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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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杉惊讶，“你怎么知道？”
荀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其实，你去书房偷账册那日，闯进去的那个人就是我。”
纪云杉愣了下，忽然想起来那日闯进来又飞快离开的人。
“是你！”她惊呼，“我那日快被你吓死了！”
“我翻进去看见你也吓了一跳。”荀佑低声嘟囔道。
“可你怎么知道那上头记了什么？”
“当然是因为调查过。”他道，“陈永昌手上也有一本，记录的是他在任这些年提前发放的盐引数量以及收取的贿赂，我本来是要去拿这一本，只不过出了点意外。你第一次在荒宅见到我的时候，其实就是去找那个被发现了。”
“可你第二次不是已经拿到了吗？”
“陈永昌的账册只能证明他自己的罪行，但纪荣手上那本，记录的可是历任两淮盐运使的受贿情况，这种东西，多多益善嘛。”
“可仅凭一本账册，如何能证明？”
“如何调查、如何证明，那就是三法司的事了，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纪云杉点点头，可却迟迟没有说出将账册给他的话来。
荀佑看出了她的顾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将这账册交出来，纪荣就算是立了功，即便他与陈永昌一案有牵扯，最后也不会伤筋动骨，而错过这次机会，你就很难报仇了，对吗？”
纪云杉眼神闪烁，没有回答。
“我有个办法，能让纪荣罪加一等。”
纪云杉猛地抬头看他，“什么办法？”
“那账册不是在你手上么，烧了它。”
“烧了它！可你不是要拿它做证据吗？”纪云杉震惊。
“又不是全烧完，烧一半留一半，做做样子。”他道，“这东西呈上去也不过是为了给陛下一个查抄贪官的由头，你以为那些证据三法司查不出来吗？不过是谁都不想做这得罪人的事罢了。”
纪云杉恍然，“这账册烧了，并不会妨碍陛下查贪官的决心，但对纪荣来说就不一样了，烧掉罪证，那就是同犯！”
此话一出，纪云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
若纪荣被认定是同犯，以陛下查抄贪官的决心和愤怒，即便不被斩首，也该是流放了。而只要纪荣倒了，纪家的其他人也撑不了多久。
思及此，纪云杉仿佛能够看到纪荣被当众斩首的模样，能够闻到他喷涌而出的腐臭的鲜血，能够听到纪家所有人痛不欲生的哀嚎。
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前逐渐模糊，耳边嗡鸣不止——
直到有一股温热包裹住了她冰冷的双手。
“云杉！云杉！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纪云杉慢慢回过神来，低头寻着声音望去，眼前的模糊聚成一点从眼眶中滚落，也让她看清了蹲在她身前满脸焦急的人。
泪水啪嗒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溅起一小片水花。
就像纪云杉此刻的心情，一潭死水泛起了涟漪。
“好，我答应你，我回去就按你说的做。”
见她眼神变得清明，荀佑总算是松了口气，抬手轻轻将她脸颊的泪痕拂去。
“不急，在这之前，你得先和纪家彻底断绝关系。”
“断绝关系？”纪云杉皱了皱眉，“我要怎么做？”
见她好些了，荀佑松开手，起起身坐了回去，“眼下倒是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纪云杉眨眨眼，“你说。”
“长公主想收你做养女。”
荀佑一直盯着纪云杉的眼睛，便也没错过她从愣怔到错愕再到震惊的反应。
“收我做养女？”
“是，只要你愿意，从今往后你便是皇室宗亲，纪家的事情绝不会牵扯到你。”
纪云杉还是震惊到不知作何回答，荀佑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她消化此事。
好半晌，纪云杉才道：“这是长公主与你说的？”
荀佑顿了下，还是如实告知，“是我提的。”
“那她答应，是因为我今日救了她？”
“有这个原因，但不完全是。”荀佑就知道她会这么想，轻笑道，“姑母很喜欢你，在我认识你之前她就很喜欢你，这话她与我说过很多次了。”
纪云杉还是觉得受宠若惊，“可这是为何呢？”
荀佑耸耸肩，“大概是觉得你很合眼缘吧，她这人就这样。”
纪云杉看了看他，敛眸陷入沉思。
“你不必现在就给我答复，等我走了之后，你再好好考虑考虑，等真的想好之后再来告诉我。”荀佑安慰她，“不论你最终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即便你不愿接受，我也会再想别的办法让你彻底离开纪家，放心。”
他的话确实安慰了纪云杉，她抬眸看向他，缓缓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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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佑走后，南枝将门关上，而后坐到了纪云杉身边。
“小姐为何不答应？”
纪云杉叹了口气，“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她若要收我为养女，到时候我的名字进的就是皇室宗谱。这与寻常百姓家的收养不同，且不说陛下会不会答应，就说这收养的手续就万分复杂，若是因此耽误了时间，让纪荣反应过来再横加阻拦，岂不是会拖累长公主和世子。”
“可既然世子殿下提出来，那说不定这些问题他都已经想过了，到时候会有解决办法的。”
“可万一……”
“小姐，别犹豫了。”南枝打断她的话，抓着她的双手恳切道，“您和姨娘这些年受的委屈奴婢都看在眼里，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从这个火坑跳出去，您就别再犹豫了。”
纪云杉望着她，过往在纪家所遭受的一切都浮现在眼前，让她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其实她心中还有另一层顾虑，并未与南枝说。
这些年，她受够了被人压迫、自己都无法做主的日子，所以当初荀佑提出让她去过自由的日子的时候，她立马就心动了，她想要自由。可经历过这许多事之后，她现在想清楚了，这个世道，哪里有真正自由的日子？
纪家那般富裕，但生与死却还是掌握在上位者手中。权势滔天如陈永昌，也能说下狱便下狱。可见这世上并没有一成不变的富贵，无论是谁，一着不慎都有可能尸骨无存。她若真的彻底脱离纪家，真的有本事能够很好的生活下去吗？
人们都痛恨手握权势之人，但又有谁不想这权势握在自己手中呢？
于是，她终是做了决定。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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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苑住了一晚后，第二日，荀佑将纪云杉送回了纪家。
许是昨日之事动静太大，快到门口时，纪云杉竟看到纪荣亲自出来迎接，倒是令她意想不到。
马车还未停稳，荀佑刚勒马缓步，纪荣便迫不及待地迎将上来。
“草民见过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亲自送小女归家，实在是让草民受宠若惊，不胜感激。”纪荣满脸谄媚，拱手长揖道。
然而荀佑却并未理会他，下马之后径直走到马车边，伸手将纪云杉扶了下来，而后，像是似乎才看到纪荣那般，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纪荣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但转念想到自己所求，顿时又将这些不重要的自尊都抛在了脑后。
“世子殿下一路辛苦，不如到寒舍喝杯茶，歇歇脚，今日天气如此炎热，草民这就让人去给殿下准备些清凉解暑的吃食来。”说着，他挥手招来身后一家仆，三两句交代下去，又回过头来笑看着荀佑。
“不必了。”荀佑冷声道，“我尚有公务在身，既然纪三小姐已经平安到家，那我也该回衙门去了。”
说罢，也不管纪荣还想再说些什么挽留的话，转身背对他看向纪云杉。
“衙门那边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他压低声音道，“张澍会留在这，有事你就叫他，或者让他来叫我。”
纪云杉微讶，看了眼一旁的张澍，点了点头。
交代完，荀佑便也不再多留，翻身上马，飞驰离去。而张澍则假意随荀佑离开，等到走出巷口之后，又飞檐走壁回到纪家，藏在了屋顶上。
几次三番被荀佑忽视，纪荣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比起挣这点面子，眼下却还有更要紧的事。
他将纪云杉直接叫去了书房。
“昨日在别苑都发生了什么，你仔细说来。”一进屋，纪荣反手将门关上，急急问道。
纪云杉早就猜到他是要问这事，便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说了两句。
“所以是你救了长公主？”但纪荣的注意力显然都在别的事上。
纪云杉一听他的话便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并不想让他如意，“不是救，那倭寇当时没抓到长公主殿下，便就近抓走了我。”
纪荣却不在意这些，“不管怎么说，你确实是替长公主挡了灾，这点他们总不会不承认。”
纪云杉蹙眉，“您想说什么？”
纪荣看了她两眼，走过来低声道：“无论如何你都算是救了长公主一命，他们皇家那些人最是道貌岸然，此事她一定会找机会报答。”
听出他的意思，纪云杉的眉头皱得愈深。
“你昨日不在不知道，盐运使陈永昌和贺家老太爷都已经被抓了，一个是贪污，一个是走私，都是掉脑袋的大罪。”纪荣叹了口气，“他们这些事都是在扬州做的，为父身为两淮商会的会长，难免会受到牵连，到时整个纪家都得跟着遭殃。”
他沉声道：“可如今有了你对长公主的这份恩情，想必请她帮这么个小忙，应该不是问题吧。”
“你是想让我去找长公主殿下，让她帮纪家度过此次危机，是吗？”
“没错没错。”纪荣十分欣慰她听懂了，“她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这点小事不会难为她的。”
面对他如此厚颜无耻的要求，纪云杉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
半晌，她嗤笑一声，“此事你自己想办法吧，我是不会去麻烦殿下的。”
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硬气的回绝，纪荣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什么意思？你是要对纪家见死不救吗？”
“若真像你说的那样，纪家是无辜受牵连，我相信朝廷派来的钦差一定会秉公处置，定不会让任何人被冤枉。”她冷静道，“还是说，父亲并不是无辜？”
“我……我当然是无辜的。”纪荣一下被她问住了，下意识反驳完，又觉得丢了面子，遂吼道，“纪云杉，你怎么如此不知礼数，竟敢质问你爹我，谁给你的胆子！”
他突然大声吼还是吓到了纪云杉，那股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令她下意识的瑟缩，脚下退了半步，让她硬生生止住。
“我不过实话实说，父亲何必这么激动。既然是无辜，那就安心等着消息就好了，眼下找人帮忙，不是平白给人递把柄吗？”
纪荣心知她说的有道理，但问题是他并不无辜。他本就牵涉其中，那本账册又不翼而飞，若眼下再不找出路，等京城的旨意下来，他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思及此，纪荣一颗心一沉再沉，不再好言相劝。
“我再问你一遍，去还是不去。”
纪云杉盯着他的眼睛，丝毫不惧，半分不让。
纪荣怒上心头，转身从书案后拿出一块木牌，举至纪云杉眼前。
纪云杉心头浮上一股不好的预感，等她看清那木牌的时候，浑身血液上涌，一口气哽在了喉头。
那是她为她母亲供奉在大明寺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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