快。
风蹲下来,与她平视:“欢欢,我不是刻意要出卖你。只是,你要明白,这一切,你迟早要面对。不如,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速战速决吧。”
程欢低下头:“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放心,我会请求他们给你时间。”
风拿来大毛巾,裹住她湿湿的头发,轻柔的为她擦干。他从没照顾过小孩子,只好尽量将力道放轻。
门铃不久就响起来,姐姐进来,看到在沙发里捧着饼干盒的她,长舒一口气。
姐姐怕她真的走失,在这异域的国度里,求诉无门或是风餐露宿。她其实很疼她,只是她的性子冷惯了,不会像别人直白的召告天下。
程欢从厨房倒了杯热茶,送到她手里。
程真什么也不说,也不埋怨也不催促,静静的看着她的眼,默默的安慰她。
风和她闲话了几句,也不说话了,拿起茶几上的杂志翻着。她的事,他一句也没提。
“我,不想回家。”
“你不喜欢妈妈,是不是?”程真说。阿姨和小妹的相处,从开始就不愉快。
“她也不喜欢我。”在母亲眼里,唯一重视的人,只有姐姐。
“阿姨养我们,其实很不易。她的脾气不好,你别怨她。”
“我知道,她肯把我从家乡接到这里,我应该感谢她。”这里再怎么不好,比家乡的生活条件,要优越的多了。她的存在,需要一项相当庞大的支出。如果只依赖婆婆,她可能连学都没的上了。
程真锁着眉头:“欢欢,你一向很懂事。那么,这次是为了什么呢?你不妨把事情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程欢不答她,反而问:“母亲她……有没有和你一起找我?”
这是的她,超乎寻常的冷静,眼神中的锐利,让程真和风都不敢小觑。
程真不能骗她,沉默不语。
阿姨的态度,和程欢坚持不回家的态度,如出一辙。
甚至,当程真劝她,作为监护人,她必须为程欢的一切承担责任时,她也不为所动。也许,他们是真的情薄吧。
“欢欢,你要怎样才肯回去?”
“母亲知道的。”可是,母亲不妥协。她没有资格让母亲非依从她不可,可她自己也不会妥协的。
程真觉得真是败给她了。这孩子,平时唯唯诺诺、好商量的很,坚持起来怎么就谁也说不动呢?暗暗的向风使眼色,风双手一摊,也无能为力。
“好吧,那我回去了。”程真起身,“欢欢,我不勉强你,但你要好好考虑,以后怎么办。”又转向风说:“小妹就交给你了。出了半点差错,为你是问。”
风朝她挥挥手。
风在书房里看资料到半夜,出来看到客房的门板下面隐隐透出些许亮光。
他敲门进去,果然,程欢正抱膝坐在窗前,瘦小的身体蜷成一团,懵懵的想心事。
风站了好一会儿,才过去,把手轻轻放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风哥哥,谢谢你收留我。”程欢急忙掉过头去,不自在的偷偷抹脸。
“害怕吗?”
“嗯?”程欢回头看着他漂亮的侧脸,他的眼神一黯,坐在她身边的地板上。
“我小时候……很害怕呢。”
程欢的眼睛一下子睁的老大,什么意思?他也曾经……
风捏捏她肉肉的小脸:“不必惊讶,谁没有反叛的时候?我离家的时候,比你可叛逆多了。”“为什么?”和她一样吗?风的过去,也是这样的吗?
风席地而坐,慢慢的讲给她听。
“我是在国内出生的。妈妈生下我之后,就和爸爸一起到国外公干了,在国外一呆就是三年,一次都没有回国。不论我满月、还是一周岁,他们把我放在家里不闻不问。从小,我是被家里的佣人福嫂抚养长大的。她给我四处求人找奶水喝,教我说话走路,每天陪着我。我永远记得她的笑,她的声音,还有她摇我入睡时哼的那首曲子。”
“直到他们回国。那时我已四岁多,却连谁是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后来,他们借口福嫂没有教好我,使我从小个性顽劣,把福嫂辞退了。福嫂有什么错,不过让我做个快乐的小孩而已。我当时恨极了,可是什么办法也没有。他们给我请了最好的老师,安排了一长串的课程,每天让我不停的念书。玩耍的时间不能超过两个小时、不能看电视、不能随便出门,我的生活和牢笼没有区别。”
“七岁的时候,他们认为我的程度已足够直接接受中学教育,就把我送到了一个教育研究中心,让那里更多的老师来折磨我。我简直要被逼疯了,于是,我开始策划着有一天可以出逃。我把零用钱悄悄的省下来,并且偷偷的留意父母平常收钱的地方。几个月下来,我用省下的钱在城边租下了一套小公寓,并让那里所有的人都相信,我只是一个正常的外地求学的孩子。这样,我既能自已生活下去,又能在那里安全的藏起来,终于,一天夜里,趁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刻,我把家里的钱洗劫一空,又学侦探小说里那样,布置出绑架案的现场,一个人逃了出来。”
风停一会儿,看她凝神屏息的听着,苦苦一笑:“怎么样,厉害吧?”
程欢乖乖点头。他可真是早熟,这些都想的到,还计划的这么周密。
“我真的做到了。连续三个月,他们到处发广告、到处派人找,几乎把那整座城市翻了一遍,可没有人知道我到底在哪。甚至,他们以为,我已经被歹徒撕票了也不一定。那三个月,是我最自由快活的三个月,我可以做任何我想要做的事情。”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笑,脸上的表情立刻生动起来,像春风忽地飘过,程欢因为他的笑稍稍失神。
“那,三个月以后呢?”
“你猜,我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就像,她根本不知道自已以后的路会如何一样。
风抚抚她的发丝,把她轻轻抱过来些:“三个月之后,我自己回去了。”
程欢的脸一下子垮掉了。回去,最后的结局还是回去,连他也不能避免。
“因为,新闻里突然报道,爸爸积劳成疾,心脏病复发进了医院抢救。而电视上的母亲,竟然比之前生生瘦了一大圈下去,涕不成声。人们也许认为爸爸是日理万机累倒了,可我知道,那全是因为我。回去之后,父母立刻答应放我自由,不再让我按照他们设定的轨迹成长。虽然从前的一切还会是我心中的阴影,但我发现——父母对我花的时间远不如工作、金钱、权利,可是,我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是其他所有东西所不能替代的。只是我太小,不能理解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
程欢怎么会不明白他话中有话?也许,她和他都曾经郁郁寡欢,都曾经孤立无援,都曾经心生反叛。但是,不一样的。
“欢欢,你不要像我当时一样,追悔莫及才好。”
程欢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肩,犹豫了半晌才说:“风哥哥,你不知道,我走了,她永远也不可能像你的妈妈那样……我,并非她亲生。”
“母亲才来美国时,拼的很厉害,三十岁了都不肯答应爸爸要个小孩。婆婆在家乡很着急,三番四次的催爸爸。等妈妈工作固定下来,去医院检查时,医生却说,妈妈的体质很特殊,一旦过了生育的黄金年龄,再要小孩是根本不可能的。妈妈自己无所谓,爸爸却很伤心。所以,背着妈妈到孤儿院想领养一个小孩。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一眼就看上了我。他把我带回家,并给我取名叫欢欢,交给了婆婆。妈妈知道了,觉得这是对她莫大的侮辱,大闹了一场,最后还到了离婚的地步。现在,只不过因为爸爸当时是用他们夫妻的名义办的领养手续,她才不得不承担对我的监护责任。如果我真的走了——于她又有何关系呢?”
“无论如何,这些事情不该让你知道。”风心疼的把她揽在胸前,抬起她的脸。
“婆婆怕她容不下我,才告诉我的。”
婆婆,她那么不舍得送走她,怕她在异国会遭受哪怕一点点委屈。现在的婆婆,过的好吗?
“你不喜欢妈妈,是吗?”
“我对她,没有亲人的感觉。”
风叹气,程欢其实是个很早熟的孩子,表面上也许迟钝,心里却太过纤细敏感,一个人闷闷的承受一切。这样的孩子,让他心生不舍。
他揉揉她一头短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早晨。
风抓着闹钟,低咒一声。肯定要迟到了,他居然忘了还要叫另一个起床。
还没从卧室出来,已经闻到了一股香气。浓浓的,醇醇的,久违的中式早点的香气。
客厅有明显被收拾过的痕迹,焕然一新。厨房里,程欢瘦小的身影正忙着,嘴里不知道哼着什么曲子,唱唱停停。回头望餐桌上,已是一片丰盛。
才起床就有这样的待遇,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人住惯了,凡事从简,其他交给白天的佣人就是。想铺张都铺张不起来,这小丫头,真不简单。
“风哥哥,”程欢才发现他,看他吃惊的样子,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双手在大号的围裙上搓了又搓,“我起床太早了,就随便做了些,不合你的意吗……”
她太一厢情愿了,风哥哥的家境,和她怎么一样。真笨。
“这些事情,不该由你做的。冰箱里应该还有佣人买来的面包,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的。”风挑挑眉,冲她一笑,“不过,丫头,你做的食物,看起来更好吃呢。”
程欢乐得差点跳起来:“真的?这是我最拿手的生煎包,你尝尝看!”
风依言吃下,果真不油不腻,爽口的很。不由啧啧赞叹:“你才多大,怎么能做的这么好?”
程欢微笑不语,倒了豆浆给他。
“你也快来吃一些,一会儿我送你上学,希望来得及。”
等风吃完的时候,程欢已经把碗刷好了。风换衣的时间里,程欢将桌面收拾干净,又拖好地板,备好自己的小书包。
风看时间紧迫,急急的到车库开车。于是,程欢收好拖鞋,取钥匙,锁上门,和他在路口集合。两个人分工合作,一气呵成,时间刚刚好。
原来,两个人住可以这样的——不同。
学校里,星星很奇怪的追着程欢问,为什么一路上都没等到她?程欢闷头不答,她纠缠了半天,程欢索性跑到一边不理她。
但转念又想,她连家都没了,以后还能在这所学校里读书吗?今天,也许是她和星星待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呢。
想来想去,又舍不得对星星冷着脸,欲言又止的挣扎不已。
星星以为她在家里又受了气,把自己便当里那些油炸过的金澄澄的鸡翅膀小心翼翼的挑出来,全部倒在她碗里。
她的好星星,每天逗她笑的星星,就要和她说再见了。
程真晚上又来,显然是和那边辛苦的斡旋了好一阵,坐下来只是喘气。
家长里短的事,她本就处理不来。阿姨这次也是动了火气,任她软硬兼施,死不改口,真是头痛。
程欢也没对她寄予过什么奢望,问:“母亲不同意,对吗?”
程真避而不答,说:“阿姨和姨父的事,我不清楚。但是欢欢,母亲还是愿意抚养你的,直到你大学毕业,能够自己生活。”
程欢侧着脸,说:“可以后,我们还会为了这个再吵架啊。还是不要了,我不回去。”
“不回去你要怎么办?社会远比你想的复杂,你才十岁,以后靠什么生活?像上次一样天天在大街上游荡吗?我说的话,你竟一点听不进去?”
“不是的。”程欢下定了决心,说,“我要回老家,回去陪婆婆。”
那是她最后的去处。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婆婆都会收容她的。那是她的避风港,她最向往的地方。
“婆婆没有能力供你读书的!”
“我可以不读书,但我不能出卖爸爸。”
程真被她气得直跺脚,这孩子怎么这么痴?非要一条路走到黑吗?
“风,你看她——她居然连这种傻话都讲的出来!”
“好了,娇娇,你别急!”风按下程真,让她冷静,“你就站在欢欢的立场,替她想想吧。”
“我怎么不为她想了?我正是为了她以后能生活的更好啊。”
“可是,她不会快乐。她已经很不幸了,难道还要继续不幸下去吗?你要她长大后变成心里阴暗、扭曲的人吗?”
程真蹙紧了眉头,无奈的说:“人总要屈从于生活的,不是吗?”
风看了程欢一眼,说:“也许,我有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