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号风球》左右月

78、78.三小时

　　事情还没有彻底结束，送走郑莲香后，卢斐没觉得自己还有未来，一心离开，忽略了许多零碎的疑点。
　　他还魂这件事，在冯轲那里，原来已经不是秘密了。
　　“为什么冯轸的手机会在你那里？”卢斐握紧手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想不到吗？还是不敢接受？”冯轲平静地说。
　　“你把冯轸带到哪里去了？”
　　“卢斐，我仔细想了很久，我觉得我好像给你了太多东西。”他顿了顿：“所以让你有了错觉，你想要什么，我就会给你什么。”
　　“我欠你的，你想怎样讨回来都可以，但我们之间的事情跟冯轸无关。你放了冯轸，我跟你走。”
　　“我打这个电话，不是为了跟你商量事情，是来通知你的。”
　　“通知什么？”卢斐浑身的血一凉，心率飙高，害怕冯轲下一秒会说出冯轸的死讯。
　　“你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你信命，我也信命，如果你跟冯轸更有缘，三个钟头够你找到他。”
　　“你把话说清楚！”
　　“已经够清楚了，三个钟头后你失败的话，每年今天，我会陪你一起给冯轸上香的。”
　　没等卢斐回答，冯轲已经挂断了电话，卢斐再打过去，只能听到关机提示。
　　卢斐把手机重重放在旁边的桌上，点了一根烟，连抽了好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只有三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牵涉到他跟冯轸的未来。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关，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卢斐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们的未来。
　　冯轲选在了最合适的时机出手，劫后余生，是人最脆弱、也最放松的时刻。
　　抽完这支烟，卢斐先联系了陈敏贞，把冯轲电话里说的话转述给了她。
　　陈敏贞听了以后，沉默了一会儿，先是道歉：“对不起，是我失职，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是冯轲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卢斐疑惑地反问。
　　“如果不是我劝冯轸把冯轲交给我，他……他现在不会有机会绑架冯轸，是我没处理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卢斐皱眉：“冯轸把冯轲交给你？”
　　“冯轸没有告诉你吗？”陈敏贞顿了顿，“认定冯轲为了隐瞒冯家长期从事器官走私活动杀你灭口后，冯轸直接软禁了他，想择日杀他，为你复仇。”
　　“我知道，但为什么冯轸会把人交到你手上？”
　　“是我知道冯轸的计划后，劝他把人给我的。我想把走私案上报到警署高层，彻查这件事，冯轲作为主犯，一定会被判死刑。”
　　卢斐的确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冯轲在病房承认自己雇凶杀了自己时，卢斐浑浑噩噩，一心只想如何处理郑莲香的后事，至于冯轲，他相信冯轸能处理好。
　　“那冯轲现在怎么能在外面活动？”
　　“是我太幼稚，没想到警署高层也有人牵涉其中。冯轸的失踪一定跟警署的人也脱不了关系。”陈敏贞的声音里充满了沮丧：“我太小看冯家的手腕了，我原本以为有冯轸愿意协助，可以彻底肃清这条器官贩卖链……”
　　卢斐握紧手机：“那你觉得冯轲会把冯轸绑到哪里？”
　　“冯轲表面上还在被通缉，不方便在明面上活动，他绑架冯轸，多半是动用冯太的人手。”
　　“冯太现在在哪里？”
　　“冯铎铮死后，冯轸掌权并软禁冯轲，冯太暂时带着冯烨玟出境加拿大避风头，我不清楚她是否回到香港了。”
　　陈敏贞话音刚落，她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踹门，卢斐心一慌，急忙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寂，卢斐心跳飞快，一颗心几乎要突破胸膛时，陈敏贞的声音终于重新响起。
　　“我没事，之前我委托海关的警校同学帮我查询冯太的入境记录，她刚刚给我发回结果，冯太前天从深圳过关入港，冯轲是昨天从警署失踪的，应该是冯太的手段。”
　　没等卢斐追问，陈敏贞就连续往下说：“还调查到冯太入境当日马上透过秘书，紧急租下南丫岛码头附近的一间货仓！”
　　“知不知道货仓的具体地址？”
　　陈敏贞忽然又重新沉默下来，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令人胆战心惊的搏斗声、喘息声和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
　　“陈敏贞！你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在哪里？”
　　陈敏贞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走，离开香港！不要相信别人，包括我刚刚说的……”
　　她的话来不及说完，两声枪声冷不丁响起，一声爆炸般的响声后，电话挂断了，卢斐再试着打过去，只能听见关机提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冯轸的下落还杳无音讯，陈敏贞也生死未卜。
　　日光透过窗户玻璃晒在卢斐身上，卢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窗外日光下一览无遗的街道，却恨不得有场暴风雨替他声张这一刻的心境。
　　他愤怒，焦急，无助。他牵挂，担心，他的心脏久违地再一次跟着大地、跟着朋友和爱人一起跳动，许多卢斐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人与事，忽然在记忆中纤毫毕现。
　　但这一次，卢斐不再害怕了。不是不害怕失去重要的人，而是不再害怕下一秒钟，不再害怕未来。他仰头挺胸，迎接所有活在人世间的代价。
　　陈敏贞要他走，但他不会走，他不打算放下他在乎的人，独善其身。
　　南丫岛是他掌握的唯一信息，虽然很可能是刚刚袭击陈敏贞的人强迫她告诉自己的一个陷阱，但幕后的猎人，只可能出现在陷阱附近。
　　卢斐呼出长长一口气，拎起一瓶酒走到门口，刚打开门，就发现有一伙人在朝自己走来，里面有男有女，各个身材健壮，把走廊挤得满满当当。
　　这群人虽然都穿着便服，但明显是安保一类的角色。
　　卢斐一惊，以为是冯轲的人，马上要退回室内时，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对卢斐说：“不要紧张，冯轸先生安排我们保护你离开香港。我叫朱莉，你只需要跟着我就好，一切流程冯先生都安排好了。”
　　卢斐惊喜道：“你们能联系到冯轸？”
　　朱莉摇头，卢斐心一沉，问：“那冯轸怎么通知你们，让你们带我走？”
　　“我们是冯先生的安保团队，一个月前冯先生安排我们在暗中保护你的人身安全。冯先生要求我们每过三个小时就与他联系一次，如果与他连续十二小时失联，马上现身带你离港。”
　　卢斐从不知道冯轸还有这样的安排，他摇摇头，说：“我不打算走，我还要去找冯轸。”
　　“不好意思，我们收到的指令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平安离开香港。”
　　“冯轸现在被人绑架，我不找他，他会没命的！”卢斐烦躁地抓抓头发：“让我过去！我只有两个多小时了！”
　　朱莉的眼中闪过片刻的犹豫，不过马上恢复到原本硬邦邦的状态，说：“我们只按要求做事，麻烦你配合。”
　　“好吧，那我跟你们下楼。”出乎朱莉的意料，卢斐的态度忽然软了下来。
　　卢斐在一群安保的簇拥下，走进了电梯。冯轸亲手换上的灯泡照着他们，卢斐想到那天晚上，冯轸踩着折叠梯站得很高，嘴里咬着手电筒照明。回家以后，卢斐递给他冰镇的益力多，冯轸咬着吸管匆匆三两口吸干净，迫不及待要亲他。
　　他们都是走了很长、很辛苦的路，才能回到这样跟十几岁一样的，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生活。
　　卢斐的心脏跳得很快，上下牙在口中摩擦。
　　电梯到八层的时候停下，进来了几个人，打乱了卢斐和朱莉一伙人原本的站位。
　　卢斐趁机往后挤了挤，把手里的酒瓶往电梯壁上用力一砸，握紧瓶颈，把尖锐的玻璃抵在自己喉间，看着朱莉说：“我要是死在这里，你的任务还是会失败。”
　　刚刚进来的几个人尖叫起来，双手抱头蹲下：“我们只是正好路过！什么都不知道！”
　　朱莉脸色一沉，用目光示意贴在卢斐左右两边的助手趁卢斐不备抢下酒瓶。
　　“我没开玩笑，等下电梯开门时，你们让我出去。”
　　卢斐说着，把破酒瓶往上顶了顶。玻璃划破皮肤，伤口沁出几粒浑圆的血珠。
　　朱莉的人看他这样，不敢轻举妄动。电梯里一时只有人的呼吸声和电梯运转的隆隆声。
　　马上到一层时，爆裂声在他们头顶忽然炸开。是冯轸换上的那只灯泡爆炸了，碎渣纷纷扬扬地往下掉，电梯里陷入完全的黑暗。
　　那几个临时进电梯的大厦住客原本就慌张，在黑暗中更是不安地推搡起来，往电梯门挤，卢斐趁机一起往前钻，在电梯门打开的第一瞬间，冲出了电梯。
　　他不敢放慢脚步，从后门钻入这一带错综复杂的小巷。午夜失眠时，他经常在这些小巷里游荡，对这一带很熟悉，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卢斐在小巷里拐来拐去，确保朱莉那帮人跟丢自己后，从离电车站最近的巷口钻出，径直上了电车。